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先说说,你儿是怎么回事。”刘赟道。
“我儿昨日在明家做工受重伤,肺出血,至今未脱离危险,老妇人便带着一家老小前往明家讨公道,明家却不待见,把我一家赶出来,老妇人气急了,说要一万两白银,没有一万两白银,老妇人就去告御状。”
“然后呢?明家状告你等之罪,你等可认?”刘赟问。
“不认,大人,草民不认,草民一家没犯事,不认。”老妇人说道。
明菲这时开口,“大人,您可派人去调查目击者供词,看是否有我明家状告的五宗罪。”
“准。”刘赟大手一挥,让众司务前去堂前寻找目击者。
一时间,堂上暂停审案,等待目击者证词。
六名司务每人询问了三个目击者,很快,司务整理的供词,便出现在大理寺卿的案桌上。
大理寺卿看完后,便道:“被告,供词在此,明家状告你等之事,全部属实,你等还有何话可说?”
“大人冤枉。”老妇人忙道:“大人,若非我儿在明家受伤,明家拒不赔偿,老身也不会带着一家老小去堵首饰店。这一切,都是明家先不仁在先,老身才出此下策。”
“本官不看你因何去犯这五宗罪,本宫只看你是否触犯律法。”刘赟一拍惊堂木,沉声说道。
老妇人吓了一跳,忙道:“大人,我儿在明家受伤一事怎么算?还请大人做主。”
明菲则是说道:“大人,我来大理寺之前,已经请太医院院首大人亲自去诊断受伤工人伤势,还请大人稍等片刻,等太医院院首大人来此再进行宣判。”
“准。”刘赟一拍惊堂木,当即准奏。
听审席上的众人,则有些懵。
这,审案出奇的顺利,还真有些官官相护的感觉。
就在休庭等待太医院院首大人时,大理寺门口一阵骚动。
众人齐齐往门口看去。
却发现一些穿着粗麻棉衣、衣着朴实的一群年龄偏大的人朝着大理寺而来。
他们中有男有女,男人居多。
这群人脸冻得发红,脚上鞋子也是半湿,有的人就连裤管,都湿透到小腿。
目测人数,有一百人之多。
众人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他们是谁?
只听这群人中有人道:“差爷,草民们有事禀报。”
官差向堂内禀报:“大人,门外来了一百多人,称有事禀报。”
刘赟道:“准,让他们进来一些代表,其他人在外等候。”
“是。”官差领命出去,很快领进来二十几人。
这二十几人中,均是五十以上的老者,且在城西名声很好,是很朴实的人。
二十几位老者跪下行礼:“草民见过大人。”
“诸位老人家不必多礼,请起。”刘赟抬手道。
老人们起身,大家又看向明菲,为首的老者问:“您……是明大小姐吗?”
明菲站起身,疑惑地看向他们,礼貌开口道:“是,你们认识我吗?”
二十几位老人家面露喜色,纷纷向着明菲跪下。
明菲有些懵圈,她赶忙躲开诸位老人家的跪拜。
这些老人家的年纪,有的都能做她爷爷了,她怎么能接受他们的跪拜呢!
明菲躲开,赶忙道:“诸位伯伯、爷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我当不起你们的跪拜。”
☆、第309章 事出之因
“当得,当得。”老人们不听明菲劝阻,执意磕了三个头,才互相搀扶着站起身。
不止明菲搞不懂他们是何意思,就连围观听审的众人也是毫无头绪、不明所以。
听审席上有人猜测道:“这些人该不会是明家请来演戏的吧!”
