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锦闻声浑身一震。
“姑娘,你说什么?”昏迷前的那个声音又响在耳旁。
那是除了宋宜晟外,她所听过的,最动听,最关切的男人声音。
有那么一瞬,她还以为,是父亲回来了。
回来保护她,救她。
宋宜锦目中泪花闪动,咬着嘴唇。
柳华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她的父亲为了救柳大将军而死,让她从小失去父亲的疼爱保护,柳华章却对她刀兵相向,想杀人灭口。
她们柳家自己想谋反被诛,管她宋家什么事,管她什么事。
宋宜锦眸子里闪着可怖的精光。
愤怒与妒忌不断灼烧着她。
秦无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着转看曹彧,讥诮抱肩:“哭唧唧,神叨叨,会是木生?曹彧,你别是被突厥人吓傻了吧。”
曹彧看向好友,笑容温润。
认错就认错,他何须计较这长短。
“那你自己去找吧。”曹彧回敬,秦无疆拉下脸来。
这个不是木生,他又上哪儿去找木生。
“哎,连陛下的嘉奖令都不要,她可真是心大。”秦无疆头疼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拔腿就走。
不是木生,他也就没有留下来看热闹的兴趣了。
嘉奖令。
陛下的。
宋宜锦捏着拳头,这要是让木生得了,改日柳华章就算被抓,只要有人认出她这层身份,岂不是一道稳稳的保命符。
这就是柳华章想的吧。
让自己替她作证,把这份功劳落在柳家头上。
柳华章,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妙。
但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你摆布,谋算的宋宜锦了。
“我是。”她道。
曹彧僵住。
秦无疆驻步。
就连杜氏都错愕地看向女儿,她在说什么疯话?
宋宜锦仰头,微笑。
清高又不染尘埃。
模仿柳华章的谈吐气质,是她在父亲死后的八年里最主要的事。
她的嫉妒,她的怨恨,全数都在这些模仿里。
加之她同重生后的长宁对阵一番,如今学起来,可以说是入木三分。
那一抹高挑眉梢,斜睨一眼的气势,让秦无疆哈了一声,倒退回来。
“有趣,有趣。”他摇头轻笑。
宋宜锦按着肩头,从榻上下来,对秦无疆屈膝一礼:“昨夜多有冒犯,还请秦参谋见谅。”
秦无疆的笑容僵在脸上。
宋宜锦仰起头,越发神采飞扬。
她完完全全将自己代入到昨夜,那个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俯视她的女孩的角色里,以假乱真。
既然曹世子有了这样美妙的误会,她为什么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柳华章,你等着。
我不但要抢木生的功绩,还要抢走所有属于你的情谊。
早就说过了。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宋宜锦勾起唇角。
她不知道的是,庆安候府晴暖阁里,那个被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少女正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笑眯眯地打听她:“大小姐,还没有回来?”
第八十三章:提醒【为彦子打赏加更】
“姑娘昨夜睡得早,您是不知道,大小姐可是出大事儿了。”
“哦?”长宁对着铜镜慢慢梳发,一边听丫鬟们绘声绘色地讲述,什么昏倒了,什么老夫人急急忙忙赶去。
“这么说来,大小姐还在县衙了。”她放下梳子问。
看来宋宜锦伤得不轻,否则杜氏再不懂事,也不会让女儿在县衙养伤。
丫鬟们点头:“估计今日就要回来了吧。”
今日。
长宁看了眼天色:“没别的事了?”
