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旁边的幸武也点了点头道:“雍州也有不少穷人,但是…却也比肃州要好得多。这里的人不仅没得吃,没得穿,有的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听那些老人说,每年冬天就是靠熬的,熬过了又是一年,熬不过就没了。”
谢安澜默然,这些事情她其实早有准备。这一路上睿王带着他们看了很多事情,也告诉了他们很多事情。寻常百姓的苦楚艰难自然也看了不少。别看幸武身为昭平帝的心腹,阴暗的事情只怕看得不好,但是这些最底层的百姓的惨状,他只怕还真的没有见过。在京城那样的地方,在怎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又如何比得过这样让人绝望的仿佛永远也无法改变的处境。
“这个肃州知州也太…”幸武有些不满地道,心中默默盘算着要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
谢安澜抬手阻止了他的话,道:“你以为别人不知道?这种情况只怕不止是肃州才有的,更不是现在才有的。你可以说肃州知州无能,但是他倒真不是故意留个烂摊子给我们的。因为当年他接手的时候,只怕也是这样的烂摊子。有空的时候…到处看看吧,也不必拘泥于肃州。”
幸武愣了愣,有些拿不准少夫人所这话是想要支开他还是真的只是先让他多涨一些见识。
陆英皱眉道:“难道就这样算了?若是有大批的百姓饿死冻死,只怕会有人参四爷。”
谢安澜摇头道:“不会,若是有人参,也不会等到现在了。朝中那些人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管也不敢管。因为…没人有办法管得了,从国库拨款拨粮么?这不是一个地方也不是一年的事情,国库没有那么多粮食。不过,陆离那里确实是要先给他提个醒。陆英,你们将这几天看到的都整理出来,回头交给他吧。”
陆英点头应是,朝着谢安澜拱手告退了。
坐在暖洋洋的厢房里,谢安澜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知州大人的动作果然快捷无比,只用了短短一天就将所有的事情交接完毕了。陆离查看了所有的卷宗,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正式与知州交接。这位知州在任上虽然算不得什么两袖清风,倒也不算什么恶贯满盈的大贪官。主要是,肃州这地儿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贪的,就连官府的府库里也穷的叮当响。算账整理起来倒是半点也不费事。等到正是交接完毕,知州大人立刻松了口气,飞速收拾家当带着家人回上雍去了。
临走前的送行兼接风宴上,知州大人感动的稀里哗啦,拉着陆离难得的语重心长的说了几句贴心话,“陆大人,肃州这地方的官不好做啊。想当年本官也是雄心万丈的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可是你看这地儿…要钱没钱,要东西没东西,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贫地,冷风,黄沙,马匪!呜呜…本官苦啊。不过现在,本官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以后…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已经喝的有些醉醺醺的前知州拉着陆离絮叨个不停。
“你可千万别去惹西北军,那些人都不讲理啊。我跟你说…我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都是莫名其妙的栽在他们手里的。幸好本官聪明,夹着尾巴做人…”
陆离无语的看着显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知州,点头道:“在下明白了,多谢大人指点。”
“呵呵,客气,谁让你要替本官倒霉呢?高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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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新官上任(二更)
送走了前任的知州大人一家,陆离才算是正是成为了肃州的新一任的父母官。从现在起一直到他离开肃州的时间里,整个肃州都是他说了算的。在城门口目送一行人远去,陆离才带着身后的一干官员回到了衙门大堂。
肃州府衙跟别处的府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一应人员设置都是一样的。知州以下,另有同知两名,通判一名这三个都是朝廷直接派来的官员,在肃州城中都有各自的府邸,就在知州府的旁边。另外还有一些办差的小吏,则是可以由陆离自己决定了。
