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三 世上还是好人多
钱戴的背上背着背篓,腰侧挂着水囊,背后斜插着锋利的柴刀,长棉袄下罩着的大腿上,他还绑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同样的末末也是如此,只不过跟在钱戴身边的她,身后并未背竹篓罢了,那是钱戴体贴怕她辛苦,特意让她轻装上阵呢。
当然,这会开始上路的钱戴还知不知道,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那四个护送他们的同志,在经过二十多天的艰苦跋涉后,瘦的脱了形的四人才终于回到了根据地,给沈邡带去了钱戴与末末失踪的消息。
沈邡听着眼前四人的汇报,他此刻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他心里很清楚,以钱戴与末末俩人的能力,想要穿越灾区平安到达上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们年纪阅历毕竟在那,只希望他们一路平安吧!
至于眼前这四个没有完成任务的同志,自己当然是要给他们处份的。
沈邡下达了对四人的处份后,他眺目东南方向,心情有些复杂的由衷希望,那二人平安抵达。
被沈邡祝福的钱戴与末末俩人,经过伪装打扮后,吃过早饭填饱了肚子,他们再度上路。
就按照钱戴计划的那样,他们准备先去往许昌。
一路上的灾民们,他们几乎都是在往外逃,所以钱戴与末末的行进路线,受到了路上不少灾民的关注。
望着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末末倒是很淡定,反而是钱戴在思索着对策。
大多数的灾民都面无人色,身体瘦弱不堪,表情更是麻木到了极点。
但也有个别的灾民情况好些,其中就有个年约四旬左右的中年男人,看到钱戴与末末往回走,那人不由的就上来搭话。
“你们两个小娃,好端端的为嘛往回走?小娃别回头了,往前赶路吧,等出了咱河南的地界,那样才能有活路!往回走,甚都么有,别回了……”
看着眼前中年人跟自己的搭话,钱戴忙点头接过话头解释道:“这位大叔,我们也知道没活路,可我们跟家人走散了,说好了在许昌汇合,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往回走等着跟家人汇合。”
钱戴这么一解释,这中年男人倒不好拦人了。
眼下这世道乱的很,到处都是倭鬼子在杀人,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大炮,他们逃个荒都担惊受怕滴很!但是不走也么办法,地里庄稼又收不上来,么有吃滴,么有喝滴,不往外逃真的么有活路啊!
这位大叔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的长叹一口气,“唉!么有活路啊,么有活路!娃啊,你们赶紧去找家人去吧,好歹能跟屋头人在一处,就是死了也不至于成个孤魂野鬼……”
钱戴听着对方的话,心里也是难受,就在这时,一个年约五六岁,长得瘦弱纤细的小男孩,慢悠悠的晃悠到了这位大叔跟前,用细弱蚊声的声调开口道:“爹,俺娘喊你赶紧走。”
中年大叔一听忙点点头,然后转头望着钱戴与末末道:“娃啊,你们一路小心吧,前头的情况可不算好。”提醒了这么一句,这位大叔拉起这个孩子就要往回走。
钱戴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就在前边约莫两米远的距离,有个面色枯黄瘦弱的妇女,抱着个比刚才那个孩子更小的孩子,正焦急的往这里张望。
对方是否是真心实意的关心,钱戴与末末能感受的出来,在这种几乎人吃人的环境下,这位大叔能好言提醒相劝,说明这人是真善良。
钱戴与末末看着那缓慢挪动的父子二人,不知为何,二人心里有些发酸。
末末瞄了身边的钱戴一眼,钱戴见状微微的点了点头。
看到钱袋子应了,末末眼神亮了亮,快速的两步上前,走到父子二人身边,一把抄起刚才的那个小男孩,把他抱入怀中,然后不动声色的往小男孩那破棉袄里头,塞进了一包约莫两斤重的杂粮面。
其实刚刚末末突然上前来,一把抱起这个孩子的时候,对面不远处的那位妇人见了,不由惊惧的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老大,更是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一刻她的心里是后悔的,是埋怨的,埋怨自己的丈夫,为什么烂好心的上前揽闲事,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不拦住丈夫。
如今是什么世道?一路跟着村里的人逃难出来,她不是没有看到过,那些莫名其妙失踪的孩子,她千小心,万小心,好不容易眼见着就要到郑州了,可却在这里……
就在这妇人脑海中种种情绪闪过之时,末末已经把孩子抱到了她的跟前,末末利索的把孩子放下,揉了揉小崽子的脑袋瓜子后,她什么都没说,潇洒的转身返回。
转身的瞬间,末末能察觉到身后的妇女瞬间松了口气,同样的也看到了,狼狈追赶自己过来的大叔也跟着松了口气。
返回到钱戴身边的末末,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惹得钱戴勾起了唇角。
看着面带笑容的钱戴,末末心里懊恼极了。
麻蛋的!想她李思末,千年等一回的难得做了次好人,大方了一次,结果还被人家当成了坏人来防备,她也很郁闷好吧!
