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徐三有这番琢磨,要不是周文棠是个阉人,韩小犬早就起了疑心,跟他闹起来了。男人瞥了徐三两眼,随即抬起下巴,缓声说道:
“周内侍如此待我,只怕是觉得我没轻没重,生怕我将你勾引得无心仕途。你放心,中贵人经常夸我,待我领了教训,表现得安分些,他说不定就会召我回来了。”
韩元琨自小习武,只是先前家中未败之时,他除了习武以外,还有更多可做的事,因而在武学上并不精深。等到他落了难,再被周文棠救回京都后,韩小犬才算是对习武上了心,日夜勤练,练出了一副好身手,也成了周文棠的得力手下。
此次周文棠召他回来,本来是想让他和其余几人轮替,将金元祯牢牢看住,千万别让这滑头偷偷跑了。哪知韩小犬才回来没几日,便闹出了这么一出,自然是惹了周文棠记恨。
韩小犬盘腿坐在账内,喉结微动,面色微红,半晌后又道:“三娘,赶紧过来罢。我都不计较了,你还计较甚么?怎么得了便宜,反倒还卖起乖来了?”
徐三却别开目光,缓声说道:“你瞧,外间风雪愈发大了,若是夜再深些,天便也会再冷些。你赶紧披上衣裳,回你的住处罢,千万别冻出了病。”
韩元琨见她又推拒,心上又是恼火,又是委屈。他一冲动,赤着脚就踩到地上,大步冲到徐三面前,徐府尹还没反应过来呢,男人就已将她打横抱起。
徐三算是个儿高的了,因她也习武,因此瞧着虽显瘦,抱起来却是结实得很。可对于韩小犬来说,却觉得她轻得像十来岁的小女孩儿似的,扛在臂弯里,低头看着她那副面容,忍不住就勾起唇来。
他本想直接将她抱到榻上的,可谁知上手之后,竟是不忍心松开了。徐三想要挣扎,可她的力气,实在和韩小犬相差甚远,再怎么扑腾,也逃不出他那禁锢。
抱了好一会儿后,韩小犬总算是将她搁到了床榻上来。徐三仰面躺在榻上,男人撑着双臂,俯视着她,二人眼对眼,鼻对鼻,却不知道这心,可否对着心呢?
徐三以为他又会像白日那般,霸王硬上弓,直接就是疾风暴雨般的强吻,哪知韩小犬却是目光难得温柔地凝视着她,抿了抿唇,低低说道:
“我这人性子差,脾气不好。但我对你的心意,绝对是真的不能再真。我只想着,我是个带把儿的,我要是亲了你,那也是你占了便宜,可我却没好好想过,你到底乐不乐意。”
他稍稍一顿,声音微哑,温热的鼻息洒在她耳侧:“三娘,求你,要了我吧。”
徐三想躲,可却又躲不开,只能别过头,低声说道:“你到底瞧上我甚么了?”
韩小犬一笑,却是认真地数了起来:“你救了我,要是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我。还有,你生得也好看,没她们那俗气。还有你这腰,这胸,这屁股,每一方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我都喜欢得紧。”
他这话越说越是没羞没臊,徐挽澜听着,忍不住红了脸,两颊发烫,抬起膝盖就要顶他腹部。哪知韩小犬却是骤然压下了身子来,将她那图谋不轨的膝盖也一并牢牢压住。
徐三将头埋在自己臂间,好似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似的,口中则闷声说道:“桌子上有宫里赐的御酒,你不是爱喝么,赶紧喝了罢,也当是我为你践行了。”
韩小犬却是不起身,磨蹭着她,沉声笑道:“要喝就一起喝。”
徐三羞恼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的酒量。如今骗我喝,分明存了歹心。”
韩小犬唔了一声,并不否认,声线暧昧,好似呢喃一般,附在她耳侧说道:“就是想将你灌醉,就是存了歹心。”
他如此纠缠不休,徐三甚至隐隐能感受到某处火热,硌得她有所不适。她无奈之极,实在拗不过他,只得继续闷声说道:“行了。待你从川峡回来,我要是得了空,便跟你吃茶去。”
她这句话,限定语实在太多,说的不清不楚的。韩小犬早知她那些小把戏,并不急着应下,只缓缓说道:“这意思是,只要我从川峡回来,你就愿意试着跟我相处?”
徐三点了点头,仍将发烫的脸埋在臂间。韩小犬冷哼一声,伸出大手,将她的下巴扳正,随即沉声说道:“那就是说,只要我在京中,我每日都能见你一面?”
