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影响我学习——一枕
时间:2018-07-10 08:47:14

  桑苑没说话。
  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妈说:“就一个七八平的小房间,公共厕所公共灶台。妈妈那时候三班倒,特别担心带不好你,所以辞了工作在宿舍做租碟生意。”
  她说的事情桑苑虽然没印象,但这老宿舍楼她还记得。
  在她幼儿园后面。
  桑母吸了口气,突然问:“苑苑,你恨不恨妈妈?”
  桑苑说:“不恨。”
  她记事起并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恨意爱意无从而来。
  桑母却好像松了口气,叹息着:“你外婆是个女强人,总觉得妈妈是个废物,每天都是苛责。那时候妈妈就想着,出去闯荡一番,做出成绩再回来让她看看。”
  “我那时候初生牛犊,揣着一百块钱就不知天高地厚跑去沿海。被人骗过,也睡过天桥……苑苑你知道吗,现实有时候比理想残酷多了,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我一开始觉得,不出五年,我就能出人头地。可实际上,我花了十五年。”
  桑苑看着她:“你怪外婆吗?”
  桑母笑笑:“你外婆以前是言情书网大小姐,别人骑牛的时候,她已经坐着小轿车上下学了。后来被抄家,她一个大小姐成了被人欺负的对象,还必须咬着牙去跑平反。”
  “她由里到外都是女强人做派,又心高气傲。她想让咱家变回言情书网,但我脑子笨,学不好,她就总是用激将法一套来刺激我。”
  “可她不知道度,她那套非但激励不了人,还逼得人想要远离她。”
  她说着,想起什么:“苑苑,她是不是也这样逼过你?”
  桑苑微微一笑,不予回答。
  桑母叹息:“我以前其实怪过她。要不是她成天没度数地逼我,说不定我也不会被消磨了积极性。我去了广东后,一直想回家,特孤独,但想到回家后又要被她打压嘲讽,我憋着一股气儿,再难受也没回来。”
  说到这里,她又有点哽咽:“其实,你外婆刀子嘴豆腐心,她是爱我们的。”
  桑苑抿着嘴,别开脸。
  “那我爸呢?”
  “你爸重男轻女。我生你那天,他和我婆婆拎着营养品过来,一听我生了个女儿,提着东西立刻打道回府。所以我一出月子,就和他离婚了。”
  她轻描淡写把更多不悦的过往揭过。
  问:“你外婆没和你说过这些?”
  桑苑摇头:“我外婆就说,我爸不要我,我妈也不要我,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桑母擦擦眼睛:“都怪我。怪我一直没回来,你外婆是害怕,怕你和我一样,把她一个人扔下。”
  她又轻声道:“她还怕我有了妹妹就不关心你了。今天回来的时候,她一个劲儿夸你,说你考了班上第一名。”
  她笑了笑:“苑苑,外婆也好,妈妈也好,我们都很爱你。”
  ***
  桑苑第二天还要继续去美术班帮忙,换衣服的时候,她妈说想要和她一起去少年宫看看。
  俊俊还在睡午觉,两个人动作都十分轻巧。
  等人走出来之后,桑苑又用钥匙扭着门锁,将门悄无声息合上。
  南方冬天晴天居少,大多数时候,天色都是阴沉沉的。
  今天难得出了点太阳,仿佛将空气中的湿气吹散,落在身上又暖又懒。
  从公交站下来,得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才能抵达少年宫。
  这十余年间,城市变化着实巨大,桑母不停扭着头看着,一会儿是新奇,一会儿又是怀念。
  过红绿灯的时候她才收回视线,找着话题。
  “听外婆说,你学了不少特长?都有些什么?”
  桑苑想想:“书法、民族舞、戏剧、绘画、钢琴……我学得挺多,但大多都是学个皮毛,精的只有那么一两个。”
  “精的是哪个?”
  “画画最擅长,钢琴也还可以。但其它的早就还给老师了。”
  家里有好几张奖状,都和绘画有关。桑母对这一特长并不意外,只是惊讶于另外一个。
  “也学过钢琴?那个学起来挺辛苦吧,毕竟家里没琴,练不了……”
  桑苑摇头:“也没有,小时候练琴都是去同学家。他爸妈经常不在,我们三个朋友就趁他家里没人,去他家练琴。”
  虽然大部分时间,练着练着就变成了玩红白机。
  桑苑微微抿起嘴角。
  正说话间,背后传来个喊声:“桑桑!”