“没准儿还真是。”
“让一群老头子进堂有何用?搞不懂。”
听审席一阵议论声。
只听为首的老人道:“大人,草民等人前来,是听说了明家被人诬告一事。”
刘赟问:“怎么回事?细细回答。”
“是。”为首的老人道:“昨日那场大雪来势汹汹,草民家位于城西贫民巷,家中房子是土坯房,承重不强。昨日那雪,实在太大,草民的房顶无法承受如此重量,就在草民忧心不已之时,一帮人出现在草民家中,替草民除了六间房顶上的积雪。就这样,房子保住了,并无损失。”
“对的对的。”其他老人附言道:“孙老说的是,草民家也是,屋顶雪被一帮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给清除干净。”
“此事与本案有何关联?”刘赟问。
众人也不明白,纷纷等待着下文。
“大人,起先草民并不知为草民房顶除雪之人是何人,问了他们,他们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好人啊!做好事不留名。是今早我儿从明家首饰店那条街卖白菜,听人说起明家有工人摔伤了,肺出血,家人正在首饰店闹腾。我儿听言,便把昨日在城西帮大家清除屋顶积雪的一帮人联系到了一起,因昨日也有人从梯子上掉落,当场吐了血。”
为首的孙老继续道:“我儿得知此事闹得大,他连白菜都未收,便急忙跑回家,把此事禀报于草民,草民也知此事严峻,便带了左邻右舍前往城西明家铺子,仔细询问了明家铺子的小哥,才得知确实是他们东家下令,昨日早放工两个时辰,去城西帮人清理屋顶。”
孙老拱手一拜,道:“明家,正直,是真正的诚信商家,明家开在城西的米店、布店、鞋店、成衣店、土产店,均比自家开在别处的店铺东西便宜,起先草民们以为城西的东西是别家分店卖剩下的劣质品,才贱价在城西铺子销售。”
“而后呢?”刘赟问了句这些与本案无关的事例。
孙老继续道:“实则不然。大约是半年前,明家铺子在城西便低价售卖货物,那时草民们还在明家铺子里闹了一通,骂他们是黑心商家,价虽低,但货物差,这不是坑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嘛!所以,草民们就和明家铺子闹,铺子的掌柜一看没办法了,才出来解释,说货物都是好的,绝对没有品质不好的残次品,价格低,是因为东家吩咐城西普通百姓居多,生活不易,在城西开铺,没打算赚钱,只想让他们生活的更好一些。”
孙老道:“草民们将信将疑,掌柜的便向大家展示了他们销售的货物,大家一验货,果真都是品质极好的货物。就是那米,精米、粳米、糙米,都标注的很清楚,价格更是优惠的让大家以为在做梦。”
还有一位老人家道:“孙老说的都是真的,小老儿孙子在明家城西米店铺子做活三个月了,我孙子说城西铺子其实赚不到什么钱,就连我孙子他们的工钱,都只能从明家总铺发放,而铺子无力支撑他们的开支,听说,连房子地皮租金都赚不出来。”
他们的一席话,让听审席众人很是惊讶。
竟然还有这样的商家?
不是商家重利吗?
明家怎么会做这赔钱又吃力的买卖?
这些老人家越说越激动,他们想再次给明菲跪下,才能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明菲赶忙道:“诸位伯伯、爷爷,你们别再行礼,我年纪小,当不起你们的大礼。”
“大小姐,您福泽深厚、是个良善之人。”老人们目露感激。
明家这半年来,确实为城西的他们做了不少好事。
“你们来这儿,是在传播明家乐善好施吗?明家给你们多少钱?让你们如此卖力为明家宣传?”听审席有人嗤之以鼻,认为这些人是明家故意请来帮他们洗白名声的。
“这位小哥慎言。”孙老神情有些激动,道:“明家给我们城西这些人家的好处已经够多,无需明家给我们钱,我们来这,是来为明家正名,明家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么不堪。”
孙老指着闹事人说道。
“呵,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明家请来的。”听审席众人依旧有人不买账。
孙老气得手指发抖,他道:“我孙老头活了六十多年,一生与人为善,如今老了,还会为了身外物毁掉自己晚节么?”
“今日草民们来此,并不是明家请的,而是我们自己要来。”孙老身后的老人们说道:“今早俺们得到消息,称明家因昨日除雪之事出现了麻烦,因着受惠的是俺们,俺们既然知道了此事,便不能装傻充愣,任由明家被人诬陷而无动于衷。”
其他老人也说道:“俺们都是半个身子入棺材的人了,断不会为了身外物让人戳着脊梁骨骂。俺们来大理寺,只是来为明家正名,不为旁的。”
还有人道:“大人,昨日明家早两个时辰下工,明家铺子几乎所有劳壮力都倾巢而出,帮助俺们城西数百户人家清除屋顶积雪,只是在除雪时,发生意外,有个工人从梯子上掉来,摔出内伤肺出血,这事,是因草民们而起,若明家不是为了帮助草民们,断不会出现此事。所以草民们便自发来大理寺,请大人不要让明家替草民们顶罪,草民们愿意为此事负责。”
听审席众人一听,原来受伤的工人是这样摔伤的啊!难怪受伤者家人始终不说受伤者因何而伤,只说在明家受伤。
事情到了这时,已经清晰,看来,确实是受伤工人的家人故意闹事,明家只是受害者。
但也难怪,谁让明家家业大,人家索要巨额赔偿也是可以理解。
但,理解,却不认同。
闹事人懵了。
没想到,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居然是城西这帮子刁民。
刘赟一拍惊堂木,呵斥道:“被告,你等还有何话可说?”
