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珠——沈碧瓷
时间:2018-07-18 09:35:36

  先生忍俊不禁,随后恼道:“月明华!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明华应声:“先生说得是!”
  李科怒道:“从未见过你这般无耻之人!”
  明华淡淡一笑,目光轻蔑的看着他:“我正觉得奇怪呢。李兄,这明明是我的书,我还未曾伤心落泪,你怎么就愤慨成这般模样?”
  李科一怔:“你的书——这怎么可能?!”他这才捞过破书翻看,顿时面色微变。喉咙里啊啊了两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明华摇头道:“李兄,你怎么连自己的书,都认不出来呢?”
  李科无言以对,满面通红的道:“那、那怎么没听你说过你也掉了书?”
  “李兄与我皆有书本相继失踪。”明华微笑。“我自然觉得古怪。故决定不作声张,好好作番查探。未料,竟然是被老鼠偷了去。”
  李科冷汗淋漓:他亲手将自己的书塞入鼠洞中。但清扫时被发现的,却是明华的书。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早已摸透他的技俩,换过了书本!而明华只道书被老鼠叼走,实是给他留了情面!
  吕修远在门外抱着胳膊磕瓜子,一脸的不耐:这个李科,手段也太低!末等的本事也想害人?老子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老鼠洞算啥!当年老子藏银子的时候,河塘里的泥鳅洞都挖过!
  此事,书院最后在没有任何凭证的情况下,只能以老鼠偷书定性。明华笑着对询问的学子道:“书有墨香。老鼠也是雅贼呢。”一时倒传为美谈。
  诸人一片轻笑,明华反倒借此事,结识了不少朋友,极快的融入了书院中。
  李科灰头土脸,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吕修远搭着明华的肩膀道:“便宜这小子了。换我,就在你的书里给他加上点料。让他有口难辩。偏你还菩萨心肠,放了他一马。”
  明华微笑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叠纸来。
  吕修远接过纸,贪婪的翻看来起,欢喜无限的道:“还是公你厉害!那老先生怎么就不爱搭理我呢!”
  “你若能倒背四书五经,出口成章,或是作诗抚琴能有一技之长,包管那位老先生喜欢得不行。”
  吕修远一个劲的摇头:“我这脑子就是读不进书!我也没办法!”
  明华无奈的摇头。想让吕修远往科举的路子上拉,那是不太可能了。
  与同学们混熟之后,明华难免就迎来些许应酬交际。明华记紧明珠的吩咐。喝酒吟诗,能推就推。实在推不过,便做酒醉状大肆哭笑怒骂,然后吕修远再折腾灌醉他的学子。几番之后,大家都知道,明华酒品实在太差,小书僮又太凶悍,酒局便不再找他,就算找他,也不敢再逼他喝酒。
  至于青楼楚馆,明华哪怕再被人调笑得面红耳赤,也绝不让步。有一回,他被人骗到青楼门口,拉扯到了楼里。吕修远居然不急不忙的溜到妓院的后门堆柴放了把小火。浓烟一起,闻到烟味的人们大惊失色,哪还顾得上明华,逃生还来不及。
  吕修远玩火也是一绝:只起烟,不起明火。待有人发现只是个柴火堆时,他早不知蹿到何处了。
  眼看入学第一场策问的考试就在眼前,明华自然是潜心读书写文。
  吕修远蹿到他身边道:“喂,我打听到一件事!”
  “何事?”
  “书院里的柳师兄将前几年考过的策问题目集结成册。还有先生的点评哪!我看很多人都在抢着买!”
  明华欢喜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多少银子?”
  吕修远笑嘻嘻的道:“我自然是帮你打听清楚了。价钱还不低。一卷册子要六两银子。”
  明华笑道:“还能买得起。”他掏出银两,递给吕修远,修远笑嘻嘻的收了。
  “不过我问的时候,他的册子卖光了。要我过两天再去取。”
  明华嗯了声,笑道:“这倒是个生钱的路子。对了,你刚才说,是哪位师兄?”
  “姓柳。叫柳时佑。”吕修远道,“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他们做买卖时还弄得神神秘秘的怕被人发现。要不是我机灵,你可错过这个良机了。”
  “柳时佑?”吕修远想了想。脑海中浮上一个衣着普通,身形瘦小的年轻男子的模样,他微一蹙眉,迟疑的问,“那本册子,是手抄的还是刻印的?”
  修远凝神回忆了番,确定道:“刻印的!”
  明华断然从他手中夺回银两:“不能买!”
  修远啊了声,叫道:“为什么啊!”柳时佑的题册只卖五两银子,他多报了一两的跑腿费哪!
