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山——长宇宙
时间:2018-06-29 08:18:14

      “我有你啊。”
      “我在学校不能总出来啊,时不时还得出趟差。你都找不着我人。”
      二丫甜甜一笑:“没事!我就在虬城等你,你早晚有毕业的时候。等你学完了,咱俩一起回雁城。”
      小胡爷暗中攥拳,眼底一抹浓浓地,化不开的撼动。
      半晌,他拍了拍二丫肩膀:“杜豌同志,前路艰难,孤入敌营,组织时刻担忧你的安危。”
      二丫也重重地回拍他:“战友放心,我将不畏牺牲,不畏艰难,还望你时刻牢记原则,坚守战地,捍卫家园!”
      两声齐齐地。
      “我保证!”
      “我保证!”
      指针就要指向十二点,胡唯说:“我得走了。”
      二丫理解地摆摆手:“走吧,让人知道你不在,该挨罚了。”
      送胡唯到门口,锁好了门,二丫趴在屋里的窗户上望着他夜色中的背影。
      走了两步,胡唯忽然回头看她。
      二丫脑门抵在玻璃上,因为呼吸,一团雾气在她脸前氲开,让人看不清面目。她笑着在跟他说再见。
      这个笑容,是之后很多年小胡爷在广阔天地、巍峨高山、白雪冰川上每每想起,都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寂寞的笑容。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温风至
 
      卫蕤这几天情绪很低落, 非常低落。
      和小春去他家里的时候他正抱着枕头在沙发上哼唧,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真丝睡衣,光脚, 人缩成一团。
      和小春摸摸他额头:“病啦?”
      卫蕤一偏头, 烦躁地躲开:“别碰我, 心里烦。”
      “你心烦什么啊,这时候, 不该在哪儿快活着。”
      快活?你以为卫蕤不想哪?可外头风言风语把卫总监喜欢跳广播体操的事都传遍了, 他哪还有脸出去。
      人家传, 卫总监之所以这么热爱体操, 是为了缅怀青春;再传, 就变成他学生时期有个深爱的姑娘,没得手,以至成人后专盯着学生妹下手。
      那天他去泡吧带在身边的人,就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再往下说, 就难听了。
      那天他去玩儿,女老板掐腰用小手绢扇风,笑的谄媚:“您看还要不要?”
      卫蕤嫌她身上的味儿呛鼻子, 厌恶离远了点:“要不要什么?”
      “我们这的特殊服务啊,依据不同客户需求定做的工装,新来了一批校服……”
      卫蕤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外头传的这都是真的啊!
      当晚兴趣全无, 卫蕤回家扑通扑通摔枕头, 让你毁我清誉!让你坏我名声!打死你, 打死你。
      从那以后,连着一个星期卫总监都没出过门,活像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姑娘。
      和小春见卫蕤不搭理她,自己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拿起茶几上卫蕤的苏烟,啪地点燃了,独自吞云吐雾。
      “今天三台手术,快累死我了。”
      卫蕤有气无力地哼哼:“你说你那些患者,知道你私下里是这个样吗?”
      和小春伸脚蹬了他一下:“我告诉你啊,这是两码事,我在医院清醒着呢,医生就不是人了?医生还不能有自己的私生活了?你知道我天天剖肚子,心里压力多大吗。”
      “不过你说的也对。”小春儿恶狠狠又吸了一口,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这是最后一回了,以后,再不抽了。”
      卫蕤打起精神,迅速坐直了。“要戒?”
      和小春漫不经心端详着自己的手:“戒了,本来也没什么瘾,再说将来要是结婚成家,当着男人面嘴里还叼根烟,多不像话啊。”
      卫蕤一语道破:“你不如说,你怕胡唯不喜欢你这样。”
      小春儿一头浓密乌黑的卷发,几缕落在脸侧,明艳又动人。
      卫蕤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心,好言劝她:“春儿,要不……就算了吧,他对你没那意思,何必强求呢。”
      “他对你说过?”
      “说……倒是没说,但是我知道,他在雁城有人了。”
      和小春一把紧张拉住卫蕤:“你知道?你知道多少?是谁?干什么的?在一起多长时间?”
