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不解的望着兄长的背影:王兄和父王怎么了?父子间能有多少隔夜仇?她问母妃,母妃只让她专心备嫁,有些事,不用女人插手,让他们自己解决。
回到兰萱殿,宝娟将一只小卷筒交给她:“郡主,这是我们的信鸽带来的消息。”
琳琅抽出一卷纸打开看了一眼,立即揉皱,点了根蜡烛,将纸条烧成灰烬。她眼底笼了层阴霾,嘴角却带着笑意:“干得不错。”
因为去年的龙舟赛的魁首落在了广东,所以今年的龙舟决赛便在广东举行,地址定在雷州湾。
从整体而言,广东的龙舟水平比广西略强。
“为什么?”穆九没答话,看向边上的郑涸。
郑涸笑容可掬的问明珠:“侄媳妇,你觉得龙舟赛最重要的是什么?”
明珠脱口而出:“同心协力。”
郑涸点头又摇头:“这次县学船队意外的杀进决赛,除了运气好之外,你没注意到他们的船有所不同么?”
明珠对造船一窍不通,不过经他这么一提点,想起了什么:“他们的船头非常尖,船身极狭。明华说,这艘龙舟是世子帮他们重金寻来的。你的意思是,船,很重要?”
郑涸点头:“世子寻来的龙舟出自海狼郑家。而阿九的龙舟,由我亲自改造过。”
明珠明白了:“广东那边,会造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郑涸摇扇微笑,“两广的船业尽在广东,你说广西的龙舟怎么比得上广东?”
明珠侧着脸扬眉道:“可是现在广西有你啊!”
郑涸大为欢喜的道:“侄媳妇说得对!有我在,自然是不一样了!”
穆瞥了他一眼:“何氏船行今年代表广东出战,也已经进入决赛。”
郑涸不好意思的道:“惭愧惭愧,我出门急,没和下属打好招呼。无事无事,我的龙舟队,只和郑家龙舟一较高下!”
穆九心中微动:郑涸与郑家的关系,颇有些水火不容的味道!
明珠倒是挺高兴:“我回合浦后还未去过广东,这次可以借机去玩玩!”正好,将王晟送去广东,让他在那边开课。也算了结一幢心事!
穆九自然乐得与她同行:“不过,需你父亲同意才行!”
明珠笑道:“这有何难,让他一块儿去散心就好!”
穆九敏感的问:“月先生最近心情不好么?可需我效劳?”
明珠自知失言,忙道:“可不是就是你拐了他女儿让他难过嘛!”
穆九啊了声,摸着鼻子笑而不语。
郑涸忍不住道:“你们的亲事已定在明年开春,可我和你们姑姑的亲事——”
穆九摇首道:“我们是晚辈,你和我姑姑的事儿,管不了!不过,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我看好你!”
郑涸松了口气,笑容满面。不枉他这些日子费力讨好穆九,看,只要穆九支持他,他必然能抱得佳人归!
明珠一回到家中,便冲进作坊里寻找向宁,却不见向宁的影子。又去书房寻他,结果,却见父亲静坐在梅辰雪的牌位前,神色黯然。
第254章 散(北×宁)
“父亲?”明珠轻声唤他,香炉内的香早已燃尽。
向宁茫然的眼中渐渐找到了焦距。
“明珠,你何时进来的?”
“父亲?”明珠蹙眉,“您怎么了?”
向宁笑了笑:“没什么。”他怜爱的望着明珠,“才从穆九那边回来吧?”
明珠脸一红,按规矩,她是该在家中绣嫁衣,不太好出门的。不过她即绣不来嫁衣、当地民间这方面的风俗又松散,所以明珠只当不知这回事,进出自如。
“父亲,”明珠扯着他的袖子道,“我们一起去广东玩玩吧!”
向宁面色微变:“广东?!为什么?”
“龙舟决赛在广东啊!这次明华和穆九都进了决赛,你说,我们能不去助阵么?”
向宁袖中的手指轻颤:“即如此,你和明岚去就好,我就不去了。”
明珠一心想让父亲舒散心情,不依的撒娇道:“没你陪着,我们两个姑娘怎么能出远门?”
向宁拗不过女儿,微不可闻的叹息:“好吧!”
月家打点行礼车马,准备去广东的消息传到了北海王的耳中。
北海王拿着块翠绿如新柳、通秀如碧波的盘龙章轻声道:“睿儿还不肯来见我么?”
陈公公垂着脑袋:“世子还没想通。”
“他的性子,还真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北海王惘然轻叹。
“王爷,京城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这个时候,该断则断。不要拖累了月先生啊!”
