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瓢大爷一回头:“丫头,租了房就好好住,回你自己屋拾掇东西去,别捣乱。”
“谁捣乱了,数你脸上贴的条儿多,我好心帮你。”
大爷将信将疑:“出这个?”
“嗯,输了你贴我脸上。”
“行——那就信你一回。”大爷又往上盘了盘腿,丢出两张牌。“走你!”
三个大妈互相看看,“没有,你走吧。”
大爷嘿地一乐,把手里剩下的牌全都顺顺当当地打出去了。
大妈们哎呦一声,纷纷扔了扑克,各自散开要去做饭了,留下秃瓢大爷和二丫一唱一和地。
“孩子,从哪儿来啊?”
“雁城。”
“来找工作?”
“……算是吧。”
“你会干什么啊?念过大学没有?”
“念过,会的可多了,外语还能讲两句。”
“呦,还会说外语呢?那你给我说说——”大爷抽出打扑克垫的报纸,指着一个标题。“啧,就这个,前两天开的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高级别会议怎么说啊?”
考我?年年期末考试第一不是白来的!
二丫坐在小树下,抄着报纸,清清嗓子,学着电视台播音员的样子叽哩哇啦就翻译了一大段。
大爷被唬住了,瞪着眼:“真会呐?”
二丫傲气,“这才哪到哪。”
“不错,冲你刚才支我那两把牌,以后有事儿吱一声,晚上没饭辙了,上大爷家来吃,但是有一点,我小孙子外语作业不会了你可得帮着辅导辅导。”
“没问题!”
“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杜豌,豌字不好记,您叫我二丫也行,我们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二丫好,这名好记。”
拉拢战果颇丰,二丫抄起小板凳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从外头吃了饭回来,没见她刚才兴冲冲出去的样子,有点耷头耷脑地。
连跟她打招呼也没精神头了。
“二丫,回来了?”
“嗯……”
踢着院子里的小石头子儿,二丫拨开门帘,愁云惨淡地坐在沙发里。
她还在为刚才撞见胡唯的事情烦恼。
二丫难过的,不是他亲了自己不认账。
毕竟两人也没明确了到底是哪样的关系。
而且他说过,革命生涯常分手。
二丫难过的是,他才走了四五个月,就已经忘了自己,扭脸投入了敌人的阵营。
正哀愁着,姚辉给她来电话,告诉她帮她联系工作的事情有信了。
“那家公司高翻是我朋友的朋友,听说门槛挺高的,答应让你明天面试先去看看,不成,我再给你想别的办法。”
……
这头,胡唯送和小春回家,在她的指挥下将车停在她家门口,和小春解开安全带,还眼中含忧:“你对虬城的路不熟,能找回学校吗?”
胡唯右手搭在方向盘上,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
“再见。”
“再见!”
望着车尾灯一直亮到看不见,和小春才转身用手捂着心脏,嘴里一连串念叨着‘不行了不行了’。
和胡唯这次见面,她很紧张,生怕他觉得自己利用卫蕤找他出来,对她反感。
两人一见面,他也果然皱起眉头:“你不是顺顺的……”
“你听裴顺顺瞎说,我们是好朋友,不是他女朋友。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和,叫和小春。”
“你好,找我有事吗?”胡唯淡淡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站在茶台边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开始隐隐头疼了。
和小春弄了弄头发,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你先坐。”
以往,和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别人介绍说:这是和小春。
对方都会用她的姓氏开玩笑:呦,和这个姓可少见,别不是和珅的后代。
和小春最讨厌别人用这个开玩笑,谁不知道和珅是历史上有名的奸臣!为了哄女性开心讲着一些自以为高雅幽默的笑话,殊不知卖弄着肚子里那点八旗的老历史更彰显无知。
“其实说起来,我们见过的,就在雁城。”
“雁城?”
“对,那家叫应园春的饭馆,我挡了你的车。”
这下胡唯彻彻底底想起来了。
难怪自己看见她心里不舒服,也说不出什么原因,上次在车里也是这样,脑仁疼的厉害。
“我们……以前认识?”
这一问,和小春鼻子一酸,眼里闪泪光。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认识的,那时,你,我,卫蕤,我们仨个整天在一起。”
“你还救过我的命呢,你记得吗?”
救过她的命?这怎么论?
看他目光里的疑惑,和小春黯然:“我们两家住对门,那时我家里着火,是你冲进来把我顺出去的,那年我十二岁。你为了救我,跳窗的时候砸伤了头。”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不过——
“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小时候的事了,都多少年了。”小胡爷洒脱地坐在和小春对面,四两拨千斤道。“在雁城,你也没认出来我不是?”
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摆明了让她别谢,别记,让和小春如何释怀!
她和小春认准的人,什么时候放弃过?
