我在青楼改作业——时绿
时间:2018-06-26 09:22:05

  在她一瞬不瞬地注视下, 太孙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当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 秦恒白净的面庞瞬间涨的通红:“我……”
  他上次做出如此失礼的行为,约摸着还三岁时被皇祖父抱着除父孝, 因饿了一日才会望着父王灵前的贡品……
  秦恒越想, 脸上就越烫。
  “秦兄,你与周三哥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怎么会。”秦恒讪笑一声,好不容易撑起一国太孙的底气, 又被刘拂似笑非笑的神情瞬间戳破。
  想起周行在不经意间透出的尊敬与避忌, 秦恒心下一酸,到底不愿看刘拂也如此对他。
  与经由一场从未有过的抵足而眠拉近距离的周行不同,面前这个在当涂青山上迎风而立, 飘然欲仙的少年,是他心中可望不可即的向往。
  秦恒想,在他拿不准皇太孙的身份是否会打破两人间的关系前,他大概不会透露分毫。
  坦白真相的最好时间, 就这么在刘拂有意设计下错过了。
  许多年后,依旧不明真相的仁宗皇帝,每每想起这日尴尬窘迫的处境,都会生出无限庆幸。
  一个帝王, 想要拥有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实比佛祖显灵还要难上许多。
  没有这一时困窘,也就没有这一世毫无芥蒂的相交。
  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仍捧着茶盘的小梨子坐在车中,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恨自己为何腿快进来,不与陈小哥一同待在外面。
  旁人不知道,他自幼伴在太孙身边,又怎会不晓得太孙有多在乎刘公子。
  那日从青山下来后,往常最得太孙喜欢的小豆子就再没能近身伺候过主子。小豆子伶俐得很,服侍时从未出过差错,想来就是因刘公子着了太孙眼……
  为主办事,替主分忧,漫长的静默后,小梨子强自镇定:“刘公子,要不要再喝杯茶?”
  刘拂轻叹口气。
  主仆二人的心同时揪了起来。
  “也好。”接过茶盏,嗅了嗅淡如白水的茶香,刘拂轻抿一口,又将杯子放回小几上。
  “秦兄。”
  秦恒坐得板正,立时抬眼看她:“云浮,我……”
  刘拂垂眉顺眼,笑叹道:“其实云浮亦有事相瞒,秦兄,不如你我两相抵过,再不因此伤了彼此情意,可好?”
  车内光线昏暗,刘拂的神情全隐匿于黑暗之中。
  秦恒正要急急应下,到底身为大延太子的责任,让他无法如一般人那样轻易地将承诺说出口。
  他几次张嘴,情急之下,双手抓住了刘拂放在膝头的手:“云浮,只要与大延江山无碍,你我情意再无人能坏!”
  不等刘拂应声,车外便传来一声轻笑。
  周行撩起车帘,动作利索地翻身上车,钻进车厢后对着秦恒拱了拱手。
  他的视线在太孙握着刘拂的手上打了个转,眼中闪过一抹晦涩难明的情绪:“秦兄放心,云浮之事,有我祁国公府为她担保。”
  以祁国公府之忠直,秦恒心中石头落地,喜滋滋的向着刘拂点了点头。
  周行面色更黑,无可奈何之下,回瞪一眼方才跟着他过来,此时正要上车的周舟:“滚去骑马。”
  “三哥我……”周舟揉了揉鼻子,原路退回车下。
  周行转而看向小梨子。
  待车上只剩三人后,他才缓下强撑的硬气,脸上血色尽失。
  瘫坐在刘拂身旁,周行再看一眼秦恒仍痴痴握着刘拂的手,轻声道:“阿拂,我伤处似是裂了。”
  上药这种事,自然不能让金尊玉贵的皇太孙来做。
  心满意足将两人隔开的周行倚在车厢上,昏昏然睡去前,心中很有些庆幸。
  若非伤口崩开,只怕这身上的血腥味儿无法解释。
  他怎能在阿拂面前,暴露那一身戾气……
  ***
  及至傍晚城门关前,一行人才终于抵达京师。
  在武威将军府护卫的保驾护航下,门前守卫只稍做问询,便将人放进城中。
  听着街上人声鼎沸车马喧嚣,刘拂忍不住侧过身去,挑开车帘看向外面。
  望一眼躺在刘拂腿上安睡的周行,秦恒压低声音,轻笑道:“云浮可是头遭来京?”