  ——那爸妈经常不在家的幼年玩伴来了。
  纪亦从后面赶了过来,视线先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才看向旁边,笑着:“这位是?”
  “我妈妈。”
  他弯着的眼睛因为错愕睁开了些,很快却又恢复到含笑的形状。他站直身子,声音爽朗热情:“阿姨好!”
  他做着自我介绍:“我是和桑苑儿一起来美术班帮忙的同学,我叫纪亦,遵纪守法的纪,不亦乐乎的亦。”
  解释得真详细,桑苑看他一眼。
  这男孩长相端正,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十足少年。
  桑母笑着和他打个招呼,问桑苑:“你同班同学?”
  桑苑摇头:“不同班,他是一班的学生。”
  哦——桑母明白过来:“尖子班的。”
  老太太昨天表达了好几次因为桑苑中考发挥失常,没能进博喻尖子班的遗憾。
  纪亦愣了半秒不到,就揣摩过来,立刻一笑:“其实都差不多。桑苑儿虽然不是尖子班,但她自制力好,又刻苦,成绩比尖子班学生好得多。这次期末年级第二,可把尖子班学生都压在下面了。”
  桑母看看她:“年级第一呢,也不是尖子班的学生?”
  桑苑指了指:“他就是第一。”
  “......”
  纪亦不怕她戳穿自己,说话间露出一边酒窝。
  “我这年级第一的位置岌岌可危。桑苑分数和我不相上下,随时都能超过我,她是我同学,也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难得没无脑吹她。
  纪亦有点小心思。
  又要夸她,又不能让桑母认为他不思进取,不好好学习。
  要让别人觉得,他俩站在同等位置平分秋色,这样才叫天生一对。
 
 
第32章 
  少年宫已经很近了。
  从街道转入巷子后, 周围摊贩开始一点点密集起来。
  自古学校周围,都不缺饮食行业。
  纪亦大部分时间看着桑苑,偶尔去看看她母亲。
  走过一小段路,桑母突然开口:“苑苑, 你渴不渴?”
  桑苑脚步停了停, 要摇头。
  不料纪亦却抢先一步,不露声色拉拉她袖子, 又笑起来:“今天太阳大, 是容易口渴,我去买点水, 你们等等我。”
  桑苑那句不口渴根本就没来得及说出来, 纪亦已经一溜烟跑了。
  回来时带着三杯奶茶。
  他递过去:“正好做活动,买了三杯, 阿姨麻烦您也喝一杯吧。”
  桑母点着头,笑得温和,接过来。
  温温热。
  纪亦说:“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 桑苑儿喜欢红豆的,所以我也就给您买了红豆的。”
  桑母微笑:“谢谢你,我都喜欢。”
  她刚才看了那家奶茶店四五眼。
  这孩子挺有意思。
  桑母想了想他名字,恍然大悟,突然开口:“难道你是纪主任的——”
  纪亦一抬眉:“您认识我?”
  桑母笑一声:“我是说你看着眼熟,你出生的时候,我们一个车间的人都去祝贺来的。”
  纪亦笑容干了一瞬:“我爸也太高调了。”
  “他是高兴。”桑母随口问着,“纪主任现在在做什么, 还在厂里?”
  “没呢,早调走了,调去企业当了个什么企划部长。”
  走进少年宫后,纪亦没再和她们同行,说了句“时间还早,我去找宋老师,你先带着阿姨逛逛”就挥手离开。
  桑苑握着奶茶,又看看她妈手上的杯子,有点不好意思:“他这人就这样,挺……”
  “挺细心的。”
  桑苑一愣。
  桑母晃晃悠悠想起些事情,和她说:“我在广东经历过特别难熬的一段时间,有次实在憋不住,崩溃了,一个人坐在街边哭。”
  “你郑叔叔那阵递了杯奶茶给我,说搞活动,买一送一,请我喝。”
  “我居然也没防备。太难过了,吸管都是他帮着插的。那是我第一次喝奶茶,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她看着桑苑,笑容恬淡:“然后你郑叔叔说,好受些了吗,是不是觉得,也没那么孤独,生活也有挺甜的时候?”
