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算计:五十两银子半斤夷光水,不算贵啊!主要是它耐用啊!更何况,琉璃是一次性的投入!立时有人叫了起来:“我买三斤!”
“我买五斤!”
有人此时趁机问:“穆公子,那琉璃罩子多少钱一只?还有其他形状的么?”
穆九温言道:“琉璃罩子也看大小。月大小姐这只大小适中,造价三百两。”
有凤楼陆当家是个女子,心思更加细腻:“穆公子只作器皿?琉璃的饰物可有得卖?”
穆九瞧了眼明珠,才道:“暂时不做。”
明珠想到那枚琉璃玫瑰,不知为何,心一跳,脸一红,脸上神色柔软极了。
欧阳博与欧阳敏看在眼底,各自难过。
吕琼眼看月家交待得差不多了,便道:“细节各位再与月家详谈吧。反正真珠苑就在合浦,跑不掉。”
众人欢笑声中,谢逸云收到了父亲的暗示。他微微摇头,想再作劝阻,不料,谢晓轩已冷声道:“月大小姐这般大方,实是我合浦之福。但谢某有一事不解,还请月大小姐为我一解心头之惑!”
吕琼白眉略紧:谢家想干什么?
萧家与欧阳两家也觉不妙:谢晓轩来势汹汹!以他的身份,竟然直接对上月明珠,实在让人诧异。
谢老爷子没料到儿子竟欲生事,脸色刹时冰冷。
明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侧头笑道:“谢家主请讲。”
谢晓轩语气中满是嘲讽:“不知诸位可知,近日来,洋商的国家开始流行切割过的宝石?”
明珠心下一记格楞,转头与穆九对望了一眼。
吕会长道:“是有此事。明珠今日珠冠上那颗紫红碧玺,便是切割过的。”他心下奇怪,“那又如何?”
谢晓轩连声冷笑:“我只道宝石切割是洋人的花头。没想到,却是月家卖给洋商的图纸!”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欧阳敏哈的声弯腰大笑,笑得眼泪乱流:“哥哥,父亲,爷爷。你们听到没。谢伯伯说,宝石切割是月家的绝技!切莫告诉我,那也是月明珠的本事!”
然而欧阳德与欧阳博,俱是神色凛冽,眼中再无一丝温度:月家好本事!天大的事情,竟然瞒了他们那么长的时间!也怪他们心思浅薄,从竟未怀疑过月家哪来的那么些切割过的宝石!
明珠缓缓闭了眼睛,迅即睁开。面上已是一抹嘲谑的冷笑:那又如何?
谢晓轩继续发难:“月大小姐,既然你月家独享宝石切割的技能,为何敝珍自扫,不与你的国人分享,反而卖给洋商?待洋商将打磨好的宝石再高价卖给我国人赚取高昂的差价!月明珠,你不顾我国人的感受,也不为我大明的珠宝前景考虑,即短视又重利,这等行径,与叛国的兵将何异?!”
第138章 明珠的战斗力
谢晓轩的质问,实在过于犀利尖锐,但偏偏有理有据,直接逼得现场鸦雀无声。
吕琼一时也惊震无言。
气氛诡异的平静中,透着些许压抑。
萧清瑶咬了咬唇,神情复杂。低喊了声:“祖母!”
萧老太太神色自若的看了她一眼:“急什么,听听月家怎么说。”
欧阳博静观其变:这怕是月明珠成名以来,遇到的最大的一次危机!看她如何应对!
欧阳敏咬紧牙关,心中无比畅快:谢家出面,月明珠不死也要脱层皮!
月向宁俊脸铁青,在收到了女儿一个安心的眼神后,眉间微微放松。
明珠唇角微起,坦然道:“我家的确卖了玫瑰琢型切割的宝石图纸给了洋商。”她一脸无奈的道,“谁让我初回合浦,一穷二白,总得想办法赚钱养家呀!”
诸人没料到明珠竟是这般回答,不由答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明珠不给谢家质问的机会:“谢家主肯定又要追问,此技为何不卖给国人而卖给洋商?那是因为,国人对宝石切割根本无能为力!”
“月大小姐这句话我不爱听!”罗广庭不满的叫了起来。“咱们的手艺何时差过洋人?”
“对啊!月大小姐这话偏颇了!”
穆九忽的开口:“你们可知,洋人为了研究宝石的切割,磨坏了多少宝石?”
三族子弟神色一凛!
穆九续道:“有个叫JOHN的英国人,他一共切坏了一百五十多块红蓝宝石!即便有图纸引导,依然有近半的损耗。”
惊噫声四起:天哪,竟然浪费了那么多宝石!
穆九又问:“洋人自有一套打磨宝石的工具,我们可有?”
明珠赞赏的瞧了眼穆九:从认识他的那天起,他就在不断地给她惊喜!
