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弄个新人拍戏就是麻烦，弄得深更半夜都不收工”
曹克等人也不满，重来了一遍又一遍，并不完全是女主角的过错，
可是谁也不敢当面说什么。
安歌倒毫无一丝一毫的抱怨以及不满。
她是新人，只有在这样的折腾中成长。
她好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箭，越来越有张力，越来越有能够在角色情绪之间切换自如，情绪饱满。
深夜，有一场男主角受伤住院，女主角前来看望的戏份。
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女主不敢进入病房，只能在病房外面的玻璃窗内，眼泪汪汪地看着男主在病床上痛苦得辗转反侧。
男主角头上包着一圈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一个中景镜头，以女主角的视角，隔着玻璃窗扫过他的床铺和身影。
戏份极其简单。
韩晓霖化了妆，裹着纱布，在床上躺着，紧咬牙关，表现出强忍痛苦的表情，很快导演就喊了OK 。
韩晓霖起身，走到监视器屏幕之前，和赵导演一起看了回访，仔细地看了几遍之后，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一个镜头过关。
接下来将是安歌的镜头。
韩晓霖从监视器前，抬起眼眸找了一会儿，终于在角落中找着了安歌。
她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在酝酿情绪，瘦小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凄苦无奈的表情。
韩晓霖暗自点了点头，找了一张椅子在监视器前坐了下来，注视着屏幕默默地等待着。
等到曹克调整好机器的位置，孙华把灯光调整好，安歌已经在拍摄区域边缘的位置上。
她得到了男主角受伤的消息，慌慌张张地从镜头外跑了进来，脚步虚浮，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冲到了病房门口，刚想伸手敲门，突然想起他们已经分手，他应该对自己恨之入骨，这个时候她去看望他，会不会更加增加他痛苦。
安歌在病房的门口停顿了，怔怔地望着病房的门发呆。
摄像机的镜头一直跟着她，此时缓缓地推了过来。
安歌的表演随着镜头的切换，慢慢地发生着变化。
她无力地靠着病房门口的墙上，胸口微微起伏着，喘着粗气。【中景】
她的手指抚弄着辫梢，犹豫不决着，又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向玻璃窗内张望着，想要看看里面的人怎么样了。【近景】
当到病床上的男主在咬紧牙关，痛苦地辗转反侧的时候，她的蓦然睁大了眼睛，眼神中交织着各种情绪，震惊，心痛，怜惜和自责……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有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圈微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慢慢蓄满了，一颗一颗簌簌掉下来。【特写】
安歌一气呵成，将那一瞬间的情绪非常有层次地表现了出来。
整个片场极为安静，在场的工作人员都被她的表演所吸引。
韩晓霖坐在屏幕前专注地看着，不放过她每一个眼神和动作。
“卡……”赵导演叫了一声停。
人们这才回过神来。
安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向摄影师那边的方向看了看，曹克暗暗地伸出大拇指，比划一下，用嘴型说了两个字：“不错。”
安歌舒了一口气，这才看向监视器那边。
赵导演在和韩晓霖说着什么，韩晓霖脸色微微沉。
“我看这一条完全可以过，如果再拍一次不见得会有这样的效果。”韩晓霖尽量压低了声音，克制着隐隐的恼怒。
“晓霖，我可是为了你好。”赵导演颇为无奈地说，“虽然我是导演，可是你我都知道，我不过是挂名而已……我可以不管，但是这可是你的毕业作品，是你的处女作，将来是要拿出来的……”顿了一顿，他又语气微酸的说：“你若是说可以就可以把，只是我年纪比你大，要告诫你一句，你还年轻，以后当了导演，可是要对演员要求严，要不然……”他哼笑了一声，拍了拍韩晓霖的肩膀，意味深长。
韩晓霖无奈，只好站起身来，走到安歌面前，迟疑了一会儿开口：“安歌，需要再来一次。”
安歌正在喝水，听到他的话，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赵导演。
韩晓霖道：“其实你这一条的表演很不错的，只是，我们觉得应该还能更好一点……”
安歌抹了抹嘴角的水，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好，我这就去准备。”
说着就冲着曹克比划了一个手势，“曹哥，还得再来一条，你别动机位。”
曹克本来正在和孙华说话，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转过脸去，和孙华说：“操，这还要再来一遍，他指望这部戏拿奥斯卡奖？”
孙华微微冷笑了一下，“折腾呗，咱们就看看能折腾到什么地步。”又无奈地说：“人家要求重拍也没错啊，是对工作极端认真负责嘛。”
曹克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是这样咱们也没话说了。”
“各部门准备，再来一遍……”赵导演拿着话筒又喊了一遍，化妆师上前给安歌补妆，孙华重新调整好灯光，场记把场记走到镜头前打板。
摄影机的小红灯亮起，一闪一闪，开始拍摄。
一身军装的安歌跌跌撞撞地从镜头外跑了进来，灰蓝色的灯光照耀着走廊，苗条娇小的身影踟蹰着徘徊，满是焦虑无助和彷徨……
正文 第97章 杀青
收工的时候，已是凌晨时分，天空是淡淡的灰蓝色，隐约只有一两颗星子发出微弱的光芒。
大巴车行驶在安静的街道上。
车窗外是墨浓一般的夜色。