  桑苑笑了笑,咬了下吸管,点头:“是挺甜的。”
  ***
  上课前两分钟桑苑才走进教室。
  纪亦正被一群孩子包围着,在玩文曲星上面的游戏。见她进来,立刻将东西还给男孩,站起来拍拍手:“好了啊,大家准备一下上课了。”
  孩子们听他话,四散开回到自己画架上。
  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句:“小仙女来了。”
  纪亦啧一声。
  又有人说:“仙男要含情脉脉了。”
  顿时整个教室都哄笑起来。
  桑苑百感交集,看到纪亦耳尖的薄粉时,心情稍微好起来。
  昨天坐的椅子摆在正中间,没有变过位置,她尽可能按照昨天的样子坐着。
  纪亦也自觉站到窗边。
  下午任务不重。
  小部分学生前一天已经画完了肖像图,等宋老师检查指导完后,随便画了点静物。
  其它学生所剩作业也不多,再上上颜色,或者再揣摩一下光影就能完成。
  下午第二节课上一半,等最后一个学生交完作业后,他俩彻底解放。
  宋老师一边感谢,一边说着买点东西当做回礼一类的话。
  桑苑急忙摆手:“不用了,反正我们都是闲得没事找事做。”
  倒是纪亦眼珠子一转,说个“我还真有想要的东西”,这就凑了上去。
  他和宋老师鬼鬼祟祟嘀咕一阵,期间,宋老师时不时往她身上看一眼。
  到最后,他拍拍纪亦肩膀,竖起大拇指:“艺术就是要在感情中升华,加油。”
  纪亦也跟着一竖大拇指,又一挑眉。
  “那我过段时间过来拿。”
  宋老师挥手:“行行行。”
  纪亦欢欢喜喜回到桑苑身边。
  他顺手捞过她的背包:“走吧。”
  似乎并不准备告诉她刚才和宋老师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桑苑心里有事,没说话。
  她脸上明明没任何表情,可就是让人觉得她微微皱着眉,仿佛对什么感到不解一般。
  ***
  纪亦的高兴一会儿就收敛了回去,这一路异常安静。
  他们没走大街,而是绕后经过南桥,然后来到河堤。
  许是晴天的缘故,河风轻柔,岸上护堤草依然青碧,一片片随风摇摆。
  草地上偶尔能看见坐着的人,或是钓鱼或是聊天。
  他们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河风拂过,纪亦能看见她婴儿似的睫毛稍稍颤动。
  隔段时间,桑苑终于开口:“你不问我关于我妈妈的事?”
  纪亦随手捡了块石头把玩。
  他笑着,很诚实:“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我倒是想知道,特想、非常想,但是……”
  对于别人来说,母亲归来应该是件好事,可桑苑看起来没那么开心。
  可能涉及的因素太多,自尊、隐私、还有阴暗的一面。
  他声音停了下:“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你决定说出来的时候,我再倾听比较好。”
  桑苑微笑。
  事实上她笑意开怀的时候,脸颊正中间也会有小酒窝,但见过她酒窝的人少之又少。
  因为她极少有笑得特开心的时候。
  她没告诉他事情经由,只说着自己心情:“我妈没出现的时候,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从小到大,生活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但是,她出现之后,我反而有点难过了。”
  纪亦没出声,听她讲。
  她声音放轻:“虽然我昨天还和别人说既来之则安之,实际上,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公平吧。”
  “我妈和我继父还有个女儿,才两岁。妹妹生来就有父母陪在身边疼着她。她妈妈事无巨细记得她每件事,可她妈妈根本就不了解我。”
  桑母尽可能想要补偿,想要对她好——不是说不爱她,而是生活中的细节,往往更加戳动人心。
  她知道妹妹喜欢吃蒸蛋,却不知道桑苑讨厌汤圆。
  她知道妹妹睡觉打人,却不知道桑苑并不习惯两个人睡在一起。
  她会精心规划妹妹的幼儿园,乃至大学,却连桑苑读过哪些特长班都不知道。
  桑苑说的是“她妈妈”。
  不是指她自己的母亲,而是妹妹的母亲。
  纪亦看着河面:“你觉得爱是什么?”
  卵石散落,河水粼粼泛着微光。
  桑苑沉吟片刻,摇摇头。
  纪亦笑了笑:“卡波特写的,爱是你给它拴上石块,沉入水底,它也会不受控制浮出水面的东西。”
  “十多年了,很多事情都可以抛之脑后沉入水底。但她没能放下你们,她回来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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