如今肃州府衙便有两位正六品的同知,分别是一个四十多岁和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两人一个姓余一个姓钟。另一位从六品通判,是一个已经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者,他姓黄今年其实才四十五岁,甚至比余同知还要年轻两岁,只是看起来却十分的苍老。这三位都曾经是金榜题名德尔进士,不过无一例外都是三甲。同进士不入四品,所以如果没有意外,他们这辈子最高的品级也就只是正五品了,也就是陆离现在这个品级。
如此说来,这确实很是不公。有的人其实并非无才纯粹只是运气不好而已。一朝不慎一辈子就被定下来了。陆离这样的天之骄子一甲探花,半年升到正五品,这几乎只是他人生的一个开始。但是对这些人来说,却已经是他们的终结了。
不过这些不是陆离现在要关注的事情,陆离现在在考虑的是…这三个人里面,哪一个是昭平帝的耳目。昭平帝肯定不会只放了幸武跟着他就放心了,所以这三个人里面至少有一个是昭平帝的眼线,也有可能会更多。
“见过大人。”三人站在堂下,恭敬的一揖行礼。陆离道:“三位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三人都谢过了才各自在下首坐了下来。陆离道:“本官初来乍到,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望三位不吝赐教。”
余同知看起来最是圆滑,连忙笑道:“大人言重了,辅佐大人治理肃州,本就是咱们的分内之事。”
陆离笑道:“还是要辛苦几位。”
另一位钟大人便直截了当得多,“往后的事情,不知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陆离道:“本官对肃州尚且不熟,暂时还是有劳三位多费心一些吧。更何况,西北军换防近在眼前,本官只怕是暂时没有功夫管别的事情。”
说起西北军,其他三人神色也更加郑重了几分。黄大人朝着陆离拱手道:“启禀大人,咱们前几日已经收到了上头的命令,西北军新的营地就在肃州正被方的石头城外二十里。那边的官员也早早地命人帮着平整营地,不过营房只怕有些来不及了。”
陆离点头问道,“西北军换防之后,前来接替的是谁?”
陆离对西北军要被扔到那个犄角旮旯去吃灰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接替西北军跟胤安人对峙的是哪一路人马。余大人道:“是景宁侯阿和怀远将军。”
“谁?”陆离怔了怔,似乎有些没听清楚余大人的话。余大人也不在意,又重复了一遍,“景宁侯和怀远将军。”
陆离微微蹙眉,余大人眼睛转了转,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可是担心…睿王殿下和景宁侯的关系?其实…只要他们不真的带着两军打起来,无论如何,跟咱们关系也不大。”
陆离挑眉,淡淡道:“那也难说。睿王殿下就不说了,景宁侯也是超品。到时候神仙打架,遭殃的还是我们这些人。”
余大人笑道:“那也要景宁侯敢跟睿王打啊。”
陆离意味深长地看着余大人道:“哦,看来余大人知道的消息倒是不少。”
余大人一愣,连忙干笑道:“这个…在下就是偶尔爱听有些小道消息。上不得台面,让大人见笑了。”
陆离道:“也罢,西北军之事总归不会只是肃州的事情,想必到时候布政使大人也会亲自过来一趟,到时候再与他商量吧。今日辛苦三位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改日本官家中安顿下来了,再请各位喝酒。”
三人纷纷站起身来告退出去。
出了衙门大门,三人却没有各自散去,反倒是并肩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去。余大人看着身边的同僚问道:“钟兄,黄兄,这位大人两人觉得如何?”
钟大人皱眉道:“太年轻了。”
余大人笑道:“当然年轻,这位大人如今都还尚未及冠呢。今科探花,短短数月从从六品连跳数级,如今主政肃州,前途无量啊。旁的不说,就是在下那一介的一甲头名的状元,如今也才刚到正五品呢。”于大人今年四十有七,他是三十五岁才考上进士的,如今也有十二年了。
黄大人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下官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到正五品呢。”
钟大人道:“陛下怎么会派个这个年轻的人到肃州来?难道陛下不知道,这肃州……”
三人对视了一眼,肃州不好弄啊。西北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又尤其以肃州为最。苦寒贫瘠不说,还跟胤安接壤,驻军繁多,互相牵制。官府的权力必然会弱了许多。许多官员刚刚被调过来的时候未尝没有怀着一些雄心壮志想要将这个地方治理好,其实这是所有的刚刚当官的人都有的想法。没有多少人从一开始当官就是为了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的。谁不想做出一番业绩青史留名呢?只是最后,这些人要么将命丢在了这里,要么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余大人犹豫了一下道:“在下倒是听说过一些这位大人的消息,听说是个有手段的。”
钟大人不以为然,“能被派到这里来的,有几个是没有手段的?”可惜那些手段在这个地方都施展不开,最后大多数人的愿望都变成了活到顺利离开,就像刚刚走掉的前任知州大人一样。
黄大人叹了口气道:“大人才刚刚上任,且看看吧。”
余大人也叹了口气,“也是,眼下不就有麻烦了么?”