车厢里有着昏黄的灯光，绝大部分人员靠在座椅上已经是昏昏欲睡，有人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
韩晓霖坐在安歌的身旁的座椅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安静的侧脸。
车内的灯光给她的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光影，显得异常柔弱娇美。
韩晓霖心中微微一动。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安歌能做到今天这个程度的表演，韩晓霖是很满意的。
之所以选择她来主演《红颜》这部戏，最重要的原因除了她是一名舞蹈演员可以不用替身地完成剧中所有的舞蹈动作，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安歌个人的气质与这个角色非常接近。
都是温婉安静，柔中带刚的女孩子，又都是有点多愁善感和沉静的个性，只要本色出演能够胜任。
现在安歌以实际行动告诉他，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韩晓霖终于放下心来。
“小韩老师，怎么了？”大约是感受到韩晓霖的目光，安歌转过脸，压低声音，微微疑惑地问道。
韩晓霖目光微闪，随即微笑地小声说道，“最近很辛苦啊，不过，你是演得越来越好了。”
安歌轻轻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小声说道：“主要是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紧张了，慢慢地学会了放松了一点。”
现在随着拍摄工作接近尾声，她越来越能够感受到影视表演和舞台表演的不同。
影视表演需要更加细腻的处理，哪怕是一个下意识的眼神都会在镜头前放大。
韩晓霖点了点头：“是的，表演越来越松弛了，这样更加自然。”
安歌弯了弯嘴角，谦虚地笑道：“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前辈们学习的。”
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水平，若论是演戏，应该是连门都没入呢。
这几日在片场不管是演主角的韩晓霖，还是演自己的母亲的王秀芬老师，那收放自如的演技都比自己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人家那是专业的，她只是个业余的水平。
专业和业余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
韩晓霖见她沉默着，脸上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故意顿了一顿，才说：“上次我提的建议，你考虑得如何？”
建议？
安歌微微一怔，疑惑地看着他。
韩晓霖继续道：“怎么你忘记了？上一次我不是建议你……脱下这身军装，好好地准备考电影学院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波微闪，黑暗中隐隐发光。
“你是说退役？”安歌自言自语般嘟哝了一句。
“是的，退役，这样你就能够不受到限制，更加有利于你的发展。”韩晓霖肯定地说。
安歌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默然了。
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就像她自己是知道的，舞蹈是青春职业，艺术生命非常短暂，不可能跳一辈子的，何况竞争激烈，像是何玲那样优秀的演员，还不是三十岁都不到，就选择了退役，她自己虽然现在能跳上主角，并不代表她一定就能像何玲那样一直保持到三十岁。
以后呢？她能做什么？
最好的结果是像刘春华那样当一名舞蹈老师。
可是如果在文工团当舞蹈老师，除了舞蹈专业，还要有人脉背景吧？
听说刘春华的家里是有一点背景的，熬了这么多年不过如此。
她呢？她又有什么？
可是现在就要打定主意做好退役的准备吗？
她茫然了。
想好好思考一下，又觉得脑子中像是塞满了棉花，毫无运行的空间。
太累了。
大脑缺氧。
“这个……”安歌压低了声音，含含糊糊地想说什么，却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眼泪都流了下来。
昏暗的光线之下，韩晓霖见安歌一脸的疲惫茫然，知道现在不是谈这些事情的时候，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算了，今天已经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这些事情以后再想也不迟。”
说完他自己已经调整好了坐姿，仰头靠在了椅背上，微微阖上了眼睛。
安歌看着他又打了一个哈欠，闭目养神，心里却想，这个人，还真的是……
…………
经过加班加点赶进度，《红颜》剧组终于迎来了杀青的日子。
杀青的庆祝仪式就定在他们居住的华源宾馆二楼的中餐厅举行。
那天安歌好好地睡了一个大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推窗一看，外面小雪霏霏，天空中飘落着六角形的雪花，洁白晶莹，飘飘洒洒，树枝上，屋顶，草地中铺满了薄薄的一层，像是撒下了糖霜。
她深吸了一口屋外气新鲜冷冽的空气，想起晚上的庆功宴，急急忙忙地梳洗打扮起来。
中餐厅的一间大包间内，满满地围坐了几十名全剧组的主创人员。
桌上已经摆放了凉菜，几瓶白酒和红酒，还有几大瓶可乐和雪碧等新鲜的饮料，韩晓霖正和先到的几个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听到门口动静，眼眸便看向这边，只见安歌穿着便装悄悄地推门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