“你也觉得,我会拖累向宁?”北海王声音极轻。
“月大小姐说得对!月先生是您的软肋,万一让人借机兴风起浪,总会伤到月家!”
北海王无力的闭上眼睛:“向宁要去广东。我还以为他此生再也不会踏入广东一步了呢!”放下玉章,他下令,“本王也去趟广东吧!”
县学的龙舟队进入决赛,如同在一池静水内投入一块大石,在水中砸了个漩涡出来!
先生们欣喜难耐,这可是多少年来第一回 啊!可是秋闱也没几个月了,来来回回的耽误学子们读书的时间,一时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县令大手一挥:“哪有进了决赛却弃权的道理?差不了这几天!让他们历练历练也好!”
于是,在一名负责后勤的先生的带领下,在世子派遣的小分队的保护下,于涛明华等十一个学子,乘船经琼州海峡抵达雷州湾,踏入了广东的地界。
向宁自然是听从女儿的意见,搭了穆九的顺风船抵达广东。
明岚年纪上来了,心性更佳,一路上极是稳妥。就连在雷州城内见到路边成双成对的男子时也面不改色:父亲早说过了,此处风俗如此。外乡人还是管住眼睛和嘴巴,免得招惹麻烦。
明珠此时才暗叫糟糕!她突然想起一事:父亲依稀说过,他曾在北海王广东的府邸做过一阵金匠?这次故地重游,会不会勾动起旧日情怀反倒不妙?!一时间,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向宁倒是面带浅笑的道:“为父当年在广州呆过一阵,雷州产南珠,也曾来这边寻过珠子。没想到这么多年,此处倒没多大变化!”
明珠勉强一笑:怕是和北海王一同来寻的珠子吧?
“即然来了,也别错过。休整好后,为父带你们去珍珠街逛逛。”向宁说得风轻云淡,明珠心中却百般不是滋味。
“不用了!”明珠忙道,“我也没多少兴致,只想着看龙舟赛呢。父亲还是早些歇息吧!”
明岚手指绕着头发笑道:“父亲,现在姐姐有人陪,自是不用您出马啦!”
明珠被妹子堵得脸一红:“你莫急!你说得这些子胡话我全记到未来妹夫的头上!”
明岚跺脚:“爹——”
向宁忍笑:“早叫你不要招惹你姐姐!”只是明岚的年纪,也的确到了说亲的时候!他早已让明华留心县学里的弟子,若是能寻一有前程的读书人,最好不过!
雷州的第一夜,安静详和。
清晨,向宁一早出门,想为两个女儿买些当地特色的点心做早饭。凭着记忆寻到了城中最有名的卖簸箕炊的店铺,铺子门楣上挂着的“文记”招牌除了黑字黯淡些,其他一无变化。
簸箕炊这种吃食很有趣,是用磨成浆的米粉于放在特制的圆形簸箕中,上锅分层蒸煮,一层熟透后再添一层。手艺普通的店家可蒸三层米粉,手艺高的店家蒸上五六层也不为过!待米粉熟透后,将其割成格状,表面再放上香油、芝麻等各种香料!入口细腻,软滑不黏牙,最重要的是文记秘制酱料——鲜咸中带一点点甜味,他念念不忘至今!
他才入店铺,那店里的文老板便对他笑道:“哟,客倌来啦!你的契兄等您好久了!”
向宁怔了怔,一时心中涌起滚滚惊涛!他目光极快扫过小店内的客人——“韶之?!”
北海王穿着一件家常袍子,收起了王爷的作派,笑容浅淡,仿若谁家英俊温柔的兄长:“来啦!正好簸箕炊出笼,快来尝尝味道有无变化!”
文老板笑道:“两位多少年没来我这家店咯!”
向宁进退维谷,最终还是认命的坐在了韶之的对面,无奈的看了眼他,举箸挟起一小块已经洒好酱汁的粉块送进嘴里。
北海王笑问:“味道如何?”
向宁点点头,对文老板赞道:“您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老板笑得欢快:“你们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两人默默的喝着茶,吃着小吃。北海王拈着茶杯,望着窗外街道的旧景,感慨道:“我们现在算不算,物事人非?”
向宁放下筷子:“韶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北海王打断他,笑容竟透出几分凄凉,艰难万分的吐出几个字,“我们,是该作个了结了。”
向宁的进店来一直绷紧的身体慢慢的松缓下来,他微微松了口气,眼底却流落出几分惊讶、不舍与仓惶。
“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排除万难,和你在一起。”北海王握紧杯子,“可是我最近才发现,我做不到。”
向宁心中剧痛。
“你那宝贝大女儿,可不止一次骂拐着弯子骂我自私无耻!”北海王忍不住自嘲一笑。“她骂得对!”