  明华冷声道:“你好好想想。柳时佑家境普通。自己抄眷题册也就罢了。哪来的银子找印坊开工刻印?这里面有古怪!”
  修远眨了眨眼,一肚子的不满顿时换成疑惑:“这生意稳赚不赔啊。说不定人家认得印坊的人,所以先印书,再付钱?或者是他上头还有人,他只是个下线?”
  明华摇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修远,你现在就去回了他。”
  吕修远虽然惋惜没赚到跑腿费,还是点头如捣蒜乖乖的听话办事:奶奶滴!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还没人能算计到他头上。若是他阴沟里翻船害了明华,月明珠还不将自己扔海里喂鲨鱼?这个柳时佑,他得盯紧些!
 
 
第142章 明华入套
  书院策问考教的前夜。
  明华自觉复习充分,又生倦意,便早早地回床歇息。同房的李科还算聪明,自从上回他不知不觉的着了明华的道后,便夹着尾巴做人。明华也不与他计较,对他一如即往的冷淡有礼。今晚见明华早睡,便也熄了灯,**睡觉。
  一夜好眠的明华起床时,听见窗外哗哗的雨声:下雨了啊!修远已经送了早饭过来,大呼小叫着:“好大的雨,打伞都没用。”
  明华套上鞋子,才走了几步,忽觉脚下感觉有点儿泥泞,他低头一看,鞋底不知何时,竟沾上许多泥土!
  怎么回事?
  修远跑进里屋,叫道:“站在那儿发呆干什么?”随手捞起他的外套想给他披上,一上手,咦了声:“你的衣服怎么湿渌渌的?”
  明华大惊:什么情况?!
  修远眉头一紧,双眼一眯。抱起角落里一个气死风灯,瞧了眼里面的燃尽的蜡烛问:“你什么时候出去过?”
  书院的规矩,书僮可以近身侍候主子。但是晚上却是统一在书院的大通铺上过夜的。
  明华心中惊骇:“半夜凌晨,我何事出门?”
  修远怒喝一声:“姓李的!你给我过来!”
  李科坐在外边的桌上,悠悠的啃着馒头喝着粥,头也不抬。
  谁让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呢!他也是没有办法啊!
  明华头脑微乱,茫然问道:“为什么?”
  修远急得团团转:正是因为这次他猜不出李科的目的,所以才更心焦!
  忽听李科的声音响起:“朱先生、夏先生怎么来了?”
  一名男子道:“昨夜策问的卷子竟然被盗。我等奉院长之命前来搜查。”
  “啊呀!竟然有人敢盗卷子!实在有辱读书人的身份!”
  明华与修远蓦地平静下来:试卷被盗?
  明华呵的声,掩面轻笑:原来如此。
  吕修远咬牙切齿的道:“你还笑得出来?你说你到底得罪了谁?要这样费尽心机陷害你?”
  明华收了苦笑,冷声道:“想陷害我月明华,还没那么容易!”
  夏先生夏钰,便是当初考场监考明华之人,对明华素有好感,此时温言道:“明华呢?”
  明华深深吸了口气,朗声道:“明华在此。”
  李科眼中闪过一道暗芒:看你能轻松到何时!
  明华与修远向两位先生行过礼:“方才听先生所言,惊闻试卷被盗。此等行径何止是李兄所说的有辱斯文?简直是无耻败类!此等人怎配读书?怎能为官?查之当禁其学业断其前程也不为过!”明华语声渐厉,说完,冷冷看向李科,“李兄,你说是不是?”
  李科禁不住身子一抖,脸色泛青的道:“月兄……说得不错。”
  与夏钰同来的朱骏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斯文安静,是书院颇受学子欢迎的先生之一。闻言扬眉赞道:“明华好气性!”
  明华侧开身子,垂首道:“请先生搜查。”
  两位先生进了内屋,朱峻的看了眼内屋摆设后,直接走向明华床尾的衣箱书柜。明华忙开了锁,打开柜子。
  朱峻咦了声,问道:“为何你的衣箱内有米粒?”
  明华瞧了眼散落四周的白米,心中一沉:明珠曾教他一个测盗的方法:在每层衣物间,洒些许米粒。不多,一层十几粒足矣。但是昨夜临睡前查看过,原本聚齐的米粒,今早却已散落四处!
  修远捂住嘴瞪圆眼睛:完了!
  好在朱先生也没深究,皱眉随手拂过,一层层的翻检。到箱底时,他神色微变,抽出一卷纸来。
  明华早有准备,此时反倒心中平静,面上震惊:“这是何物?!”
