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华章有爹时刻保护,为什么她的爹就不能来救她!
为什么她这么苦命,像狗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狼狈逃命。
“好疼,好疼!”宋宜锦梦中再现长宁手持利刃刺来的场景,高声尖叫,手抓着衣角不断挥舞。
“住手!”曹彧立刻喝止丫鬟们的努力。
宋宜锦这才渐渐平静。
“这是宋家大小姐吗?”他偏首问向一旁。
“是,县令千金来确认过了,也通知了庆安候府,侯府老夫人应该很快就过来了。”心腹禀报。
“宋将军为国捐躯,留下她孤女一个,也是可怜。”曹彧心存怜悯,挥手放下床前帘缦。
宋宜锦被遮在床榻里面,只有一只手还停在床榻外牢牢攥着那一截衣角。
曹彧虽然和善但恪守礼教,孤男寡女,自不会在床前一直陪着宋宜锦。
斩襟离开,又于形象有损。
他思来想去,令道:“再拿一件袍子来。”
隔着一层帘缦,曹彧脱掉铠甲,除掉里面的长襟,丫鬟展开外袍予他穿上。
“你干什么!”杜氏好巧就在此时闯了进来。
曹彧蹙眉,拂袖转身避到屏风后系好衣带。
杜氏却不明情由地厉喝:“贼子,你好大的胆子!”
曹彧眉头蹙得更深。
这夫人莽莽撞撞闯进来不说,还不嫌事大的乱嚷嚷,简直糊涂。
“夫人您误会了,”丫鬟上前解释,杜氏却一巴掌将她扇开,冲进榻前挡住宋宜锦,一边喝道:“你们好大的狗胆,你知道我儿是谁吗?竟敢对——”
“我是睢安候世子,曹彧。”曹彧不耐烦打断,从屏风后走出。
对付这样聒噪莽撞的妇人,没有什么被身份地位上的碾压更有力,更能让她们闭嘴的了。
果然,杜氏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睢安候是什么人物,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那可是世袭罔替的一等武侯,哪儿是她儿子宋宜晟这种不入流的三等武侯能比的,何况杜氏纵使再无知,也听说过,睢安候迎娶的乃是皇帝的亲妹妹平阳长公主之事。
那不就是眼前这位世子爷的娘?
杜氏打了个激灵。
皇家血脉,那可是天潢贵胄级别的人物啊。
她这边一安静,曹彧脸上才恢复温和表情,上前解释。
“夫人不要误会,只因宋小姐梦中误认,彧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得罪之处还请夫人小姐莫怪。”曹彧风度极佳,抱拳一礼。
杜氏一贯是欺软怕硬,听了曹彧的出身便自觉矮了半截,哪儿还有胆子跟他较劲。
“是老身糊涂了,世子爷莫怪,莫怪。”杜氏干巴巴赔笑。
曹彧噙笑,礼貌颔首,就此告辞。
杜氏连忙拉开帘缦,看到苍白凄惨,满头冷汗的宋宜锦,顿时哭叫起来:“我苦命的儿啊!”
曹彧走到门槛前一顿,摇摇头,迈步出门。
“哟,救美的大英雄出来了。”秦无疆戏谑。
曹彧懒得理他,但仍上前:“你,对木生怎么看?”
“木生?”秦无疆咧嘴。
“能怎么看?勇气与智慧并重的,小野猫?不不不,还是小老虎比较适合她。”秦无疆笑意更甚,心里却补了句,还是只小母老虎。
“小野猫?”曹彧准确地抓到了第一个形容词。
这可是个偏女性化的比喻。
“你也觉得……他是她?”曹彧望着夜空,星光忽明忽暗,正如他心里的猜测时明时暗。
“什么他是他?”秦无疆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曹彧看他,抿唇,冲屋里扬了扬下巴。
“他是她?你觉得她是女的,哦不不不,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秦无疆瞠目结舌。
这不正常啊,他都没有发现的事,却被曹彧给发现了?
曹彧扬眉:“你也看出她是女子了?”
也对,木生身材娇小,体力也不是特别好,在男人中实属中等水平,若非枪法高妙,以长补短,难以取胜。
但若说她是女子,那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不肯参加庆典,不肯从军,身材体力也全都解释得通。
曹彧看秦无疆的表情就知道,他这贪玩的好友也是最近才猜到,不由点头:“原来真的是她。”
“是谁?”秦无疆急问,顺着曹彧目光望向里面。
“她昏迷前,似乎在说木生,是她。”
没等曹彧说完,秦无疆就一跃而起,跑过去嘭嘭敲门。
曹彧摇头,拉开他。
“你做什么,她还在昏迷。”
“她的伤加重了?”秦无疆捏起拳头。
“你也知道?”曹彧讶异。
秦无疆却蹙眉,此前木生分明是不愿意被发现,可现在怎么自己跑出来承认了?