      卫蕤呵呵笑:“你当我是私家侦探哪,什么都知道,只是聊天时说过那么一嘴。”
      “嗨,这事儿……顺其自然呗。”和小春又重重倚回去,玩着指甲。“她现在又没在雁城,俩人见不着面,还能追来不成。感情这东西,总是要培养的。”
      卫蕤玩着电视遥控器,探寻地望着小春儿,像开玩笑。“哎,这么着吧,我牺牲一下自己,去帮你把他搅合散伙了。”
      和小春顶精明,满眼嘲笑:“少来,你不是不知道那人是谁吗?面都没见过你就能牺牲自己?无利不起早吧。”
      这话说到卫蕤痛处,他跳脚:“和小春多少年前那点破事你记在心里没完了是吧?不就着了场火吗?我欠你的我活该豁出命去救你?你是家里心肝肉,我就不是了?再说了,那时候我冲上楼能干什么啊?我没胡唯胆儿那么大!我没他那么鲁莽!我就是怂了,怕了!这么多年今天你就给我个痛快话,咱俩这疙瘩能不能解开,解开,咱俩一辈子朋友,将来你不愿意将就找不着合适的老死病死我卫蕤给你送终;解不开,你也别跟我在这儿勉强自己,大不了再也别联系。咱俩就当谁也不认识谁。”
      一口气撒出来,卫蕤心里这叫个痛快。
      他跟小春儿的关系似家人似朋友,两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像从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的双胞胎,可,这关系在外界人眼里,总是有点畸形的。
      两个未婚男女,天天厮混在一块,手不拉,嘴不亲,说是好朋友天天勾肩搭背,卫蕤一个男人倒是无所谓,这让小春儿的名声多难听。
      他这么多年处处照顾她,帮扶她,不就为了赎心中那点愧。
      可这愧疚说到底,也不是卫蕤的错。他认下,是情分;不认下,拍拍屁股假装陌路,也是本分。
      和小春被骂傻了,卫蕤从来没有愤怒对自己说这么多话的时候。眨眨眼,神经粗的小春姑娘一愣:“你生气啦?”
      “别生气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懊恼抓抓头发,“我不是怪你当初没救我,就是句玩笑,要不你说,你一个银行放贷款的,我一个接生婆,咱俩有什么共同语言啊。不就仗着小时候那点情分才——”
      “什么事一次两次行,总挂在嘴边开玩笑那就是心里歧视!就是瞧不起人!”
      “是是是,你说得对,以后我再也不提了。”
      卫蕤心惊,抓住和小春的手:“小春儿,春儿,你怎么了?”
      和小春茫然看着卫蕤:“我怎么了,我没怎么啊。”
      卫蕤指着她的脸,“那你哭什么?”
      小春用胳膊一蹭,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她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嗨,被你吓得呗,长这么大,我爸我妈也没跟我这么说过话。”
      她从纸巾盒里拽出一张面巾纸,擦眼泪,瓮声瓮气地:“你不是我总说我为什么总揪着那些事不放吗,你也不理解我为什么对胡唯这么执着是吧,得,今天我就告诉你。”
      说着,小春儿站起来,开始一粒一粒解衬衫的纽扣。
      “哎哎哎,别别别——”卫蕤扑过来死死按住她的手,慌里慌张。“小春儿,咱俩这么多年都没那事儿,你可千万别一时糊涂想不开,你这衣服一脱,你让我怎么做人啊!天地良心,我对你就跟亲兄弟没两样。”
      和小春挣扎,甩开他的手:“你放开,你让我弄完。”
      一撕一扯间,小春姑娘真丝的衬衣就软软滑滑的敞开个干净。
      卫蕤立刻捂住眼。“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他这一捂眼,好像小春耍流氓似的。
      和小春无所谓笑笑,脱了衣服随手扔在沙发上,“你怕什么啊,小时候一起去水库玩,你也没少看我换衣服。”
      “小时候正反面都一样,现在能行吗?你什么时候看我冲你脱过裤子啊!”
