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话里,小孩子留下一串“我才不会割了手”,就跑了没影。
顾凝和薛云卉一行都笑了,晏嵘笑着摇头,“小观一个,薛道友进去歇歇脚吧。”
他一副主人做派,走在了前头。薛云卉晓得他同那沈兰君的事,偷偷问顾凝,“沈道长原谅他了?”
不想顾凝却摇了头,“没有。师兄来了这几月,沈道长都未曾同师兄说过一个字。”
“呀!”薛云卉略有些惊讶,只是转念一想,被自己喜爱的人害至如此,换成自己说不定千里追杀,自然不用说什么原谅了。
她道:“晏道友怎么说?”
顾凝轻叹一声,“师兄道没指望她原谅,三十年五十年能放下便已是极好。师兄说他恐是不会回武当了,沈道长去哪他便去哪。”
“哦……”
顾凝却又笑了笑,“圆清不必替师兄担心,他如今过得极自在,沈道长未撵他离去,文昌观的邱道长又喜他帮忙,便是那衡儿同他每日闹腾,师兄都半分不觉烦厌。也许师兄已是找到了道之真谛。”
顾凝这番解说,倒也让薛云卉对他刮目相看。
也许顾凝也寻到了他的道之真谛。
第414章 无极长春观
在文昌观小憩一时,薛云卉听闻山上的紫心山庄里,几批人已是分先后来到。
“那张正印一行也安顿了下来,昨日师叔带着我同师兄将之前在观中去除邪气一事说了。我和师兄观那张正印样貌神态,真真看不出来他竟有那样毒辣的手段。”顾凝摇头,“师叔还在观内,我同师叔说了那张正印的事,师叔道暂不及走,且看看他们还有什么阴谋。”
薛云卉点头,顾凝留在这里,她确实深感安心。不过她这趟过来,还需得和赤松取得联系,张家人如何,赤松身在其中,最应当清楚。
她同顾凝道给张世秋看了一回病,误打误撞地看好了,取得了张世秋的信任,这便要往紫心山庄里去寻张世秋,说不定能得来什么消息。
顾凝喜出望外,转瞬不忘提醒,“千万小心些,别露了马脚。”
薛云卉朝他嘻嘻笑,让他放心,这便安排庄昊几个暗中潜伏起来,往紫心山庄去了。
还没进到山庄门前,便瞧见山路上八人抬一抬红布盖住了的东西往里进,不止这八人,半条山路上都是。
薛云卉看了顾凝一眼,顾凝也不甚清楚,两人走上前去,问那前头抬东西的人,“敢问几位抬得是什么?”
那几人皆气喘吁吁,一人喘了口气,道:“这可是炼丹炉!前些时候赶工赶出来的,今日便进观去!”
顾凝疑惑,“后边也都是炼丹炉,怎生这般多?”
“一共七鼎!这可是为皇上造的!嘿!”
薛云卉看看手边几人抬的这一鼎,又看看后边跟着的,“贫道怎么瞧着善人这抬,比后边的大呢?”
“道长好眼力,咱们这是主炉,拢共三鼎主炉,四鼎辅炉!”
丹炉被红绸包得结实,看不见内里,薛云卉想起昨晚袁松越同她说到的事,心中不安起来。她正想着,恰好顾凝问道:“这是要搬到何处去?”
抬炉的人却不知道了,抬了下巴指着前边道:“道长该去问前边引路的。”
顾凝顺着他的指示向前一看,果见前边有引路之人,这便拱手谢了他,叫了还在左右思索的薛云卉,往前问去了。
引路的人却只道:“先放空屋子里……”
话没说完,但见两人步履匆匆地直奔此处来了,薛云卉定睛一看,当头那人可不就是张世秀?
然张世秀就跟未瞧见她一般,只奔着引路人而去,“七鼎丹炉都到了?!”
“回至灵,正是,都在此处!”
张世秀大松了口气,薛云卉这才瞧见他竟脸色异常地白,不禁脸色发白,唇上都无血色,额头似还有汗水,不知是急奔过来,还是什么旁的。
薛云卉大感惊讶,见张世秀未曾注意到她,也不再同张世秀招呼,微微侧身躲到顾凝身后,听张世秀吩咐身边带着的人道:“你带着他们一个个去安放丹炉,一丝一毫都不要错乱,安放好了过来回话!”
身边的人立时应了,张世秀抬头看了后边依次进门的七鼎丹炉一眼,又是大松了口气,抬脚匆匆往旁出去了。
看着张世秀离去的身影,薛云卉直皱眉,反倒是顾凝忽然拉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往张世秀吩咐的人手上看去。一看之下,薛云卉眼皮直跳,那人手上的图像是道观改建图纸,七个摆放丹炉的地方单独画出,正是昨晚侯爷同她点出来的那七处!