  朱骏面冷如霜:“何物?月明华,你好大的胆子!”
  夏钰忙放下李科的书本,大步走来,望着那卷纸不可思议的道:“明华,怎么是你——”
  朱骏将卷子交给夏钰,相继在屋内翻出其他东西。
  “你这件外套半湿未干!”又在角落处翻到一把伞和灯笼,“伞与灯笼也是湿的!”朱先生瞧了眼他的鞋子,“连鞋子也没换。月明华,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
  夏钰失声道:“不该啊!明华的策问我是看过的——”
  “夏先生还要为他分辩?”朱悛连连冷笑,“幸亏昨夜大雨留下了这么些证据。月明华,你自己收拾东西给我滚出云深书院!”
  夏钰面色微变,却见明华慢悠悠的一手提起灯笼,一手撑着雨伞,走向屋外。
  朱先生眯起眼睛,怒吼:“月明华,你在干什么?”
  明华回头道:“朱先生,不至于连一个让我辩驳申冤的机会也不给我吧?”
  “事实俱在,你如何辩驳!”朱骏怒极反笑。
  夏钰忍不住道:“有何不可?明华,你打算如何申辩?”
  明华瞧了瞧雨点,问:“昨夜的雨与现在如何?”
  朱骏冷声道:“半夜三夜,谁起床看雨?”
  “从我衣衫和雨伞的湿度看,昨夜的雨,可不小。”
  夏钰点头:“不错。那又如何?”
  明华朗声道:“跟我来!”
  吕修远一下子蹿到他身边,问:“你都被套牢啦,能有什么办法?快跟我说说!”
  明华瞥了他一眼:“等着看场好戏就是。”
  修远啊的一声,兴奋起来:“你这次要是能洗脱冤屈,我真服你!”
  明华轻笑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卷子所在的书院先生的校务楼。
  明华收了雨伞,放下气死风灯。作出攀墙状。
  朱骏怒道:“月明华——”却被夏钰一把拦住。
  “你急叫什么?昨夜大门紧闭,明华若要偷卷子,自然只能翻墙而入。”夏钰眼中带了层笑意。“看看再说。”
  风雨中,明华极小心困难的翻下墙。尽管如此,还是衣衫尽湿,胸前满是墙上的泥粉渍。
  夏钰一见,笑道:“那件外套上除了水渍,倒是干净。”
  朱骏神情凛冽:“你怎知他没偷了钥匙?”
  “你可有查到钥匙?”
  “他可以用完就扔。”
  “那你也需寻到钥匙才能证明此点。”
  朱骏无语,眼底闪过一丝不安。
  明华随意进了了间校务室,正在忙碌的先生们见到他这副样子,无不吃惊又好笑的道:“这不是明华么?怎么了?”
  明华不好意思的抹了把脸上的水,笑道:“请先生随意给我一卷纸。”
  夏钰便取了卷废纸,卷成试卷状递给他。
  明华笑意盈盈的道:“谢过夏先生。”他将试卷塞入衣襟内。随后出门。再度翻墙而出,捡起伞和早被打湿的灯笼,原路返回宿舍。
  不远处的一幢楼阁中,瞧着这一幕的两个男子俱是面含笑意。发须灰。白的老者问:“他就是月明华么?”
  “正是。”元博涛笑容轻浅。
  “有趣。有趣。”元阁老笑容满面,“咱们跟去看看。”
  明华重回宿舍,从怀中取出纸卷。然而,湿透的外衫浸到了内衣,早染湿了原本干净整洁的纸面,纸上的墨迹,晕染成朵朵墨花。
  “请两位先生再看在我柜中搜到的试卷。”明华朗声道,“可没半点水迹。”
  朱骏轻轻拍手,冷笑摇头道:“那又如何?谁知你用的什么法子保存好了卷子——”
  “什么法子。请朱先生点明。”明华分毫不让。
  朱峻哼了声:“牛皮袋或是匣子,都可存放——”
  “请先生尽管搜。”明华微笑,“我连脏湿的衣物、伞鞋都没藏,更何况这些东西了,是不是?”
  朱峻面孔一红,被明华堵得说不出话来。
  李科在边上瞧得明白,不禁脊梁泛寒:难道这也能让月明华逃出生天?
  夏钰想到明华在书院入学考上的表现,心中忍不住道:此子颇有刑侦之能啊!不由问:“那你可能查出,是谁偷了试卷?”
  朱峻登时睁大眼睛:“夏钰!你想包庇他么?!”
  夏钰也来了脾气:“明华已经证明,这卷子并非是他所盗。你再这般咬着他,是何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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