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兄妹对这枚玉佩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索性不置一辞。
谢晓轩睁大眼睛看了几眼,笑道:“我怎么觉得这块玉佩有些眼熟呢?啧。金丝海柳木、羊脂白玉。这般珍贵的好东西,咱们这儿谁能用得上啊?”
诸人闻言,心底皆想到了一个人。面面相觑之下,一时又是诡异的寂静。
忽然听得一道好奇的声音道:“那不是我家的玉佩么。”
明珠回头一看,竟然是王晟。他何时回的合浦??
“王晟?”明珠奇道,“这是你家的玉佩?”
向宁不禁愕然,这枚玉佩明明出自他手。怎么王晟莫非是明珠的安排?
王晟越众而出,向钟县令行礼道:“这枚玉佩的确是我家祖传之物。”
谢晓轩不料今日竟然有人来搅局,不屑的道:“王晟,你家中一贫如洗,哪来这么珍贵的东西?”
王晟老实纯朴的脸面带愧色:“谢先生有所不知。在下家道中落。在我曾祖父时,王家还是颇有财力的。家中有两样家传之宝。一件便是这块金丝海柳木玉佩,另一件,是只小巧的金丝海柳木貔貅。大概二十多年前,在下的祖父生意失败,能当的都当了。只剩这两件宝贝。谁知两年前,在下不慎染上重病。家母无奈,只好卖了它们为我治病。”王晟向月明珠行大礼,躬身不起。
“是月大小姐出手,高价买下了这两样东西,助我家渡过了难关。”
明珠愕然。想起卖金丝海柳木貔貅的老人家,惊喜交集的道:“那位、那位婆婆是你的母亲?”
王晟不好意思的笑道:“正是。”
明珠笑道:“你怎么不早说?”难怪王晟曾道,“自己一再对他伸出援手”,她当时还不明白。原来出处在这里!
王晟不好意思的道:“已受郡主大恩,无以回报。思量再三,学生便报考了珠宝切割班,希望将来能为郡主效犬马之劳。”
明珠叹道:“你有心了。”忙问向宁:“父亲,那只金丝海柳木的貔貅呢?”
向宁看向衙役。没一会,衙役就取了向宁身上的物件送到了钟大人的案上。
“嗯。果然都是金丝海柳木。”钟县令点头,深深的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算是打消了诸人心中的怀疑:原来是月家买回来的宝贝!谢晓轩硬要带着他们往歪路上想,太过份了。
谢晓轩瞠目结舌,忍不住喝道:“王晟,你胡说八道!这枚玉佩根本不是你的。”
王晟好奇的道:“您凭何说它们不是我家之物?钟大人。我家有旧邻故友,可请他们辨认此物。”
明珠暗暗好笑,王晟倒是精通心理学。金丝海柳的貔貅的确是他家之物。旧邻故友能认出一件来,另一件,通常也会自动纳入记忆中。
“谢家主觉得它是谁家之物?”钟县令面色一寒,这个谢晓轩,还想咬着王爷不放?“说出来让本官参考参考。”
谢晓轩怎敢直接攀咬北海王?只好咬牙恨道:“不管这枚玉佩的来历!文老板被杀之际夺走了玉佩,更证明月向宁是凶手。”
明华针锋相对:“不。文老板为救文进贤,不得不以死陷害我父亲,他撞刀时拔下了父亲的玉佩,合情合理。”
钟县令自是相信月向宁的话。但是,证据呢?
案情陷入胶着。
明珠兄妹苦于没有证明文老板自戗的证据。逃开了一个陷井,却解不开另一个死结。
明珠忧虑的目光在钟大人案上陈列的各种证物上来回巡视,忽然眼睛一亮,笑道:“证据可能就在凶器上!”
钟县令瞧向锋利的长刀:“此话怎讲?”
“请大人召铺子的主人前来问话。”
铺主战战兢兢的出列跪在堂下:“小的在此。”
明珠难掩激动的问:“这把刀,可是你铺子厨房之物?”
铺主摇头道:“不是。这把刀,是文老板带来的。”上家租户怎么可能留着一把好好的刀具不带走?
明珠笑了起来:“大人,事情很清楚了。文老板是自杀的。”
钟县令脑子转了个弯,恍然大悟:“文秀才。你说令尊是被人唤来指证月先生的旧情。但他却哄了月向宁去看铺子。但这铺子只是幌子,他根本没钱租铺开店。尽管如此,他却事先备了把刀到厨房。你且说说,他为何要这么做?”
“明知铺子开不起来,却还要带把刀过去,这是明摆着想要”围观中思路清楚的人立即明白了个中的缘故,忍不住喊了起来:“月先生还真是冤枉的!”