“她,伤在什么地方?”秦无疆冷静下来,试探道。
“左肩。”
秦无疆蹙眉,还真是她。
“宋将军不愧是大楚名将,一双儿女都很有本事。”曹彧轻赞。
“女儿不错,儿子,呵,不敢恭维。”秦无疆冷哼。
曹彧瞪他,低声警告:“慎言。”
秦无疆摆摆手:“睡啦,明日,我要亲自问她。”
曹彧摇头,也离开。
次日一早,宋宜锦幽幽醒转,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然抓着一件男人的衣裳。
她尖叫丢开,惊醒了丫鬟。
“这是何人的衣裳,竟敢放在我房里!”她呵斥。
“是曹世子的。”丫鬟讲清来龙去脉。
宋宜锦微怔。
是……昨晚那个让她心安的怀抱吗。
曹彧,睢安候世子。
宋宜锦伸手将衣裳拿了回来,眉眼低垂。
忽然又反应过来:“快去请曹世子,我有要事禀报!”
第八十二章:我是
“锦儿,你怎么不好好养病,见那外男做什么。”杜氏进门拦住丫鬟。
宋宜锦一见杜氏眼眶泛酸,带着哭腔唤了声:“娘,我昨晚见到……”
“醒了呀。”秦无疆悠悠哉哉地登门,宋宜锦一见他那身藏蓝银线绣的袍子眼睛蓦地瞪大,挣扎着缩到床里面,浑身颤抖。
秦无疆扬眉,好笑地歪头看她:“怎么,你怕我?”
杜氏赶忙上前,宋宜锦不知道秦无疆的身份,她却已经打听清楚了,那秦太傅是两代帝师,秦家,就是在长安城里也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宋家虽然小人得志,但杜氏的一些习惯还是没来得及改。
比如欺善怕恶,比如,趋炎附势。
就见她急着打圆场:“秦参谋,小女胆小——”
“她胆子可不小。”秦无疆打断她的话,一直盯着宋宜锦上下打量。
女子眼睛生得不赖,但并不像木生那般澄澈灵动。
“你不是木生。”秦无疆单手一横,在眼前遮住宋宜锦的下半张脸,判断道。
虽然他几次真正得见木生,都是在夜里,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木生?”宋宜锦猛地抬头。
木生不就是柳华章吗,让她狼狈不堪的罪魁祸首。
宋宜锦攥紧薄被。
“当然不是啦,我们家宜锦可是大家闺秀,怎么会去舞刀弄枪。”杜氏干笑,习惯性地多说几嘴,妄图显示自己的权威:“木生不是救了全城上下那个小英雄吗?我们家宜锦怎么可能是……”
哪知宋宜锦攥着被单,恨得咬牙切齿。
是,柳华章是逃犯该死,可木生,却是救了全城上下的大英雄。
连她不清楚真相的娘都对木生感恩戴德,念着她的好,城里的百姓呢?
庆安县的将士呢?
柳华章。
柳老将军的亲孙女,甘冒杀头的风险也要回来帮他们守城,救他们性命,与他们并肩作战。
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
宋宜锦盯着被单上的花样,眼泪啪嗒啪嗒地砸下来。
一番生死劫难,让她迅速成长,不再是那个没头苍蝇似得乱窜,满城找人却不计后果的小丫头片子。
她学会了。
学会了去考虑事情的发展,猜测人心走向。
虽然现在还有些笨拙,但显然,她的方向是对的。
如果她现在出面作证,说柳华章没死,说木生就是柳华章,那很可能不是在害长宁。
而是在帮她。
帮她积累人心。
到时就算县令下令全城搜捕柳华章,那满城与她并肩作战过的将士呢?
他们会不会用心抓她,全城百姓又会帮谁?
死了的柳氏一族原本就饱受争议,若是再有这件事发生。
皇帝,会不会念她的好。
会不会,再查柳家的案子。
宋宜锦攥着被子的手开始哆嗦,不知是怕还是怒。
柳华章狡猾多端,心狠手辣,昨夜却失手让她逃了,还放任她安安稳稳地养伤,直到今晨苏醒,都没有做出反应。
她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她就是故意要利用自己这个庆安候府大小姐的嘴,来帮她说出事情的真相?
让全城人念她的好,念柳家的好?
宋宜锦艰难地咽下口水,觉得自己需要同哥哥商量,才能做出决定。
现在的她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刚会分析事情的多重结果,却远没有长宁那样果决的判断力,显得有些畏首畏尾,不知所措。
“怎么,木生醒了?”曹彧笑声温和,撩袍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