      一声轻笑。
      然后小春姑娘背过身去,将头发拢到耳畔,放轻了声音:“卫蕤,你看看我啊。”
      半晌,卫蕤手指头露出一道缝,看小春儿背对着自己,才慢慢放下手。
      这一放下,卫蕤震惊:“这怎么……”
      和小春低头,眼中黯然:“丑吧。”
      只见小春背部大片雪白细腻地皮肤,穿着墨绿色的胸衣。细细地带子绷在身上,本该是让人血脉偾张的画面,独让那刺眼伤疤煞了风景。
      那伤疤不是细长,是一块一块地蛰伏在小春儿的背上。从颈椎往下,一直到腰线往上,分布着大大小小不同地形状。
      最令人难过的,是那些皮肤皱在一起,有常年累积的色素沉淀,像老人衰老地脸颊。
      原本是块和氏璧一样的美人背啊……
      手指轻轻触碰,卫蕤低声轻喃:“我一直不知道这么严重。”
      他知道小春儿因为那次火灾留了疤,却不知道残酷至此。
      和小春将头发放回身后,静静地拿起衣服穿上。“我头发长,一直垂到腰,烧着以后光顾着害怕了,在地毯上打滚,那时光顾着小命了,哪敢想自己后背疼不疼,后来我父母回来,忙着处理善后,发现的时候衣服已经跟皮肉粘在一起了。”
      “大夫说烧伤感染,我那时又高烧不醒,要不,胡唯被砸伤了头躺在医院里,他们怎么能不去看一看。”
      卫蕤颓败坐在地上,“那……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整形?”
      小春儿轻车熟路去他家厨房拎出两瓶酒,也挨着卫蕤坐在地上。“去过,断断续续做了两年多,什么激光手术啊,祛疤膏啊,能用的办法我都用了。可这已经是能恢复最好的状态了。”
      “以前,我从来不觉得这些东西对我有什么影响,上学那阵假小子似的,可偶尔洗澡照镜子,看了心里也难过。为什么,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啊。室友在寝室换衣服,没遮没拦的,我不行,我从来都不敢把后背对着别人,永远只给她们看前面。我妈就劝我,说你别看那些人,你就看大街上有多少不如你的孩子,缺胳膊断腿的,智力发育不全的,有多少人因为意外还丢了命,你四角齐全,身上那点疤算什么,想开了,也就知足了。”
      手指叩开啤酒拉环,小春儿仰头灌了半瓶,舒服地打了个嗝。“你别说,我妈这一劝我,我还真想开了,研究生快毕业那年,谈了个男朋友,人不错,对我也挺好,过了半年多是情人节,我去他家里,澡也洗了衣服也换了,就等着拉灯那一下,你猜怎么着?”小春儿歪着头看卫蕤,卫蕤抗拒地扭过头。“我不猜,你也别往下说!”
      小春儿笑着摇摇头,拿卫蕤当成当时的自己:“他手往我背上这么一搂,吓得嗷一声就蹦起来了,拉开灯,我趴在那,他看了我半天,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跑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可字字都是耻辱!是血泪!
      “后来也交过几个男朋友,每次我都主动坦白,先给人看看这些疤,交代了原因还得再问问,你能接受吗?这帮王八蛋嘴上说心疼我不在乎,扭脸就偷着约会别的姑娘,说我真恶心。”
      这个世界真正让人无能为力的是,你遭受了一些天灾人祸,变得和别人不一样,大家纷纷对你投来怜悯的目光,可却没几个能真正了解你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些年你又是如何熬过来,嬉皮笑脸面对别人对你缺陷的指指点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能理解,但不接受。
      所以小春姑娘这些年单身一人,拒绝恋爱,拒绝婚姻,她只和身边亲近的人玩,因为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发生过什么,才能不带有色眼镜去看人。
      所以她才把台上每一个产妇的伤口都缝的漂漂亮亮,她知道这对女人的重要性。
      酒到酣处,小春儿搭着卫蕤的脖子,眼神朦朦胧胧:“嗝,我知道顺顺喜欢我,他是真心对我好,掏心掏肺的喜欢我,可是我没脸喜欢顺顺啊……我怕了……我怕我吓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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