结果倒好,钱袋子这丫的,居然还敢嘲笑自己,真是婶婶都不能忍!
末末想也不想的,虎里吧唧的上来,照着那满面笑意的钱袋子的脚一脚踩下。
钱戴自知惹火了末末,忙凑到末末身边小声的告饶,末末却不看他,头也不回的匆忙上路。
直到钱戴与末末二人都走远了,刚才那大叔一家才反应过来继续上路。
不要小看了五六岁的小娃子,经过了长途跋涉的逃难,看多了、遭遇多了,他自然就精明了。
刚刚这孩子,被末末突然塞进自己棉袄里一袋东西,他当时就察觉到了,小家伙精明的很,从末末放下他到再度上路前行,小家伙都默不作声,只是紧紧的抱住了胸前的小布袋。
直到晚上父母带着他找到了地方歇息,小家伙这才偷偷摸的把小布袋交给了父母。
直到这一刻,这位大叔与妻子才知道,原来先前那个女娃子抱自家的大儿子,那是真好心!夫妻二人捧着这约莫两斤重的救命粮食,他们顿时泪如雨下。
其实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三百六十四 情势不明暗谋划
一路跟灾民逃难的方向逆行而来,钱戴与末末走的很是小心谨慎。
饿了、渴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掏出吃的来,他们也生怕再遭遇到昨天夜里那样的变故。
这跟前头给那一家子偷摸送粮食不一样,之所以给对方二斤杂粮面,一来他们感觉的出来,这一家子跟那晚上遇到的两个孩子不一样,在他们看来,这一家四口是个值得他们帮助的人;二来,他们默不作声的给粮食,对方也不知道,万一当时自己猜错了,他们也可以在对方暴露出来前,就已经快速的逃掉了。
因为这两个原因,钱戴才同意了末末给粮的提议。
毕竟他们走了一路,不也就大叔这么一个拦住了他们,出言提醒了他们么?权当是一报还一报吧。
走了一日的功夫,他们还是早上吃过东西的,高强度的赶路速度,即便是身体强悍的末末,她也有些受不了了,那是因为饿的。
天色擦黑,钱戴才终于带着末末找到了个僻静的地方歇脚。
天大亮的时候他们就在找落脚地了,结果都找到了天黑,这才勉强的找了这么一处,实在稍微好点的地方,那里都被灾民给占据了,不仅如此,这些灾民的配备还挺高端的,他们居然还在山壁上挖凿出了大小不一的小窑洞,用来挡风避雪。
俩人飞快的捡了些柴火回到落脚的避风处,末末挥出了个隐匿异能,在他们身周圈出了一块约莫两米见方的空地,钱戴抓紧时间燃起了篝火,从背篓中把小铁锅取了出来,又让末末从空间取出好吃的,钱戴下了满满一锅的面条,配上早前卤好的肉,他跟末末二人才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吃饱喝足了,钱戴这才让末末把防护罩打开一个缺口,慢慢的把里头的气味往外放出,又等了个把钟头,确认无人前来这边查看后,钱戴这才让末末撤掉了防护罩,两人依偎在一起把身体烤的暖洋洋的。
稍作歇息过后,钱戴灭掉了地上的火堆,让末末取出了一辆自行车,钱戴带上末末,俩人摸黑上路了。
没办法,白天赶路的话,他们往灾区里走的行动过于异常,眼下大家都往外逃,几乎就见不到人往里走的,为了避免麻烦,钱戴决定,他们晚上赶路白天休息。
这样不仅能避过路上大批量的灾民,又能骑车上路人轻松很多,还有肚子饿了口渴了,也能及时的补充,不至于像白天那样,干什么都有避忌。
不得不说,钱戴这个决定是非常正确的,他们夜间赶路,俩人可以轮流交换骑车休息,行进的效率大大提高了,一路上走的很顺利,没几天的功夫,他们就经过了许昌,来到了漯河县城。