☆、第310章 谗言
被告众人一片面如死灰。
怎么会这样?
怎么所有证据都向着明家?
官差进入大堂,道:“启禀大人,太医院院首大人在堂外候着。”
“快请。”刘赟道。
“是。”官差退下。
五十多岁的太医院院首大人一袭朝服,在众人的注视中,步伐沉稳地走进堂内。
他的身后,跟着身背药箱的药童。
刘赟站起身,向太医院院首拱手。
太医院院首回礼,道:“刘大人,好久不见。”
刘赟难得打趣道:“本官希望一辈子不与院首大人打交道。”
太医院院首也笑了。
他又对明菲拱了拱手。
明菲福了半礼。
司务搬来椅子,太医院院首就坐。
他步入正题道:“老夫应明大小姐之邀,看望摔伤者伤势。”
老妇人道:“我儿如何了?可有性命之忧?”
明菲眸光转了转,她还以为这位撒泼要钱的老人家不管自己儿子死活呢!
院首道:“老夫已用针灸处理了伤者伤势,肺部的出血,也已引出体外,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
老妇人松了口气,但她还是说道:“那我儿子伤好后,可有何后遗症?”
“好生养个一年半载,便与常人无异。”太医院院首道。
随后,太医院院首站起身,道:“该说的,本太医已经说完,本太医还有事进宫一趟,就不逗留了。”
“院首大人请。”刘赟说道。
明菲道:“多谢院首大人,明菲谨记此事之恩。”
“不谢,留步。”太医院院首大人拱手,带着药童离开了。
沉默很久的讼师明必胜这时说道:“大人,院首大人医术高超,他的话,自然为真。那么,问题来了,工友受伤,我明家出药费、养伤费、陪护费,并支付工友一年月钱,便已经算是良信商家。在下已经折算出需陪给工友的各项费用,约合二十六两七钱,现在便当着大人与在场诸位众人的面,交给受伤工友母亲。”
说着,明必胜便把他说出口的银两数,呈给司务。
司务检查无误后,交给了老妇人。
老妇人不接,连连道:“不是,起先明家要给五百两,怎么又变成二十六两了?”
明必胜道:“那是昨日的价格,如今让你们这么一闹,我明家不愿给你们那么些钱。给二十六两,已经是仁至义尽。”
“不行,五百两不行,那方才明大小姐所说的二百两呢?”老妇人道。
二百两银子,也好过二十六两。
明菲淡淡道:“二百两,是我作为东家,给受伤工人的补贴,但抱歉,本小姐心情不好,不愿做冤大头。赔给你们的二十六两,也已经高出许多商家的赔付比例。对于你们,本小姐只能说,贪得无厌,最后自食恶果。”
她道:“做人,见好就收,别太贪心,否则会把自己撑死。”
末了,明菲还加了句:“知道为什么赔偿金由五百两降到二百两,最后又定在二十六两吗?”
她自问自答,道:“很荣幸,这一家人成为了明家的反面事例。明家产业正直蒸蒸日上阶段,在以后的发展中,明家产业不可能无人伤亡,但针对此等意外,明家本着宽厚待人的原则处事,但若有人敢拿家属伤亡事件故意敲诈明家,我明家绝对会告官法办,绝不会再给予受伤、死亡员工任何优待。”
她还说道:“昨日清雪受伤的工人,共有两人,其中一人是摔断了腿,我明家为他保留了工作,让他回家养伤,并给了二百两银子养伤费。受伤工人及家人非常感恩明家的优待,你们看看,人家不闹事,明家给的待遇也优厚,皆大欢喜,多好的事!”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但众人懂。
自作孽,不可活。
确实,二百两银子已经是天价,普通百姓一辈子也赚不到二百两。
刘赟说道:“明家赔偿工友药费一事,在场谁还有异议?可当场提出。”
听审席即使想说话的,此刻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