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二丫还以为是老师看重她,特殊对待,答应的还欢天喜地的。
上场前老师反反复复嘱咐她:“同学们和声的时候,你千万不要情绪上来了就跟着一起张嘴,你就卖力的当小河里最漂亮的一朵花,笑的好看就行了!”
杜豌还认真跟老师保证:“我绝对不张嘴!”
后来初中高中也没啥演出的机会,直到上大学,系里出节目迎新表演,带他们的辅导员说:“动不动就排练耽误时间,找个人上去唱首歌得了。”
找谁呢?
辅导员在班里挑了一圈,选中了这个班里发音最正的杜豌同学。
英文讲的那么地道,这唱歌肯定也错不了啊,还给她选了一首经典的电影插曲,学生会排练的时候,架子鼓钢琴都为她准备好了,一张嘴,乐队四个人唱跑了仨。
从此,英语系杜豌跑调的事情全校闻名。
二丫不信邪,拿着一大篇英文原词在寝室清嗓子对着镜子练,前半段念词堪比播报员,后半段一唱,寝室几个小姐妹全都戴上耳机。
二丫愁眉苦脸:“真的很严重吗?”
“杜豌,你要相信上天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一定给你打开另外一扇窗。”
从此,二丫就彻底放弃了音乐这条路。
“老师说,这可能跟我发音有关系,我把声带全都用在了我热爱的翻译事业上,注定是要做出牺牲的。”
“别胡说八道了,五音不全就说五音不全。”
“我五音不全你嫌弃?”
“不嫌弃,我连你剩饭都吃,还能嫌弃你这”
“你啥时候吃我剩饭了?”二丫敢拍胸脯打包票,她就没剩过粮食!
和小春坐在车里远远低看着二丫从胡同口越走越近,刚要下车和她打招呼,忽然瞥见二丫旁边的人,傻愣了。
手忙脚乱在副驾驶的储物箱里翻出望远镜,她调准焦距,屏息看着。
看准了那个人是谁,小春儿慌张扔了镜子,忽然大口大口呼吸。
她今天下班早,很无聊,想起那天吃饭结识的二丫,想来找她玩。她车停到这还没一分钟,本来想给她打电话问问到底住在哪里,谁知道,碰上了胡唯送她回家。
经过小春儿的车,小春儿用手拢了拢头发遮住自己半张脸,怕被发现,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胡唯进了一个院子。
和小春满眼疑惑,狠狠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忽然理顺了一些事情。
她就知道卫蕤对自己有隐瞒,她就知道,二丫绝对不是只给卫蕤做过翻译那么简单!!
待胡唯送了二丫进屋,从小院子里出来,和小春从容开门下车,不紧不慢地叫了他一声。
“胡唯——”
小胡爷乘着黄昏天色茫然回头,漆黑的发,漆黑的眼,挺直的鼻梁,性感的唇。
和小春穿着高跟鞋,齐膝的风衣,优雅朝他走来。
待胡唯刚看清了这个人是和小春,还未来得及打招呼时,小春姑娘情绪失控了似的,一把搂住男人腰钻进了小胡爷的怀里!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地物冻
“怎么能烧成这样呢?”
胡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研究着和小春背上的疤, 眼里没有嫌弃,没有厌恶,只是很纯粹的不解。
像是研究一个刚从土里刨出来的艺术品, 为它原有的模样无限惋惜。
小春姑娘脱了风衣,里面是件斗篷式样的薄衫,只在后颈有一粒珍珠纽扣, 解开了,一览无余。
她放开胡唯,什么都不辩解,就恳求了一句话:“你跟我上车,我给你看样东西, 看了听我说完, 你再走好不好?”
她都这样讲了, 胡唯能怎么办?只能依着她, 跟她上车。
车门一关,小春姑娘还怕他跑了,落了门锁。
系好颈后那粒纽扣,和小春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手搭在方向盘上。
“你看了,恶心吗?”
胡唯兀自摇头, 沉思。
他更多的是震惊。
和小春神伤, 骤然攥紧了方向盘, 漂亮的手骨节握的泛白。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 从你第一次回虬城时我见你就想问, 你和你妈妈到底去哪了,为什么找不到你。可是卫蕤告诉我,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外人都说和家薄情寡义,对门胡小枫的儿子玩命去救你家的闺女,把自己救进了医院,孤儿寡母的,你们怎么也不去问一问。
其实是去过了的,当时因为烧毁了住宅楼,还有部分管线设施,需要赔钱,家里存款用了大半,剩下的,和小春妈妈用信封包好了,去了第五防疫医院探望。谁知道人家说胡唯的伤属于脑专科,和防疫不挨边,院里领导已经帮忙联系转去了另一家医院。
胡小枫都没有让和小春的父母进病房,就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和妈妈把信封塞进胡小枫手里,恳求她手下。胡小枫说什么也不要,一路追到外头把信封扔进和妈妈的自行车筐里,穿着白裙子站在路边挥手。
“快回吧,家里着了那么大的火,用钱的地方多,胡唯你们别担心。”
小春儿那时候也在医院治病呢,和家乱成一锅粥,就把他们娘俩暂时放到了脑后。
等小春姑娘清醒过来,趴在床上不依不饶地哭着要看胡唯,和家父母这才想起来,再去医院,胡小枫就带着儿子搬走了。
“你走的这么多年,有没有偶尔想起我的时候?”
胡唯还是摇头,只不过这次多了些歉意。“小春儿,我说了,这事你别在放心上。”
“我知道!我知道!”小春姑娘打断他,语气急促。“谁都让我不要放在心上,卫蕤这么告诉我,顺顺也这么跟我说,他们说如果不是我,哪怕是任何一个人你都会这么做,可那是你,不是我啊。”
“你救了我——”
“我救了你,不代表我对你有什么想法,小春儿,那时候咱们才多大啊。”胡唯说话很轻,很有耐心,始终不愠不火地引导她。“你就是因为这才对我?”