可这七处里只有四处还保有原来的炉台,其余三处早夷为平地了,张世秀急着让这些人去摆丹炉,难不成是放在道路上或院子里?
为什么会这么急?
薛云卉心口扑腾扑腾跳,“顾凝,你跟去看看他们到底摆放何处,回头我去寻你!”
话一说完,她便风一般地离了去。
紫心山庄到了官府手里,王家人早已没了影,是是非非消散殆尽,连这个“紫心山庄”的名字,也不复存在了。现如今,是真真正正的无极长春观。
薛云卉稍稍打听了一番,因着朝廷派来的人刚到,到处还有些乱。张家人已然入住,监工秦游显还未到此地,似是先去看了一番木料石料。薛云卉暗道这无极长春观名头是皇上给的,钱是秦家出的,内里操办是张家人做的,为的不是皇上,也不是张家,而是那妄想飞升的人!
这人可真个真地老谋深算,不费钱不费功夫,打着皇上的名义,就把自己的事办了,何其省心?
反倒是秦家最惨,办的是人家的事,花得是他家的钱。
只是秦游显恐怕还不知道,钱花出去了,命却保不住了,待锦衣卫一到,秦游显还不知是何等地恐慌。
那也是他活该!几次三番害她的鬼侯爷,抄家问斩根本不为过!
恨恨地想着,已是寻到了赤松门前。赤松可是张正印的眼珠子,她到了门口也进不去,好在有人识得她给赤松看过病,替她通传,没一会就见到了赤松。
赤松见她来了,立时遣了人喊她进来,“薛道长,你来了?!快进来,正有东西给你看!”
他手上拿着一张图,甚是详尽,薛云卉一眼扫过去,和方才在张世秀带来人手上那张竟一般无二,无外乎那人手上的图,七处丹炉位置单单圈了出来。
“你这图从何而来?”薛云卉问赤松。
赤松邀功一般仰着脸笑,“昨晚跟我那便宜爹要来的!拢共两张,还有一张在他手上。”
“不对!”薛云卉脸色一沉。
赤松吓了一跳,挠着头道:“是这个图呀,我亲自从我爹手里拿的,怎么不对了?”
“那张世秀怎么也有一张?!还给了下边的人引路用!”
“张世秀?他怎么有?”赤松摸不清了,“可我便宜爹说,这图就这两张,还让我看过便给他还回去,不能丢了!”
薛云卉朝他摇头,将方才在门前见的事一一说了来。赤松听着直说不对,最后忍不住一掌拍案,“什么时候说要立时安放丹炉了?!根本没这回事!”
薛云卉彻底沉了脸,看他颇有些冲动,忙拉着他坐了下来,“不仅此事,还有童血之事,已经有人开始动手了……”
第415章 是你?!
互通有无一番,两人对坐无言。
“果真是张世秀?你情郎看清楚了?”
薛云卉对于赤松对袁松越的称呼,已是见怪不怪,她只道:“是张世秀,匆匆验了几个孩子,看着没问题,便先行离去了,只让这些人将孩子们押到另一处。”
赤松眸光暗了不少,“他不信我是他的秋哥,我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不肯善罢甘休!”
薛云卉哼了一声,“便是他不肯善罢甘休,也未必有什么门路,看来是那人教了他了。”
她这么说,赤松忽的想起一事,“那三清铃还是没有眉目,我寻了许久,还试着问了便宜爹几句,像是在他手里,只是我这处境,唯恐他也起疑,不敢多问。那人既然捏住了张世秀,会不会让他设法取得三清铃?”
薛云卉似也想到了这等可能,三清铃可是张正印收集灵力的物什,一旦易手,背后那人也许随时可以发动邪术!
想想这个,再想想丹炉突然安置的事,薛云卉眉头越皱越紧,“三清铃必不能落尽那人手里,不然依照现下的形式,我只担心,他就要发动了!”
话音一落,她忽觉体内起了一股力量,这力量起得急,比从前更加明显,她被这力向下猛然一拉,砰地砸在了桌子上。
“薛道长,你没事吧?!”
薛云卉说没事,忽略手打在桌上的疼,渐渐坐直了身子,“你再去探一探三清铃的下落,我似有感觉,未必要等很久了!”
……
额头汗仍不停渗出,张世秀浑身冰冷。
下边的人上了茶来,“至灵一等,派去问询的人就快回了!”
张世秀不想等待,可也知急不来,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地做,做好了做到了,他的秋哥就能回来了。
尚在路上的时候,他一日日看着张正印和张世秋父慈子孝,心里越发觉得煎熬,他一心认定这人必不是他的秋哥,可没有人似他这般确定,连张正印,都一副不想追究的样子!