丫鬟们纷纷摇头,忽地响起一声:“还有就是连姨娘又折腾偏院那些丫鬟呢。”
长宁点点头,吩咐她们下去备早饭。
可用过膳食,长宁还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她敲敲桌子。
这宋宜锦,倒是学聪明了。
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所有人,木生就是柳华章。
长宁轻笑,宋宜锦躲得过这第一个坑,能躲过第二个吗。
让她拭目以待的宋宜锦此时颇为得意。
一句冒犯了,成功震住秦无疆。
他这一沉默,曹彧自然将信将疑。
“宋小姐说,自己是木生,可有什么证据吗。”曹彧淡淡。
“没有。”宋宜锦看向曹彧眼底,认认真真地说。
秦无疆又哈了一声。
“曹将军和秦参谋怕是误会了什么,我承认自己是木生并非为了邀功请赏,也从未想过要将这个身份公之于众。”宋宜锦微扬下巴,这动作像极了长宁。
她完完全全,将自己当成了长宁。
在思考,在表演。
秦无疆与曹彧对视一眼,他们都是记得木生这个小动作的。
“那宋小姐想要的是什么?”曹彧问。
“信任。”宋宜锦清清爽爽地吐出两个字,连语气,都和长宁极为相似。
不够了解长宁的人,真的都要被她糊弄住了。
而如今秦曹二人,恰恰都没来得及真正了解长宁。
单看身形,伤处,宋宜锦完美得几乎没有破绽。
“宜锦,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是那个木生?你!”杜氏指着女儿不可置信道。
“娘,对不起,女儿私自离开这几日让您担心了。”
“什……什么?你是说你跑出去那两日,是,是去……哎呦我的心呐,你一个女儿家,你,你去战场干什么?”杜氏捂着心口,有些喘不上气:“不是,你怎么可能……”
宋宜锦连忙扶着杜氏,暗地里捏了杜氏腰眼一下,又拍背给她顺气:“娘,您先别急,女儿这不是没事嘛,有什么事我们回府再说。”
杜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宋宜锦搀扶着出门。
曹彧对秦无疆点头。
宋家大小姐丢了两天这事闹得满城皆知,他亦有所耳闻。
秦无疆蹙眉更深。
这个宋大小姐让他很不舒服,全没有在木生旁的趣致,可宋宜锦偏偏又那么像,连时间都对得上。
难道这世上竟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宋小姐要信任,意欲何为?”秦无疆抱肩问道。
还是要了解她想要什么,才好判断。
宋宜锦不急不缓,先对曹彧微施一礼,轻言轻语:“先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曹彧客客气气的还礼。
秦无疆偏头看她:“现在可以说了吧。”
“不知二位对柳家谋逆之事,作何看法。”宋宜锦也不再推搪,她记得,柳华章是一个很干脆的人。
秦无疆脸色一僵。
这话从宋家大小姐嘴里问出来,可就像在泥里滚了一圈,怎么答都不干净。
“二位别误会,宜锦并非有心刁难,只是昨夜伤我的人……”她扶着肩头意有所指。
“柳家?不可能,柳家余孽不都已经被庆安候肃清了吗。”曹彧蹙眉。
“我哥自然一心为陛下办差,但昨晚暗算我的人的确自称柳家人无疑,而且,她还自称是,”宋宜锦眼皮微抬,轻吐:“柳华章。”
秦曹二人登时浑身一僵。
果然事关重大,难怪宋宜锦称要他们的信任呢。
“所以,宋小姐的意思是,要我们替你抓捕柳华章了?”秦无疆眯了眯眼。
“是。”宋宜锦点头。
曹彧闻讯似地看向秦无疆,两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就是宋小姐的要事?”秦无疆道。
“是。”宋宜锦微勾笑意,屈膝告辞,欲回府养伤。
曹彧没理由阻拦,二人面色深沉退出房中。
待到大堂,曹彧忽然扬手:“抓。”
秦无疆却抓住他的手。
曹彧按住他:“庆安候主营此事,到时若参你我一个不作为,咱们两家都难逃干系。”
柳家的案子可是皇帝的心头刺,而且已经化了脓。
哪一族碰上,都有灭顶之灾。
何况曹家亦是军侯,实在不怪曹彧小心谨慎。
秦无疆的手松开,“抓不抓是态度,抓不抓得到,是结果。”
曹彧一笑:“我明白。”
“就以刺客的名义抓,行刺庆安候妹的柳家余孽。”秦无疆说。
曹彧望了眼已经收拾停当,在丫鬟搀扶下出门的宋宜锦,点头:“好。”
秦无疆看了眼远远向他们行礼告辞的宋宜锦,又哈了一声。
曹彧温和回礼,一面低声:“你不信她?”
“你信?”秦无疆反问。
“我,我信你的。”曹彧噙笑看他。
秦无疆哈哈大笑:“那你可要让曹家军再多留几天了。”
“没问题。”
宋宜锦回到候府时,整个庆安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抓刺客。
柳家余孽行刺宋大小姐。
宋宜锦咔嚓一声摔了茶盏,咬牙切齿:“秦无疆这条泥鳅,可真会搅和。”
抓柳华章和抓刺客,那是一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