徐三咬唇道:“每日都见,你不觉得烦么?休沐之日,倒是不错。”
韩小犬眼神发冷,道:“不行。至少也得两日见一回。”
徐三听他那声音,愈发觉得不对劲,赶忙应了下来,又哄他去饮那御酒,暖暖身子。韩小犬也知不能操之过急,缓了一会儿后,便披衣起身,暂且将她放过。他大步走到桌边,将那御酒饮尽,接着便掀摆跨窗,没入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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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秾华如梦水东流(三)
秾华如梦水东流(三)
除夕一过,韩小犬就动身离京, 赴往川峡一带。先前听得周文棠吩咐之后, 韩元琨心中难免有些怨忿, 可待到得了徐挽澜的承诺, 他却反倒干劲儿十足,只盼着在川峡四路立下一番功绩, 让周内侍瞧瞧他的本事, 早日将他召回京中。
而开封府中, 年节过后,徐三被官家召入宫中议事。她身着紫绮官袍,腰围玉带, 发髻高盘,缓缓步入金殿之内,不动声色, 抬眼一扫, 却见高位之上,只官家独自一个坐于案后, 至于她的身侧, 却未曾见到那一抹清肃萧洒的身影, 唯有柴荆垂手而立。
官家见她进来, 轻声唤她近身, 随即命柴荆将一沓折子交到了她怀里来。
徐三立在案侧,捧着那小山一般的折子,只听得官家沉声说道:“眼下正值年关, 各地章折甚多,政务繁重,不遑宁处。文棠别有重任,你暂且代他之职,替朕将这些折子,按着轻重缓急,分门别类。”
这等活计,徐三先前给崔钿做幕僚时,也做过不少日子。她赶忙应了下来,抱着那一摞章折,走到屏风前的书案后,掀摆坐下,细细翻阅,依次分类。
其实真正要紧的折子,都有专人递上来,不可能混在这些章折之中,更不可能让身为朝官的徐挽澜轻易瞧见。徐三手里的这些章折,要么就是地方官员为了凑数,没话找话,硬着头皮写出来应付差事的,要不然呢,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老生常谈,毋需留心。
她一边分着章折,一边兀自想道:方才官家说周文棠别有重任,这大过年的,他又去做甚么重任了?这几次进宫,倒是都不曾瞧见他。
徐三漫不经心地想着,忽地瞥见手中章折,字迹颇为眼熟,至于其中内容,倒是寻常的很,说的无非是庆贺新年节云云。她稍稍一顿,抬眼一扫,却见这章折正出自于崔钿之手。
自打徐三不在之后,崔钿任上的表现实在平平,既无功,也无过。二人时不时便会寄雁传书,但信中所言,并不深入。
对于崔钿,徐三心中多少有些羡慕。她出身于高门望族,又是家中幺女,可谓是衔玉而生,被父母视作掌上明珠。而她这仕途,也已经算是十分顺利,至于这檀州知州一职,倒是也适合她。
檀州地处漠北,民风开放,诸国美食皆有,崔钿当这知州,用不着忙,也没有政绩上的压力,实在比她这开封府尹要过得快活多了。
徐三心下一叹,将崔钿的折子合上,放入不甚要紧的一沓之中,接着又将第二份章折翻开。哪知这一份折子,落入徐三眼中,却是让她遽然之间,暗暗心惊。
这份章折,乃是联名所上。联名的人,一个是薛鸾,一个是崔金钗。这样两个人物写出来的折子,怎么竟放到她经手的这一摞里来了?
徐三微微蹙眉,定睛细读,却见那折子中所写,乃是崔金钗之建言。她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京中男儿更是放浪无拘,行为不检,此风不可长,必须要尽快禁住。
那么如此风气,该要如何制住呢?崔金钗洋洋洒洒,写了十数条建议,譬如说凡是男子出门,必须要带面纱,若是不带,就要治罪;譬如说酒肆、茶坊、瓦市,男子若想入内,必须要由女子陪同,且男人只能站着,绝对不许坐下。
更有甚者,她还在折子里提出了缠足的建议,要让整个大宋的男子都裹小脚,说是这样一来,便能让他们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头。至于那等有贼心的,也都能借此治住。
徐三握着那折子,瞥了官家一眼,暂且将这折子搁在一旁,又将下面的最后一份拿在手中。哪知这一份翻开一看,还是崔金钗写的,至于其中内容,则是在弹劾开封府尹徐挽澜,说她行贿受贿,替同乡跑门串路,又说她在官行商,通过驿馆,结党营私。
徐挽澜这下子明白过来了,官家说甚么周文棠不在,让她帮着整理折子,其实是想让她瞧瞧这些折子!
官家坐于龙案之后,一边手提朱笔,批阅奏章,一边眼睑低垂,沉沉说道:“折子都分好了?”
徐三无奈而笑,将几座小山般的章折,一一捧入托案之中,这便举着小案,抬到了官家眼前来。
那妇人揉了揉眉心,搁下笔来,随即转头看向徐三,缓缓说道:“盐商之事,文棠早先已跟朕透过风声。至于那驿馆,朕也知你的难处,若没有朕首肯,文棠哪里敢给你题字?这两件事,朕不追究,但你断然不可再三再四,更不能再授人口实。”
官家这话,意思可就深了。她这话里是说,你可以干这种潜规则,但是必须要告诉她,让她知道。干的时候呢,藏严了,捂好了,别做的太明目张胆,让旁人揪着小辫儿。
徐三先前还隐隐怨过周文棠,想他跟自己联了盟,却还将魏三这盐商之事告诉官家,可如今一看崔金钗弹劾自己的折子,反倒有些感激起周内侍来。要是他之前没说,官家的态度,绝对和今天大不一样。
官家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眼,招手唤来柴荆给她揉捏肩颈,接着眉头紧拧,沉沉说道:“崔家这丫头,真是叫朕没办法。先前还当她开了窍,哪知竟是纸上谈兵,行事愈发糊涂!”