第288章 审案(三)
“月先生真倒霉,得罪了谁哦!”
“就是。月家那么好的人家。”
谢晓轩不想他们竟然还能翻局。冷森森的问:“可你们还是没弄清楚,文老板为何要以死陷害月向宁。”
“这个案子已经很清楚了!”钟县令不容他们再在动机上纠缠。“文进贤聚赌欠债,文百田为了救儿子卖了铺子,又到广西想办法借钱还债。他走投无路之下,遇到了月向宁。想借钱却无力偿还,最后便设计了自杀嫁祸的一幕。月向宁的儿女为免父亲死罪,可用巨额赔偿的方式征得文进贤的让步。这般一来,文进贤的债务便可解决。”
文进贤听得目瞪口呆:“大人,不是这样的”
钟县令怒拍惊堂木:“你说有本地客人到你店铺寻人,还请你父亲指证月向宁。此人何在?”
文秀才张口结舌:“确有其人!”
“人呢?”钟县令冷笑,“你怎么证明确有其人?”
文秀才说不出话来,无助的垂下了脑袋。
“你即不能证明他的存在。连他的相貌、来历也描述不清,让本官如何取信?本官秉公办案,还有谁人不服?”
明珠与明华舒心一笑。
谢晓轩猛地扬眉,阴测测的问:“月向宁,十五年前的广东,你到底与他有无私情?”
向宁迎上谢晓轩犀利尖锐的眼神,嘴唇微动,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诸人噤声,疑惑的目光再度盘旋在向宁的身上。
明珠即恨且急时,眼前一晃。一名男子从公堂后边缓步而出,阴影交替下,他的面貌轮廓渐渐清晰。冷峻的面容中带着股凛冽的寒气。
“北、北海王!”
钟县令急了:王爷,您怎么出来了?这不是落人口舌么?
明珠心中微暖。无论如何,他对父亲总算是真心的。
谢晓轩惊讶中随着众人参拜北海王,心中兴奋起来:今日可是您自投罗网!
北海王盯着谢晓轩,冷笑道:“谢家主对月向宁的私事这般在意,本王能否问个原由么?”
谢晓轩忙道:“只是这幢案子疑点重重”
“什么疑点?”北海王往陈公公搬来的椅子上一坐,搁起脚弹了弹衣袍道,“说来本王听听。”
谢晓轩横了心:“谢某听来,这案子的确是有人欲借文老板陷害月向宁。应该找到文进贤口中的那名客人,问清缘由,判他重刑才对。”
“说得有理。”北海王轻轻笑了起来,“那就将人带上来吧。”
谢晓轩一楞:什么?
一名五花大绑的男子被王府士兵押送堂前。谢晓轩看清他的模样,大惊失色!
“本王也觉得文进贤口中的客人十分重要。所以花了些力气,帮钟县令找了出来。”北海王看了眼向宁,“你还跪在那边干什么?”
向宁不敢看他,起身退到了边上。
“谢家主看清楚了,”北海王笑道,“这个人,你可认得?”
谢晓轩牙齿打战,全身颤栗。是他低估北海王了,竟然让他把人找了出来!
那名男子噗通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道:“大人,我招,我全招!是我拿着月向宁的画象在雷州找到了文记小食的文老板。为了让他帮我指证月向宁,我又设局让文秀才染上赌瘾,文老板为了还债,不得不跟我回合浦。”
文进贤呆住:“你、你们故意”顿时捶胸顿足,悔之莫及。“爹我对不起你啊!爹啊”这一回是真哭得撕心裂肺伤心不已。
钟县令惊喜下,忙问:“是谁指使你的?”
男子略略抬头,一脸的无奈:“我,是”他转头看向谢晓轩。
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起来:“这不是谢家的家丁阿武么?”
“谢家的人?”
一声谢家的人,众人瞪着谢晓轩,下意识的退开了几步。徒留谢晓轩立在空荡荡的听审区,面目凄厉。
钟县令啪的声惊堂木响:“谢晓轩。你与月向宁有什么仇怨?为何要陷害他?”
谢晓轩目光冰冷的望望北海王,又看向月向宁,嗤的声冷笑:“此人虽是我家中仆从,但是大人有何证据证明是我指使?说不定是他自己与月家有恩怨呢!阿武,你说是不是?”
阿武身子轻颤,想到家中的妻儿,捏紧了拳头,磕头道:“是我自个儿的计划,与家主无关!我,我之前听信谣言……想,想借机敲诈月家。所以才找到让文百田指证月向宁。只是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自杀的方式嫁祸月向宁。大人,王爷,家主。小的认罪!”
