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是莫家的丫头,又一心想学莫家机关术,此前更是身负重重疑点,可她不肯说。
原本就在这几日,长宁就能得到春晓的秘密,可她今日却突然逃掉。
这实在出乎长宁的意料。
而她现在掌握的东西,还不足以猜测到春晓的具体所求。
只一项,长宁估计,春晓此去必定与墨家机关术有关。
“贤妹?”宋宜晟音调上扬,暗中已经攥起拳头。
春晓好巧不巧就跑到有墨家标记的地方失踪,还遇见了墨子行会的人,这让他怎不生疑。
宋宜晟确定荒院那个人就是墨子行会的人。
因为腰带系法他父亲在世时教过他很多遍,他绝不会认错。
只有墨子行会的人才会身着华服,依旧系着劳工者的腰带结口,提醒自己不忘初心。
而今墨子行会销声匿迹,知道如何用锦袍配带系成劳工结的,都没有几人。
他绝不会认错。
如此一来,只能是春晓主动去寻墨子行会的人。
而春晓是她的丫头,做什么事,她这个主人会不知道?
宋宜晟越想越心惊。
他盼了八年的墨子行会终于出现,决不能被任何人抢占先机。
尤其是。
已经抢占他先机的莫澄音。
“侯爷这是在审问我吗?”长宁反问。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得到些线索,毕竟春晓是我庆安侯府的人,她无故失踪,我庆安侯府脸上也无光,必须得找到。”宋宜晟说。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他非要撬开莫澄音的嘴。
长宁看他。
“好,我就告诉侯爷,”她噙笑,木鸢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
“贤妹请说。”宋宜晟略显笑容。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庆安侯,还是这客栈里掌握主动权的人。
奈何,现在的长宁已经不这么认为了。
“她为我办事,去做的,是我莫家的秘密,”长宁噙笑,“恕我,无可奉告。”
嘭地一声,宋宜晟拍案而起。
木鸢等奴婢狠狠一哆嗦,噗通一声,尽数跪倒在地。
“侯爷息怒。”丫鬟们齐声道。
长宁悠哉坐在桌前,迎上宋宜晟喷火的眼,眸子深处一抹讥诮毫不掩藏。
“侯爷还是听她们的为上。”长宁说。
她不能去救春晓,因为那会直接暴露她会功夫的事实。
但只要她还是莫澄音,不论怎么说,都不会触及宋宜晟的底线。
因为像他这种人,只要利益足够大,他是没有底线的。
莫澄音这位“假公主”将来能带来的利益,远远大过此时的羞辱。
宋宜晟比谁都明白。
一旦莫澄音当上了公主,他就能凭借假公主的秘密,反过来要挟她,两人注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现在的宋宜晟,只能忍。
宋宜晟眼皮子抖动,堪堪闭上。
又是忍。
总有一天,他会忍到头的。
他再睁眼时,已经换上一副笑容:“贤妹勿要任性,愚兄也是怕因此害了春晓性命,还耽搁贤妹大事。”
长宁笑盈盈,眸光流转:“大事,我能有什么大事。”
她眼中噙笑盯着宋宜晟。
宋宜晟扬了扬下巴:“这都要问贤妹自己。”
没有套出什么消息,长宁并没有气馁。
宋宜晟可是条老狐狸,一番交锋没有被他识破已属万幸。
“侯爷,”铁甲卫叩门。
宋宜晟半恼,他正筹谋如何撬开莫澄音的嘴呢,哪有空管……
春晓已经站到他眼前。
“奴婢回来晚了,请姑娘恕罪。”春晓请罪。
长宁见到她完好无损,又看了看篮子,毫不意外。
慕清彦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能做到。
否则,他不是白白领受了辽东慕郎的称号?
倒是宋宜晟吃了一惊:“春晓?”他立刻看向报信的铁甲卫。
“他们放你回来了?”铁甲卫辩解。
长宁看向春晓。
她也想看看,这丫头要怎么自圆其说。
“奴婢,奴婢看客栈下面的糖葫芦买得好,一时嘴馋下了楼却跑了好几条街都没找到,回去时,姑娘就不见了,奴婢一慌四处寻找,这才误了时辰。”春晓早就编好说辞。
“胡说!”铁甲卫反驳,“我亲眼看着你被那……被人掳走的!”
“掳走?”春晓笑笑,“怎么会有人掳我一个小丫头呢?”
铁甲卫跪地:“侯爷!”
长宁满意点头,笑着反咬一口:“你怎么这么确定被掳的是春晓,难道你一直跟着春晓?”