陆离回到后院,谢安澜正与西西在花园里晚捉迷藏。这地方这个时节,花园里真的没什么看头,光秃秃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天气冷,西西也跟着不爱出门了。谢安澜怕他一直蹲在书房里读书蹲身体不好,才拉他出来玩儿。
见陆离走过来,谢安澜才站起身来笑道:“忙完了?那位…前任知州大人走了?”
陆离点头,“跑得很快。”
谢安澜看看光秃秃的院子,道:“我觉得我很能理解他。”
陆离只得苦笑,“让夫人跟着我吃苦了。”
谢安澜翻了个白眼,道:“有空闲着没事想那些有的没有的,还不如想想有用的事情。之前陆英给你送去的东西你看了么?”陆离点点头,“看了。”
“有什么想法?”
陆离道:“一时解决不了,只能走走看。”
前世他争权夺利的时候多,普通的民生之事倒是接触的少。不过这种事情也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谢安澜点了点头,伸手招来西西,牵着他的小手跟陆离一起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炭火烧的暖暖的,置身其中整个人觉得舒服了许多,有几分昏昏欲睡的感觉。
陆离靠着一边的靠枕,有些懒懒地道:“夫人可有出去过?”
谢安澜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呢,家里都还没有布置完。芸萝和无情一整天都忙着。”陆离想了想道:“那就明天一起出去走走。”谢安澜笑道:“好吧,我还没仔细看过这肃州城是什么模样呢。”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身沉重的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谢安澜起身推开了紧闭的窗户。窗外的院子里,叶无情刚刚出现在院子里房顶上,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又转身走了。谢安澜从窗口探出头去才看到另一边的屋檐下,莫七正站在屋檐下打理自己的衣服。他脚边不远处放着一个人。
等到拍掉了身上的灰尘,莫七才拎着人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莫先生,你这是?”谢安澜有些惊讶地看着被莫七拎在手里的陆闻。
莫七将陆闻扔回地上,道:“王爷说,这个人先放在你们这里。若是跑了…”
谢安澜抽了抽嘴角,有些不高兴地道:“为什么要放在我们这里?”
莫七道:“西北军马上就要准备拔营。到时候很多人都会过去,万一被发现了不好。”
谢安澜才不相信这个理由,睿王府在肃州势力庞大,随便找个地方难道还塞不下一个陆闻。
莫七显然也不在意谢安澜到底相不相信,反正也只是一个理由而已。何况这是王爷说的,他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说完,莫七又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递给谢安澜道:“这是王爷给小姐的,王爷说,小姐切不可因为边境苦寒就生出懒惰之心。另外,两位需要的人我们也准备好了,过两天便会送过来。”
谢安澜点头道:“我知道了。”又看了看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陆闻,陆闻脸色苍白,神色憔悴,看起来这两天在睿王手里的日子不太好过。莫七看了一眼陆闻道:“两位不用担心他逃跑,王爷给他用了些药,没有解药他自己跑了也是死路一条。听说贵府的裴先生也是各中高手,两位若是不放心,不妨请裴先生看看或者再加点什么也可以。王爷说,只要留下一条命就可以额。”
谢安澜叹气,侧首去看陆离。陆离微微点头,“我们知道了,有劳。”
莫七点了下头,直接转身走了。
书房里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西西躲在谢安澜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地看着陆闻。陆闻神色复杂地看着陆离和谢安澜半晌也没有开口说话。
好一会儿,陆离才侧首对谢安澜道:“夫人,让人将客院的西厢房腾出来吧。”东厢房是谢秀才在住着,如今多了个陆闻,正好住在西厢房,也免得谢秀才总是说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浪费又冷清。但是无论是叶盛阳还是裴冷烛陆英等人都不可能跟谢秀才住一个院子。一来身份不同二来都是习武之人,住在一起只怕谢秀才不得安宁了。
谢安澜点了下头,想了想。“也好。”
不过陆闻毕竟曾经是出身官家还官至四品,跟他住在一起谢安澜有些担心陆闻对秀才爹做些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陆离倒是不怎么担心,淡淡道:“让裴冷烛看着。”
谢安澜不怎么有诚意地对陆闻抱歉的笑了笑,陆闻总算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谢安澜不解地看向陆闻,陆闻沉声道:“难道你真的想要跟着睿王…你觉得睿王府真的能够跟赢得过陛下?陛下是没办法对睿王如何,但是对那些想要跟着睿王的人,他可不会心软的。”
陆离淡然道:“你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