“国人一没有大量的宝石可供挥霍,二没有高效率的打磨机可供使用。三没有任何宝石切割的概念。请诸位扪心自问,就算我当时将切割图纸双手奉上,你们是郑而重之哪,还是当作废纸扔至一边不予理会?”
明珠话音初落,诸人顿觉得尴尬,竟无言以对。
在元飞白那枚多切面变色水晶之前,谁也没想过切割会给宝石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扪心自问,明珠说得一点都不错:就算当时她将图纸双手奉上,也无人会理睬她。还要笑她异想天开!哪怕是三大氏族眼光独到,也不会给月家与洋商相同的重视,更别说银子了。
月家只不过选择了一个对自家前程最有利的方式而已。
谢晓轩一见情形不对,大声道:“宝石没有可以买!打磨机没有可以造!更何况,你月家不是已经成功改良了打磨机么?!”
欧阳德老眼一亮。
谢晓轩冷笑补刀:“你们送给公主殿下的贝壳灯,不正是用改良的打磨机切割的贝壳?!”
明珠与向宁默契的对视一眼:现在知道家里新招的奸细工徒是谁家派来的了。
明珠也不相让,嘲讽道:“谢家主说得真豪爽!图纸是我月家出,机器是我月家改良。然后我还要被您骂是叛国贼?”
谢晓轩一怔:“这是两回事!”
“我若不卖了那张图纸,何来的银子改良打磨机,何来的钱买宝石求证切割工艺?”
谢晓轩冷笑:“你都将切割工艺卖给了洋人,再说这话是不是太迟了?”
明珠忽的幽幽一笑:“我只不过卖给洋人一种切割技法而已。”
吕会长猛的会过意,骇然道:“你是说,你还有其他宝石切割的技法?”
明珠灿然笑道:“是啊!只是因为切割太费工时与精力。所以至今为止,我统共只试过两种不同的切割形态。”她看向萧清瑶,“萧姐姐买过我家梨形切割的蓝宝石坠子一枚。”
萧清瑶起身,向她满是敬意的行了一礼道:“原来是月大小姐亲手切磨而成。清瑶无比钦佩!”
明珠笑道:“你若喜欢,我给你图纸。”
萧清瑶睁大眼:“真的?”
明珠正色道:“萧姐姐精于工艺,用心纯良。一张图纸不算什么。”
清瑶不由满心欢喜,望向祖母。
萧老太太暗叹:月明珠这不是拉萧家下水么?只是话到此处,她不帮明珠说话也是不行了!
她缓缓起身,会场顿时安静。萧老夫人正色道:“月家那丫头也算是用心良苦。她虽有图纸,但一来国内无慧眼识珠之人。二来苦于无钱付诸实施。只好卖了其中一个技法换来银子再作钻研。且颇有成效!改良了打磨机,也切磨出梨形的蓝宝石!当然,此事也怪不得谢家。他们关心则乱,一片苦心都是为了咱们这个行当的前程!”
谢晓轩气得一口鲜血涌上,强行咽了下去:谁知道月家竟然只卖了一种切割技法?!这次让她逃出生天了!
他阴沉沉的望着明珠与穆九道:“月大小姐手中剩余的切割技法,打算如何处置?”
这套东西,食之磕牙,弃之可惜。虽然有人跃跃欲试,但一想到,彩宝省着用都来不及,万一切坏了,还不心痛死?但也有人目光炯炯,满心的斗志:绝不能将彩宝切割的工艺全交给洋人把控!
明珠笑着向吕会长行了个大礼:“此事还须您老出面。”
吕琼莫名道:“我能做什么?”
明珠的心在滴血:银子啊,全没了!谢晓轩,你等着,你不让我赚钱,我也不让你好过!
“此事明珠已筹谋多时。但明珠人微言轻,故一直顾虑重重不敢妄提。今日谢家主既然挑明了这事,明珠有一良方,可化解此难题。”
吕琼皱眉道:“说说看。”
“请吕会长出面,以珠宝行会的名义,在两广之地办一所宝石切割的学堂。由行会统筹资金购买宝石以作实验。各族推选有才干的子弟送来研习切磨技艺。而我月家提供打磨机、传授切割技法。您看如何?”
三族家主各自悚然:月家这是要一步登天哪!
谢晓轩更是踉跄退了半步,惊慌的道:“何须这般麻烦?你只须提供图纸与打磨机,我们自行研究即可!”
谢逸云闭了闭眼,摇头悲叹:父亲这一局,已无可挽回。
立即有人道:“谢家家大业大。可我这等小户人家若想学宝石切割怎么办?还是办学堂得好!大家都有机会!”
立时一片附合。
罗广庭也不满的瞧了眼谢晓轩: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归了你们几个吧?何况月家出人出力,辛苦研究来的绝技你一张嘴就想讨了去,要不要这么脸大?