第一七八章:姓氏
春晓惶恐至极:“奴……奴婢只是个小丫头,怎敢劳烦铁甲卫大哥保护。”
“他保护的,怕不是你。”长宁一眼睨去,宋宜晟脸色尴尬。
这回可真是弄巧成拙。
非但没将春晓的目的套出来,反倒将他疑心春晓,派人跟踪的事暴露出来。
现下被莫澄音误会,只怕要将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宋宜晟心道不妙。
莫澄音可不想他一般走投无路,她还有一个郑安侯可以选择。
而身处账簿和假木生两门危机之下,却连反抗郑安侯不配合他为大公主造假的选择都没有。
“贤妹说笑了,他应该只是碰巧撞上的。”宋宜晟赔笑,瞪那铁甲卫一眼。
铁甲卫立刻点头:“正是,属下路过楼下就见到春晓遇险,还上前搭救,绝没有跟踪之意。”
宋宜晟噙笑:“若真是跟踪,铁甲卫又怎么会暴露自己,还上前阻拦人绑架春晓?”
他素善诡辩,此项睨了春晓一眼,目光审视。
“倒是这个丫头,分明受掳却能轻易脱身,实不可信。”
长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春晓。
春晓喉头动了动,盯着长宁眼底。
是小姐让那位气质脱俗的公子去密室救她的,那小姐一定不会相信宋宜晟的挑拨。
春晓鼓起勇气,摇头:“小姐,我没有被掳走。”
“那这袖子是怎么回事?”铁甲卫将半截袖子扔给她,“就是从你袖子上撕下来的,你怎么不敢把手伸出来!”
春晓望着长宁,缓缓伸出左手。
袖口完好无损。
“怎么可能!”铁甲卫惊呼,转头看向宋宜晟:“侯爷!我真的看到的就是她!”
宋宜晟当然相信自己的铁甲卫,再看春晓一脸平静,微微仰头。
这个丫头的背后。
有高人指点。
春晓目不斜视地盯着长宁的膝盖,心里既兴奋又失落。
兴奋,是因为铁甲卫的指证落空。
失落则是因为……
她回想起那位公子挑水果时途径成衣铺,随手送给她的这件外衫,原来并不是因为她衣衫不整,而是为了帮她圆谎。
其实,是为了帮小姐圆谎吧。
春晓抿了抿唇,仰头看向长宁。
同样是受过黥刑的脸,那个女孩却敢昂首挺胸,而她,面对公子连头都不敢抬。
莫家破灭这半年来,春晓坚强如铁的心第一次尝到,软弱的味道。
是她太软弱,远不如长宁坚强。
长宁当然不知道春晓心里滚过多少念头,她睨了眼跪在一旁的铁甲卫,站了起来。
“春晓人也回来了,袖子也不是春晓的,你却还是一口咬定被掳走的人就是春晓,”长宁啧啧两声:“你这叫我如何能不怀疑?”
铁甲卫张口结舌,苦思冥想出的辩解正欲脱口,就被宋宜晟喝止:“好了。”
“是,侯爷。”铁甲卫垂头。
宋宜晟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铁甲卫咬牙退下。
宋宜晟走到长宁身边,慢悠悠道:“贤妹,这丫头方才的说辞,和你刚说的去出,可不太一样啊。”
他和长宁贴的近,甚至能看到女孩脸上密布的红斑。
不过这个角度看去,她的鼻子似乎高了许多,有些……像柳华章。
宋宜晟心里咯噔一声,想起宋宜锦当初的声嘶力竭。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不不不,当时有多少证据,而且莫澄音还知道长安的情况,还认识晋王殿下,更有一口标准的长安话。
绝不可能是从未踏足过长安的柳华章。
长宁觉察道宋宜晟的僵硬,很快转过脸正对着他。
她的易容术都是面部细节的改动,改变肤色利用光影效果放大缩小面部特征,正面看自然效果最佳,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但离得近了再找到某些特定的角度,还是能看出她原本的骨骼特征。
比如她高耸的鼻梁,就是画得塌下去,眉骨也垫高,但侧面看去,鼻骨依旧挺拔。
这是易容术改变不了的东西。
“当然不一样,”长宁接话,扬了扬下巴:“我以为侯爷明白。”
宋宜晟一怔。
春晓则有些慌张。
她刚才的说辞,给小姐添麻烦了吗?
“她为我做事,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长宁噙笑,招手,木鸢立刻上前扶起春晓。
“春晓,理由找的不错。”长宁夸赞。
春晓一颗心咚咚跳,又感叹长宁的机变无双。
宋宜晟脸上更挂不住,莫澄音分明是故意羞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