这一路,她坐在他旁边,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下巴紧绷的线条,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样子,换挡时的手,那双纯净认真的眼睛,处处让小春着迷。
胡唯送和小春回家后,在车里给卫蕤打了个电话。
一声慵懒地:“喂?”
没有开场白,也没有互相打招呼的客套。
“他家在哪儿?”
卫蕤从床上微坐直:“谁家?”
一阵沉默,听筒里静的听得见胡唯的呼吸。
卫蕤低笑:“叫声爹就那么难?”
“你就说知不知道。”
“那车你别着急还,岳叔这几天出差,没在家。”
小胡爷打着转向,不动声色:“你是他儿子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是他儿子知道的可还没我清楚呢。”
“……”
卫蕤从床上起来,出去倒了杯水:“你和小春聊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以后你别安排这事儿,见面都不知道说什么。”
“有什么不知道的,当朋友瞎聊呗,小春儿特能侃,也不是让你跟她相亲。”
一声讥笑,你还真当小胡爷傻哪!
说是朋友见面瞎聊,和小春眼里的情可是真真的,她看着自己的欲言又止,欲说还休,让胡唯如坐针毡!
不可否认的是,和小春是个很有女性魅力的人,她很漂亮,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尤其是她自信地摆弄头发,或眼中不堪哀伤地望着你时。
可,那欣赏仅仅是到达眼里,进不去心里的。
她为你难过,你会感到抱歉,但并不是心疼。
听出胡唯讥讽态度,卫蕤极为敏感地察觉了一件事:“……你在雁城时就有人了?”
卫蕤这么一问,胡唯握着方向盘鬼使神差地又去看后视镜,不知怎么,他总觉得看见了二丫,和小春儿一起出来时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
她就那么站在你车后,歪着头插着腰看着你,发现他跟别人在一起,抡圆了胳膊一声吼:好哇!你个叛徒——
摇摇头,胡唯掩饰性地咳嗽一声遮掩笑容。
他妈还真是,那小姑奶奶不在身边竟然还像在眼前似的,都魔怔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鹊还巣
姚辉给二丫介绍的那家公司, 是业内有名的高门槛。姚辉把她介绍到那家公司之后,将需要联系的人的电话号码转发给她, 让她到了联系对方。
要知道二丫可一直都是个自由职业者。
天天窝在姚辉那个小中介公司里, 哪见过高级写字楼这样的大场面,一个个衣着亮丽光鲜的漂亮女孩,拿着手提电脑,端着咖啡,穿着高跟鞋在大楼里如履平地。
她一进大楼, 负责接待的前台乱成一片, 全都是来这间写字楼办事的访客,她挤进去, “你好你好,我是来中译面试的。”
前台女孩电话两三台换着接听, 头也不抬:“中译今天没面试,他们人力也没通知。”
“那我……”
话还没说完,有人就又把她挤下去:“小姐,我去十六楼百佳。”
二丫气馁站在人群后, 拿出手机按照姚辉给她的那个号码联系对方,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有人接,是个有气无力的男人:“喂?”
“哎您好, 我是姚辉介绍让我联系您的,约了今天面试。”
“姚辉?”一阵敲键盘的声音, 男人喘了口气儿, 懒洋洋的。“啊, 我知道了,杜……杜晚。”
“对,杜豌。”
“你在哪呢?”
“我在楼下,联系前台,前台说你们今天没有面试,不放行。”
中译招人,向来都是针对各大院校直接招,每年就秋季那么一次,二丫来的时机不对。
男人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行,你在楼下等着吧,我给前台打电话。”
都是人托人的关系,这个时候就得向无数毕业求职的学生一样,为了一个机会等待忐忑不已。
差不多等了五分钟,前台才喊:“杜晚,杜晚是谁?”
二丫热络凑上前去:“是我!”
前台拿出一张门禁卡刷磁,在电脑上噼里啪啦输入信息:“给,二十二楼中译公司,左侧找双号楼层停的电梯。”
好不容易挤进电梯,二丫松了松大衣领子,热出一身汗。
呼——
工作不好找哇,实在不好找。
找到二十二楼中译的办公间,一进去,就感受到浓浓的严肃忙碌气氛。传真,电话,复印机,声音交错不停。
二丫找到门口一个工位坐着的女孩,声音放得很轻:“你好,请问赵博文在哪?”
“往后。”
“你好,我想问下赵博文。”
又是随手一指,“往后。”
没头苍蝇似的找了好几个,找的娇生惯养地二丫有点急恼,才在最后一排看见到正主。
工位上贴着块牌子。
国际贸易部,译员,赵博文。
戴着眼镜的,头很圆,有点秃顶的男人。
“你好——”
这公司的企业文化都是看人不抬头,只忙自己的事。“嗯,杜豌是吧?”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