谢晓轩眼见大势已去,颓败的坐倒在位置中,神情一片茫然。然而紧握的拳头与剧烈起伏的胸膛,无不昭示着他此刻羞恼至极又无能为力的悲怆心情。
吕琼惊喜交集:“你真舍得?”
明珠坦然笑道:“再不舍,为了我大明珠宝行当的前途,舍小利取大义,月家当仁不让!”
“说得好!”吕会长抚掌大笑。
穆九不动声色的瞧了明珠潋滟的面容,暗想:还不知她正心痛成什么样子呢!
明珠妙懂他眼中的戏谑,双眼不由一瞪:知道我心痛得在滴血,就别在一旁煽风点火行不行?
穆九挑眉,嘴角掩不住笑意的轻轻摇头:行啦。用切割技法换来的月家声望与地位,多少银子也买不来啊!
明珠撇撇嘴角:那是!
她急中生智想了这个办法。虽然自家有所损失,但面面俱道,即解脱了自家的困境,拉拢了大批同行,又助合浦珠宝行当再上一层楼。事后她每每想起,依旧忍不住佩服自己,实乃神来之笔啊!
第139章 北海王逼见月向宁
月家离开会所时,吕会长对明珠道:“点翠的事再容我调查几日。”
明珠自是同意:“从那门卫调换点翠所在柜子的手段来看,也是个胆大心细之人,且临危不乱,颇有机智。这样的人物甘愿在会所做一个小小的门卫,您不觉得古怪?”
“我明白。”吕琼这辈子见过多少风浪,“我会从他的亲友关系中进行排查。不过,看样子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明珠含笑未答,只道告辞。
月家载誉而归,没料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不小的意外。
北海王的车驾横在他们必经之路。
向宁不得不下了马车。脚才落地,已有一名上了年纪的公公笑吟吟的迎上前,拱手道:“月先生!”
向宁目光微凝,瞬间的失神后还礼道:“陈公公!”
“月先生还记得咱家,咱家不胜欢喜。”
向宁略垂眼睑:“陈公公客气了。多年不见,您依旧身体康健,精神十足。”
陈公公笑道:“这些年咱家的日子还算顺心。”顿了顿,才道,“王爷请您上车一叙。”
向宁心中一紧,止不住的慌乱了片刻,才无奈低哑的道:“是!”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女儿的马车,眼中闪过的无限愁绪令挑窗偷看的明珠心中不胜惘然:他是那样担心自己的过往被女儿发现,从而被家人鄙视、斥责,最终失去现在一切的温暖与幸福!
紧紧纠着马车上的坐垫,明珠心中如堵大石。
明岚好奇的道:“王爷还记得父亲呢。不知道要与父亲谈些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
明珠暗恨:月向宁是她与明华、明岚的,别人休想抢走!北海王也不行!
华贵的马车内飘着淡淡的龙涎香,斜倚在软垫上的男子姿态慵懒,一双半眯的冷星般的眸子在陈公公撩起车帘,触及一张俊雅的面容时,微露笑意。
向宁端坐角落,绷紧的背梁泄露了他此时的紧张与不安。
“向宁。”北海王轻轻推了一杯茶到他面前。“叫你过来,是有事要与你交待。”
向宁微微抬眼看了对面的男子,茶烟袅袅中,北海王萧肃的眉眼笼上了一层玉样润华,竟生生带出几分魅惑之色。向宁不敢多看,目光低垂于青瓷杯,轻轻握于手中,低声问:“何事?”
北海王微微一笑:“琳琅她,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向宁面上划过淡淡的苦笑:“尚能应付。”
“是我没教好她。”北海王注视着向宁的眼睛,“睿儿是个好孩子。琳琅若是个男子,我尽可打骂一通,贬了外去任由他自生自灭,吃些苦头才知方寸。但她是偏偏是个姑娘家。倒叫我有些无处着手。”
向宁心中想到的是:明珠以前也让他操心,现在,怕是轮到女儿为他操心了。不禁微微一笑,浅浅的抿了口茶水,心下一动:是他最爱的白毫银针。
“过阵子,琳琅的亲事定下来。我便送她去京城。”
向宁惊讶中遇上对方略带期盼的眼神,不由应声道:“京城是个磨砺人的好地方。”
北海王释然笑道:“我也这么想。”顿了顿,眼中满是探究的望定向宁,“京城倒是将你磨砺得越发孤冷了。”
向宁正要否认,一只炽热的手掌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暌别多年,熟悉又陌生的温度灼得他即惊又痛:“韶之!”忽的眼芒一黯,北海王苍劲有力的指间一枚紫水晶戒方戒闯进了他的视线。向宁一时怔忡无言,目光刹时柔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