  刘拂摇头的动作僵住,点了点下巴:“确实。”
  她于京中长大不假,只是建平五十五年的大延帝都,是真头一次见。
  那边的茶楼,在六十年后改做了酒楼,正是她与同僚最爱凭栏而坐举杯畅饮之所在。
  另一边的八宝斋,倒是未曾变过分毫,只是那一年一换的锦旗,在六十年后改成了“一百七十八年”老店。
  不过这八宝斋……
  刘拂突然想起一件童年趣事,回首向秦恒笑道:“秦兄,你可尝过这家的菜色?”
  秦恒微愣,顺着她的视线瞅了一眼,颇为尴尬道:“家中管教极严,从未试过在外食宿。”
  作为当今的独苗苗,莫说尝尝外面的菜色,就连单独出宫,皇太孙也是头一次。
  早就料到这个答案的刘拂轻笑一声:“我听闻八宝斋有席八宝宴,口味极佳,日后咱们再聚,可去一试。”
  仅“日后”二字,就足够让秦恒喜上眉梢。
  秦恒十分认真地答应下来,满心欢喜间,突地看到刘拂微红的眼角:“云浮,你怎得了?”
  刘拂抬手轻拭了下,唇边笑意依旧:“突地思乡情切,无妨碍的。”
  她少年时,也曾拐着另一个大延的少年帝王去尝那八宝宴,亦在对方因吃到从未尝过的民间美味而眉开眼笑时,拉着他透过二楼雅间的窗户,向东远眺。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陛下,你那看朱红的飞檐,是我忠信侯府的楼阁,它拱卫着皇城,就如臣护卫着您。】
  如今她已与忠信侯府毫无瓜葛,而那少年君王,也不知身在何处。
  也不知今生,是否还能有幸走入那朱红飞檐之下。
  “可惜今个儿时日已晚。”刘拂无奈一笑,吸了吸鼻子,“不然当与秦兄浮一大白,以庆你我缘分。”
  她说罢曲指敲了敲周行的额头,咚咚作响,用足了十成力气。
  要不是他周默存脾性古怪,为人刻板,她当年跟圣上为了跑出来玩耍,也不必废那么多麻烦。
  周行一手捂着通红的额头,一手吃力地撑着身子坐起:“阿拂,你做什么!”
  “你将我腿压麻了,还不许我叫醒你?”刘拂向着秦恒眨了眨眼。
  十分艰难地从一袭男装的少女顾盼间,看出些小女儿的娇俏,即便不是对着自己,周行失了血色的脸上也不止是额头通红一片。
  正抿唇藏笑的秦恒不经意间瞧见,想起周行平日里冷言冷语冰般凌厉的模样,再忍不住笑意。
  他笑罢又疑惑道:“周兄,莫不是发热了?”
  刘拂微惊,拉开周行的手便抚上他的额头。
  掌心的皮肤果真火热一片,可火热的不止是额间,还有他炽热的眼神。
  终于想起两人间尴尬关系的刘拂猛地撒手后退。
  手肘正撞在车壁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
  刘拂轻“嘶”一声,再抬眼时,正对上周行关切的目光。
  “可有伤着?”
  刘拂摇头,莫名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伤感。
  这算什么事儿……刘拂心中苦笑,纠缠难解的情感让她头疼非常,连思乡之情都淡化了许多。
  一旁秦恒全无察觉,只当他们是在玩闹:“无事便好,不过周兄回去,还是请御、呃……名医来把把脉的好。”
  刘拂轻咳一声,点头道:“确实,三哥回府后想来还有一堆琐事要处理,身子不爽利,只怕会事倍功半。”
  “也是。”
  周行望一眼车外,目光沉沉,再次看向刘拂时,又深意满满:“待我处理好了那帮杂碎,也好再理正经事。”
  刘拂:……
  秦恒重重点头:“确是如此,周兄莫怪我多言,祁国公此举只怕要遭弹劾,贵府还是早做应对的好。”
  “弹劾?”周行轻笑一声,“我还怕御史不知晓此事。”
 
 
第一百零一章 ·端倪
  京中不许疾驰, 马车哒哒, 走得极慢。
  即便多带了个周舟,他们依旧按着昨日就说好的路线, 向着将军府行去。
  整个京城分为四块, 最靠近皇城的地方被一众世家权贵的府邸占据,而略外围些的, 则是新贵们的宅子。
  武威将军府正立于两者之间。
  马车驶进侧门时, 刘拂再次挑起帘子,看了眼东方朱红的飞檐。
  “阿拂?”