谢晓轩扬眉道:“总算真相大白。”
钟县令气急,一个小厮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北海王却浑不在意的道:“既然真相大白,钟县令,那便宣判吧。”
谢晓轩却不死心,盯着向宁道:“王爷。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无非是想问月向宁到底与本王有无旧情!”北海王截断他的话,眼底有抹异样的温柔。“方才月明华问得好。人生在世,谁没几段旧情?谢家主,敢问,你还记得韦家的小表妹么?”
谢晓轩足下踉跄,面色如见了鬼般的惊恐:“你、你”
韦家的小表妹韦依澜,是他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他外祖父当初勾结倭人被处斩后,韦家失势。他接韦依澜在身边,原打算娶她为妻,但是族中的长辈俱不同意。谢家的掌妇怎能是罪臣之后?连他母亲韦氏都送进了家庙呢!最后他只得娶了其他的女子。韦依澜在他新婚当夜,于韦家老宅悬梁自尽。
而他将失去母亲与韦依澜的痛苦,都加诸到父亲原配穆采玲一系的身上。全然忘记,是他自己始乱终弃,害死了韦依澜。
这段隐密的旧情今日让北海王当众问出,谢晓轩险些神魂俱散。
北海王又对诸人道:“月向宁自京城归家后,本王的确对他们照顾有加。”他顿了顿,“本王也的确与月向宁有旧情。”
此话一出,明珠倒抽一口凉气,明华骇得呆了,更有人捂住嘴巴,抽气连连。
“十七年前。陛下登基,本王受封北海王,赶赴封地。在越州城外,不慎受了重伤。”北海王目视向宁,“是月向宁机缘巧合救了本王。”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啊呀,原来是这样啊!
此旧情非彼旧情。原来是救命之情哪!
明珠听着诸人的议论,只觉哭笑不得:哼!狡猾的家伙!移花接木,偷换概念。
“月向宁对我有救命之恩。”北海王傲然道,“我与他的交情自是不同常人。谢家主,你有何异议?”
谢晓轩牙齿咯咯作响:“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北海王摇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伸手解开外套,拉开雪白的亵衣,露出左胸处一块核桃般的伤疤。
谢晓轩惊讶的眯起眼睛:难道他们,真的猜错了?不,不可能!
“请徐大夫。”陈公公高声唤人。
第289章 审案(四)
徐大夫是越州当地杏林中的老前辈,德高望众。他颤微微的让人扶着出来,笑道:“老夫多少年都没上过堂了。今儿个到底为了什么事?”
北海王起身对他道:“徐大夫,您可还记得我?”
徐大夫睁着老花眼瞅了北海王半天,看到他的旧伤,恍然道:“哟!后生,是你啊!这伤养得不错啊!”
钟县令明白了,笑容满面的道:“徐大夫您还不知道吧。您当年救治过的这个后生,就是北海王啊!”
徐大夫瞪大眼睛,上下打量北海王,又看向向宁,举着拐仗笑骂道:“你小子,当年怎么也不告诉我?”
向宁苦笑。当年,他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啊!
众人看得清楚。今日北海王,是来给月向宁撑腰的。同时,也是来解释这段“旧情”的。
月向宁可是救了北海王性命的大恩人。北海王和他关系亲近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再说了,人家月向宁可没借着王爷胡作非为反而离乡多年!还要被某些人借机生事。
至于北海王为何对此事一直秘而不宣,诸人也立即想到了原因。
北海王在赶往封地的路上受了重伤谁敢、谁能令他重伤?只有龙椅上的那位朝庭争斗,不可多言啊。今日若不是谢晓轩咄咄逼人,北海王怕也不会道出真相。
如明珠兄妹心思灵活的人立即想到:北海王不打算替陛下遮掩旧事了。这是准备开撕了?!
谢晓轩觉得自己快要被众人鄙视愤怒的目光刺穿身体。
北海王又对诸人道:“这段‘旧情’,本王认了。谢家主,你可还满意?”
月向宁没想到,他竟用这种方式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即觉欣慰又起忧虑:京城形势不明,韶之这是提前与陛下宣战了啊!
谢晓轩这一战兵败如山倒。他身陷绝境中,却不得不为家人与族人考虑。他做不出两败俱伤之事,只能自嘲且绝望的笑了起来:“王爷运筹帷握,决胜千里之外。谢某佩服。”
陈公公哼笑了声:王爷正愁找不出和京城勾结的人是谁。谢晓轩就迫不及待的自个儿跳了出来。自以为是三大族的人、又有京城撑腰就不把王爷放在眼里,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