向宁不忍:“明珠心直口快,她心里是十分敬重你的。”
“向宁!”北海王怅然,“是我对不起你!”
一句话,逼得向宁眼角泛起泪光。
他不知道韶之怎会突然想通。他只觉得,心中有块地方,一直塞得满满的,现在却突然空空荡荡,难受得胸闷欲狂。
北海王心中痛极愧疚极:是他当年强行在他心上刻下了自己烙影,又逼得他背景离乡在宫庭小心求生。好不容易回家,他又执拗的不肯放他自由,最终,为了睿儿,为了他的江山大业,他又不得不强行将自己烙下的印子再残忍的毁去!
北海王最后深深看了眼向宁,起身大步离开店铺。
向宁慢慢擦干泪痕,深呼口气,对老板笑道:“老板,打包两笼!”
老板唉了声,摇头叹息:“好好的契兄弟,就这么散了!”
第255章 郑家海狼
海狼郑家的大宅院内,年近古稀的郑老爷子郑千里的身骨惊人的强壮结实。他声若洪钟,眼睛瞪得滚圆,正怒斥一干子孙:“老子白养你们这么大!一个个全是吃干饭的蠢货!广西那边弄出琉璃护目镜,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居然一个都不知道!”
“父亲息怒!”长子**陪笑道:“今年是我们大意了。不过咱们就算没有护目镜,也能赢得了他们!”
“放屁!”郑老爷子骂得掷地有声。“要没大用处,何氏船业的龙舟队员人手一副?你们要是让何氏赢了今年的龙舟赛,咱们下半年的生意怎么做?!”
“父亲。”次子郑洋笑道:“到决赛那日,不许他们用护目镜不就成了?”
“哟。郑二少爷好大的脸面!你说不让用就不用?信不信广西的人立马扛着龙舟回家不陪你们玩?!”
郑洋讪笑着后退了一步。
**微笑道:“父亲,办法总有的。”
“老子不想听你废话,老子要看结果!”郑千里虬眉一扬。话外之音不言而喻。
**郑洋诺诺的退下,各自飞快的安排人手:“哪怕花重金,也给我买齐十副琉璃护目镜回来!”
广西的船队中还真有些船员受不住金钱的诱惑,卖了几副护目镜给了郑家。想来一艘龙舟少上两三副护目镜也没有大影响。最后郑家的人凑了七副琉璃镜,勉强给队员配上,一试之下,果然有奇效!
**郑洋立即向父亲请功,结果郑老爷子还是指着儿子们破口大骂:“你们什么时候能有这样巧的心思,我也不愁郑家后继无人!”
郑洋是郑千里的妾侍所生,闻言虽觉不爽,但总比嫡长的郑洋难堪的心情要好上许多!
郑洋的儿子都快三十了,老爷子还是不给他留半分面子!
“郑家的规矩,强者为尊。”老爷子面带嘲诮,“你们要是造不出大宝船,甭想继承这份家业!”
**捏紧了拳头,与老爷子颇为相象的方脸青红交接。大宝船,何其难造!郑家除了父亲的手头有大宝船的全套船模,其他人一知半解,他钻研了半生也未能让父亲满意,怎能不气馁?
“依我看,父亲的心里还是念着郑涸!”郑洋感慨万分,“老人家都宠爱么子!咱们在他身边尽孝了几十年,都比不上一个离家出走忤逆不孝的小儿子!”
**叹气:“尤其是那个小儿子才华横溢,一手开创了何氏船行。哪怕天天跟我们抢生意唱反调,他也为他得意骄傲!”
郑涸的何氏船业,在造船一术上与郑氏一脉相承。加上何氏两个字,郑老爷子自是猜背后的老板是谁。嘴里骂他吃里扒外,心里却别提多高兴了!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还不如涸儿有能耐!
到了龙舟决赛那日,雷州湾聚满了两广的百姓,岸边水泄不通。今年因为北海王及世子的驾临,各县的官员齐出,携亲带眷,雷州湾登时多了些许珠光宝器的窈窕少女。
毕竟,北海王世子还未定亲,哪怕做不成正妻,就是一个妾,将来也是前途无限啊!
朱祎睿一时迷花了眼,很快明白了她们的用意,面孔不禁微红:他心中遐想了一番自己世子妃的人选,当要有母妃的贤良与端庄,谢曼柔的英姿,月明珠艳而不俗的美貌,甚至是,刘婉儿刘姑娘的聪慧与刚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