秋哥是他的儿子,他怎么能不追究呢?!
几乎每晚,张世秀睡下都会梦见他的秋哥,秋哥有时朝他笑着说话,有时与他策马狂奔,只是还有的时候,秋哥拉着他的手,道:“秀儿,我回不了家……”
他的秋哥说回不了家呀!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捱,他终于受不住了,准备问个明白。问谁,只有问书信来的那人!
他写了封信,将张正印扣下的信鸽放飞了去,找了旁的信鸽代替!他是张正印的亲侄儿,这层身份,总算还有得用。
接下里,他按着从前信鸽来回的时间,准备沉下心来等待,不想没过多久,信鸽竟突然飞了回来,直奔他而来!
他几欲流泪,拆开信来,心下却猛然一疼。
那人说,占了秋哥肉身的乃是妖精,而他的秋哥正被这妖精拘了起来,不能得见天日。这妖精复活已是许久了,若是再不将他赶走解救秋哥的魂魄,那么秋哥不仅不能回来,还会再无轮回!
那一刻,他恨不能让那妖精去死!
可信里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安抚了他,让他按原计划加快行事,剩下的,那人自会想办法。
张世秀心如刀割,拼命忍着心中的痛,昨日到了无极长春观,便急着催促张正印行事。
可那张正印似乎觉得这些事都是那人让他做来的,他如今只心儿子,根本不信那人,若不是之前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他已是不想再费力。因而他甫一来到道观,便一下撂开手去,道:“不急,算算日子再说。”
张世秀差点忍不住怒斥。他早该知道张正印靠不住,张正印只要那肉身能延续血脉,至于旁的什么,他一概不管。
呵呵,亲爹也不过如此呀!
可他张世秀要肉身何用?秋哥的灵魂不在,那便再不是他的秋哥!
昨晚,他被张正印的无情彻底泼了冷水,他忧心忡忡地回到下处,却没想到信鸽已是站在了檐下,竟像是等他许久了。他急匆匆取了信来看。
那人似是也着了急,直道秋哥的魂魄每日都承受着巨大的煎熬,让他速速取得张正印手上的三清铃,那铃是将秋哥救出来的最要紧的东西。
三清铃他自然知道,这东西在张正印手里,他已是许久未见了。
如今让他去哪里寻?
可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退缩半步!
今日一早,他趁张正印日常起身打拳的时候,潜进了张正印的房里。好一番查找,可根本无有所获!
那三清铃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可就在他准备返回之时,背后却突然响起了张正印的声音,“你在找什么?莫不是三清铃?!”
当时他几乎魂飞而出,只是又定下了神来,他抱着说服张正印的心态,将那人妖精的说辞,说了出来,本以为或许能让张正印醒悟,不想张正印却反问:“谁知那人说得是真是假?只是我这个儿子活蹦乱跳,能给老张家传宗接代,却是实打实的!”
张世秀目瞪口呆,张正印却缓缓道:“我告诉你,也告诉那人,适可而止。那三清铃我谁也不会给了。”
看着张正印眼里闪着的光亮,张世秀明白了,张正印有了儿子,再不害怕旁的,反而要用三清铃另做打算了!
再不敢耽搁,张世秀连忙将此事告知了那人。这次信传过去,并未迅速回复,他按着之前与那人的计划,急匆匆验了趁乱买来的孩子,刚折返回来,便看到信鸽向他飞来,脚上的纸条极小,尽一行字,“速来张正印下处!”
他心下觉得有些不安,不敢耽搁,急急去了,一到了房中,便瞧见一人负手而立,窗外的光洒在他身侧的石板上,而他却立在无有光亮的阴影了。
张世秀心跳不由地加快,此人可否就是书信背后那人?
他这般想着,紧盯了那人的后背,那人似是听闻他奔来的脚步,缓缓转过了身来。
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张世秀倒抽一口冷气。
“是你?!”
第416章 三清铃
惊诧好似惊雷,一声携风带雨迅猛在头顶炸开,张世秀彻底怔住了。
那人却对张世秀的惊诧淡然处之,只是朝张世秀颔首,“三清铃已入我手,烦请至灵立时安排七鼎丹炉入位,图纸在此。”
他说着,指尖轻点了手边的花梨木圆桌。张世秀一眼望去,果见桌上放着无极长春观的图纸。
这图,还是之前此人一点点描绘出来,传给张正印的……
突然想到了张正印,张世秀一顿,“敢问正印……”
话没问完,却在那人淡淡的又带着不明笑意的目光中顿住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