徐三一听,立刻就晓得了官家为何对崔金钗有这么大的意见。
先前官家提拔崔氏,就是看中了《兴国要策》中改良武器这一部分,哪知将崔氏调到工部之后,发觉此人竟对制造武器一窍不通,只会提些奇思妙想,却是不知具体方法。
相较之下,反倒是之前徐三建议朝廷广开言路,招纳上来的那些个民间人才,在改良武器上屡有成就。而这些人发明出的武器,其中有许多,已经在西北战场派上了大用处。
崔金钗不干实事倒也罢了,她娘历经数朝,早年为官家登基出了不少力,让她女儿在朝中谋个职位,官家愿意给,也给得起。哪知这崔金钗,转了心思,又给官家上书,出了缠足这馊主意,实在让官家气极反笑。
内乱不止,外患不休,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薛鸾也是个糊涂的,竟还跟她联名上书!若是太平时候,官家抬眼一扫,搁到一边便是,可到了这硝烟四起的关节,她看了这么一份奏折,只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
崔金钗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本看似无足轻重的奏折,直接让官家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到了山大王宋祁的身上。
官家但觉得,宋祁还年轻,近几个月也被徐三治得老实多了,知道看书习字了,待人也不似从前那般没规没矩,整个人都好似脱胎换骨。试想日后,若有徐周二人从旁辅佐,他说不定要比薛鸾靠谱多了。
薛鸾姓薛,不姓宋,这是官家心中最大的芥蒂。她那亲生父亲,也就是官家的弟弟,更是个有野心的,官家放心不下。从前她八面玲珑,倒也没出过甚么岔子,近来却是愈发的瞎胡闹,不干正经事儿,官家心中,已然对她颇为憎恶。
那妇人靠在龙椅之上,闭目深思良久,之后缓缓睁开眼来。她挥退宫人,只留了徐三一人近身,接着将她手儿牵起,微微摩挲。
眼下正值寒冬,外间虽风雪大作,金殿内却是妍暖如春。只是官家这手,却是冰凉的很,徐三被她这样抓着手,胳膊上愣是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抿了抿唇,强忍不适,只听得官家缓缓说道:“朕有心立宋祁为储,只是他年少轻狂,顽劣异常,不但朕放心不下,满朝文武,更是啧有烦言,载道怨声。有言道是‘众怒难犯’,悠悠众口,不可不顾。”
徐三心上一紧,赶忙低低说道:“大器晚成,大音希声。三大王如今尚还年稚,正在长成之时,谁敢断言他绝无治国理政之能?臣近来闲暇之时,常会指导三大王,他相较自身而言,已然是竿头直上,突飞猛进。依臣之所见,只能他勤学肯练,日后必会精进不休。”
官家却沉沉说道:“倒也不必太过精进,朕只盼着他,安安分分,做一个守成保业之君。三丫头,你记好了,这大宋的江山,只能姓宋,张王李赵,统统不行!”
安安分分,守成保业。
官家之言,蓦地给徐三心上泼了一盆冷水。她之所以属意宋祁,也不过是因为他是自己唯一活在世上的子嗣罢了。只要她还有别的女儿,她就绝不会考虑宋祁。
遽然之间,徐三忆起了官家先前颈上的吻痕来。
依照目前的局势来看,绝不能让官家再怀孕。
徐三紧抿薄唇,低头细思,而官家却是话锋一转,忽地又问起了罗昀之事来。徐挽澜一听,心里清楚得很,知道官家已然听说了她们师徒二人争吵之事。
徐三收敛心神,故意摆出苦笑,将那吵架之事,添油加醋,讲得十分逗趣儿。官家听后,只当她是个风流种,招惹了别家公子,反倒让罗昀怨她行为不端,只顾美人,不思进取。
官家不由一笑,复又提起毫笔,口中轻声说道:“回去告诉你师父,三丫头忧国奉公,勤于政务,朕可以替你作证。人不风流,枉为少年之身。官事之外,穿花蛱蝶,偎红倚翠,倒也无妨。”
她稍稍一顿,又凝声提点她道:“只是你记好了,找乐子就是找乐子,甭管是甚么花甚么蝶,都别牵扯到正经事上来。还有,顾惜着点儿身子,别像前朝那位似的,落了个脱阴而亡,写到史书上都脸上无光。”顿了顿,她又扯了下唇角,“罢了。三丫头向来拎得清,朕对你又何需多言?”
第156章 秾华如梦水东流(四)
秾华如梦水东流(四)
官家倒还有脸讽刺前一任皇帝宋文宗,说她沉湎酒色, 以致于脱阴而亡, 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可徐三入朝为官之后, 却是隐约听着了风声,说是文宗之死, 与官家脱不了干系。
当初驻军漠北的瑞王, 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 却还铁了心造反,徐三那时候有些不解,可如今却是想明白了——不争馒头争口气, 瑞王这是在报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