“这还不够吗?”小春双眼放空,喃喃地。“你帮我拍掉辫子上的火苗,后来我再也不想留长头发了,可不留,背上又遮不住……”
“你想起来我了,对不对?”
小春儿冰雪聪明的一个人,眼神是不会撒谎的。
胡唯也确实是想起来了,早在上次山里搭救了杜星星那一把,在山林里滚了十几圈,被人扶着站起来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他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不像和卫蕤那样熟稔,都是别有用心的。如果她知道他不是单身,她也不会这么热脸贴冷屁股地往上凑。
和小春懊恼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有尊严。“我想谢谢你,但是我找不到别的办法。”
胡唯看她,像待自己的姐姐,可又很宠:“那就留着,别谢。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我让你还。”
小春姑娘黯然:“我一个妇科大夫,能帮你什么忙……除非,你老婆生孩子,我还不敢保证会不会像对待别的产妇一样去对待她,搞不好啊,我嫉妒心上来,在她肚子里落个剪子纱布,也说不定。”
一阵低笑。
和小春烦躁砸了下方向盘:“怎么就是她呢!”
“是啊,怎么就是她呢。”胡唯也想不清楚,手支在副驾驶的窗框上,悠悠望着那个院门。
小春姑娘转头:“你打算和她结婚?还是谈着玩玩。”
“结婚。”
她一撇嘴:“没出息,男人三十岁之前结婚都是没出息,胸无大志,鼠目寸光。”
“你这就属于玩着玩着就掀桌子了啊,不带上升到人身攻击层面的。”
小春姑娘傲娇一扭头,假意望着窗外,手指尖不动声色地按下中控锁,咔嗒一声,把门锁打开。
玻璃上倒映着她明艳的面孔。
两行泪水缓缓淌下。
被吸引过吗,确实吸引过,从第一次在应园春她堵了他的车时,就有短暂的惊艳;然后,就是在虬城时,她邀他喝茶,说的那一番话。
小胡爷喜欢性格大气的女孩,可那只是性格上的相互吸引,无法达到精神上的高度共鸣。
一个在精神上达不到一致的人,是没法谈未来的。
他看见那些伤疤,除了惊愕和同情,没任何怜惜。
她该找一个真正怜惜她的人。
手迟疑地在她肩头上方悬着,最终重重拍了两下。“代我问你爸爸妈妈好,这些年,也谢你愿意去看老岳。”
小春姑娘用手胡乱擦了把鼻子:“别谢我,我去看岳叔也没怀好意,想多打听你的消息。”
“那以后你要是想知道什么,不用这样周折,可以直接问我。”
“谁要问你,你快走吧,别坐我车里,再被人看见。”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让他上来是她,赶他走的也是他。这就是女人呐。
小胡爷开门下车,极有风度地帮她关好车门。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拨了一个电话。
“喂?”
“有时间带小春儿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她这样,把自己下半辈子都给毁了——”
和小春蹲在胡同里一垛大墙下哭的稀里哗啦,旁边有人给她递纸巾,她接过来胡乱攥在手里,也不擦脸。
哭了半天,她奇怪一回头,才发现是二丫蹲在她旁边,怀里抱着整整一盒的面巾纸。
“干嘛?同情我?”小春姑娘粗声粗气,也没了那天和她搂着脖子抱着腰的亲昵感。
二丫低头抠着石头缝里的沙土,闷声闷气:“我不喜欢你了。”
和小春冷笑,用面巾纸擦了擦泪水和鼻涕:“正好,我也不喜欢你了。”
二丫郁闷地抠啊抠,忽然唉声叹气有些商量的样:“你别喜欢他行不行啊?”
小春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我让你别喜欢他了,你能做到吗?”
“不能——”二丫坚定摇摇头,“这件事是不能让的,得有个先来后到!”
“先来后到?要论顺序,我比你早好几年呢!”和小春自知和胡唯没什么可能,干脆逗他这个小相好解闷。
二丫拄着脸烦恼,想想小春姑娘说的也对,随即鬼头鬼脑的一笑。“小胡哥不会,他不喜欢你。”
“嘶——”小春儿杏眼怒睁,“谁说的?他刚才抱我你没看见?我俩还在车里温存了好一会呢!”
“吹牛不上税。”二丫恹恹地耷眼,“他才没抱你呢,是你非要抱着他。你俩在车里就说了一会话,连手都没拉。”
和小春要气死了,隔空蹬腿,二丫偷笑,发泄够了,小春姑娘干脆双手往后一撑,大咧咧倚着墙垛坐稳。“咦,你要是那么相信他,感情那么好,你偷窥我俩干什么?”
“谁偷窥你俩了,我,我出来倒垃圾!”
和小春恣意看着二丫的长相,穿着,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二丫不吭声,和小春瞥见脖子上戴的细细红绳,和她的袜子边边,狡黠一笑:“本命年吧。”
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那么年轻,那么鲜活,难怪人见人爱。
“你喜欢他哪里啊?”
“那你喜欢他哪里啊?”
和小春语出惊人:“喜欢他帅呗。”
裴顺顺有句话说的没错,和小春是个十成十的外貌主义者,狗屁念着小时候的救命之情!胡唯要是长得歪瓜裂枣,邋遢不堪,她能死命的惦记着?早给发个锦旗拍拍屁股跑了,人哪,都是视觉动物,只不过刚刚好,俩人有了那么点旧交集。
小春儿把这个交集无限放大,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然后肆无忌惮任情感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