  刘拂摇头,回头望向周行:“一会我与秦兄自去拜见蒋伯父, 想来二哥已将房间收拾好了,你且安心疗伤。”
  周行腿伤本算不得很重, 但之前养伤的时间太短, 伤口不过将将合拢。
  方才那场对峙,他又不愿输了阵势,手起刀落间装着没事人似的, 才会引得伤口崩开。
  在马车上虽草草处理过,可她上手时周行莫名气血上涌,仅是止血就废了老大的功夫,唬得秦恒东找西扒翻出支老参, 硬掐了最粗的一端,塞进他嘴里。
  就这样,还昏昏沉沉躺在自己腿上睡了大半路。
  所幸将军府最不缺的,就是上好的刀伤药, 与治伤的大夫。
  周行犹豫一瞬,正想回绝,就被刘拂充满压迫性的目光阻住。
  “三哥若不再好好歇歇,只怕以后三年为了备考,都不会再有这般惬意的时光。”
  此时距殿试已不到十日,状元游街前还可拿心中浮躁想一探究竟为由松快松快,在但在这之后,真要参加明年春闱的,再怎么着都得用心苦读了。
  想起之前在饶翠楼中日日俯首钻研的日子,周行到了嘴边的话再说不出口。
  他大惊失色,方才强硬的态度瞬间软化下来。
  拉着刘拂的袖子,周行轻声慢语地给自己求着情:“阿拂,咱们的八股文章都做的不错了,再用不着像之前那般……”
  在周行停顿的瞬间,眼瞅着他神情大变的秦恒早已好奇万分,不由疑惑道:“之前怎么?”
  周行觑他一眼,挑唇道:“秦兄回府后不如向尊祖父求求看,若能与我们一同读书,自然知道之前怎么。”
  秦恒先是一噎,小心翼翼看向刘拂后,心中兴趣更浓。
  “那我……且试试吧。”
  刘拂、周行:……
  向周行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刘拂敲了敲车壁:“给三公子备的软轿可准备好了?”
  在将军府护卫应了后,刘拂才整了整衣袍,转头向秦恒道:“还要请秦兄陪我一程了。”
  不明所以的秦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武威将军忠心不二,且精明强干,想来在得到信后,绝不会在相见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云浮放心,将军宽宏慈和,对咱们这些小辈定是温柔体恤的。”
  见他有意安慰自己,刘拂摇头失笑,伸手搭着对方一同下了车。
  晚辈拜见长辈,自要在离正堂百步开外的地方下车,以示尊敬。
  至于将军府的熟客周三公子,有伤在身自不必多做客套。
  “三公子,大夫已在客院候着,可要现在过去?”
  独个留在车上的周行闻言,双手撑着身体,将自己移到车帘前。
  外面的那角亭子,正是他与方奇然来寻阿存时,在拜见将军前饮茶净手整理衣衫的所在。
  周行眉头微蹙,细细回想着方才的经过。
  若他没有记错,应是阿拂先拍的车厢,马车才停了下来。
  然后她问也没问,就与太孙一同下了车。如此熟稔,竟像是常来一般。
  可是……周行的眉头不觉紧锁起来。
  江南一地房舍布局,与北地大不相同,阿拂自幼长在金陵,从未北上过,又是如何一眼看出此处便是将军府的客停处?
  往日的无数疑点在心中缠绕往日,形成一个巨大的谜团,让周行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水乡女子,是如何知晓这许多京中故事的?
  “三公子?可要扶您下来换轿?”
  车外的护卫熟知周三公子的脾气,便是上过战场的汉子,问起话来也颇有些战战兢兢的。
  “嗯。”周行轻应一声,揉了揉眉心。
  即便没有任何能证明阿拂与反王无关的证据,但这种种疑点,在周行的心中都与反叛无关。
  一路上有太多的机会,以太孙对阿拂的信任,她若想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但实际上,阿拂却是处处辅正,时时点化,一心一意地将黎民众生的疾苦与安乐展现在太孙眼前,潜移默化地让他真正意识到何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说她另有图谋,别说是周行,恐怕圣上听了这一路上的琐事,也不会相信。
  天下间的叛贼若都是这般忧国忧民的模样,圣上怕要一心招安,让他们正大光明地为国为民了。
  所以……周行靠着车壁,轻笑一声。
  所以不论她想做什么,他只管在后面陪着就是。
  那些疑点迷惑,她愿说就说,不愿说,他便当从未知晓。
  “你们公子呢?”
  “公子在正厅中陪着众位老爷,以待贵客呢。”
  周行唇边笑意更显。
  皇太孙与他们同行的消息,是进城后才派人传回的,那些与将军大人一同在厅内喝茶的老大人们,就算腿脚再快,都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汇聚在此。
  十之八九,他们登临武威将军府的目的,都是为了阿拂。
  他的阿拂啊,真是不论走到哪里,不论要做什么,都一如既往的引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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