连续走了好些天的路了,进入到了漯河县城后,看着有些黑眼圈的末末,钱戴心疼的决定,带着末末在这休息两天养精蓄锐,休息好了他们再继续上路。
前方不远就是驻马店了,等到了驻马店,他们就可以转道东行,到时候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混入往东边逃难的难民队伍中,一点都不奇异显眼了。
十月下旬,天气变得寒冷起来,往外逃难的人越来愈多,因为大多数的人,此刻家里的存粮也都已经吃光了,野地里的草根被挖光了,上山的榆树皮也都被剥光了,吃无可吃之下,迫不得已,大家再也坚守不下去了,只得带着家小全家出逃。
而更有一些被逼急了的灾民,他们打起了大城镇里头,那些有钱的大户们的主意。
凭什么他们有粮吃?凭什么他们有好日子过?饿急了眼的灾民们,开始抢劫吃大户了!
一时间不少的大户被抢,灾民们总是一拥而上的疯狂抢夺,整个河南的局势更加危机。
政府的不作为,灾民食无可食,这也就导致了,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逃难的队伍。
从1941年爆发干旱,到接连不断的蝗灾、冰雹、折磨的这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们没了活路,从1942年的七月开始,灾民们陆陆续续的往外逃荒,到眼下的十月下旬,逃荒的灾民们达到了逃难的高峰期。
当初粟梅梅被李世杰一家三口护送到了武汉,本以为自己带着柱子,婆家不管怎么说,也该给自己一个安稳的生活。
可惜千算万算,她没能算过命,没能算过婆家的那群饿狼们。
婆婆得知了丈夫的噩耗后一病不起,最终没有躲过阎王的召唤,苦苦熬了半年,最终还是去了。
婆婆一去后,家里就乱了套,她一个失了丈夫的寡妇,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当然只能为鱼肉任人刀俎。
从金陵一路逃出来,见的多了,遭遇的多了,粟梅梅当然就知道,这样的时刻她必须奋起反抗,不然她就对不起,自己这条被丈夫救下来的命!
最终粟梅梅收拢了自己身上的所有首饰,带着柱子逃出了婆家,带着孩子一路北上,回到了她的娘家求活路。
刚开始回来的时候,母亲还在世,看到自己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母亲愧疚的同时,便给了自己一些私房,所以哪怕后来母亲过世,粟梅梅也凭借着这些私房,自己带着柱子,母子二人偏居粟府一偶,日子过的倒也舒心自在。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顺的过下去,自己会一直窝在粟家大宅偏门的一角,借着粟家的庇护默默的过自己的日子,可不成想,上苍就是这么的爱开玩笑,河南大旱,灾民遍地。
这样的大环境下,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如何能带着年幼的儿子平安度日?
外头人心惶惶的,她都已经许久没有上街过了,这几日她不断的听到有下人在议论,说某某某老爷被抢了,某某某地主被吃大户了……
种种的流言,听在粟梅梅的心里,只叫她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