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害得郡主名声扫地，众目睽睽之下将郡主抱在怀中，往后郡主再也没法嫁人，您还偏袒他！”槐香跟着红了眼眶，“方才那人不就是知道这个，所以才趁着郡主孤身一人上前的，搁往日，谁敢这么大胆，也就是仗着郡主如今声名有亏，不敢多话么。”
齐木云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神色羞愧，“这，这实在是小生的过错。”
“齐公子千万不要如此，那日多亏你相救，不然素云也凶多吉少，只是……”她戚戚一笑，“只是如今，到希望就这么死了的好。”
齐木云脑门子汗液直下，喏喏不敢言，那丫头得了马素云眼色，急忙斥道：“你既然知错，如今要如何？郡主名声已经……若还是个男人，你不该负起责任吗？”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他急忙推拒，“小生家中已有贤妻，新婚燕尔不过一载，小生此生万不能相负。”
什么？马素云猝然回头，咬紧了唇，“你竟然……罢了，是本郡主命不好，此生青灯古佛一世也好。”
说罢提步便跑远了，那丫头也没料到这情况，他们见这书生面嫩，想着又是穷苦人家，应当不会这么早成亲的。
齐木云心中愧疚，也没了看景儿的心思，回去连着几日长吁短叹，心事重重。
考完了试，他继续待在京中，等待放榜以及接下来的殿试。
清明踏青，他不由思念家乡，一人在郊外逛着，半途为了躲雨跑向一处凉亭，谁知里头竟然又是素云郡主。
“让他进来吧，天可怜见，过些日子便是殿试，可别淋坏了。”
齐木云窘迫，“草民见过郡主。”
“齐公子坐吧。”她神色温婉。
齐木云坐到对面，她抬手为他斟茶，齐木云急忙推阻，却不想一下攥住了她的手，他“嗖”的放开，耳尖子红透了。
马素云低低含笑，“齐公子不必如此，咱们大大方方的，怕什么呢？”
“郡主说的是。”他颔首道。
“反正，我的名声也……”谁知她话头一转。
齐木云顿时低下了脑袋，“都是草民的过错，郡主要如何罚草民都是可以的。”
“我能怎么罚你？左不过是我命不好，从小父母双亡，如今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过这也不怪你，齐公子那日也是为了救人，素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听她这样说，他心中愧疚更甚，“草民害了郡主，实在不知如何弥补，若往后但凡有差遣，草民定然义不容辞。”
马素云微微一笑，“有齐公子这句话就好 ，素云不需要公子做什么。”
“诶，沂南集？”突然，她眸光一顿，含着些惊喜道。
齐木云一愣，怀中抱着的书是今日准备随意看看的，这是他父亲传下来的，已经多年了。
沂南集如今知道的人不多，只因其中记载的都是稀奇古怪，世人大都觉得作者是个疯子。
“郡主知道？”
马素云笑眯眯的点头，“知道知道，我呀，最喜欢这个，虽然旁人都说这是凭空杜撰，可也十分神妙。”
齐木云也跟着惊喜起来，不知不觉与她讨教谈论，两人越说越兴奋，只觉得知音难求，相见恨晚。
等到了傍晚，槐香见郡主还在与齐木云说笑，不由上前一步踏入凉亭，“启禀郡主，天色已晚，该回府了。”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齐木云偏头，这才发现二人不知不觉已经坐到了一块儿，虽然也不过分，只是对于男女之间，已经是极近了。
马素云也偏头与他对视，跟着羞红了脸，一下偏过头去，墨发拂过他的脸，齐木云也跟着坐立不安起来。
“齐公子，如今天色已晚，你不如跟着我坐马车回去吧，不然到时候城门关闭，你得在城外待一宿了。”她低声道。
齐木云看了看天色，他走路回去的确晚了，只得急忙起身退开，“如此，小生多谢郡主。”
马素云将他送到小院，“齐公子，今日一见，才知道公子不是那等只知道死读书的呆子，素云十分欣赏公子的才华，不知往后可否还能相见讨教？”
齐木云有些犹豫，马素云急忙道：“素云并无他意，公子也放心，素云也下定决心再不嫁人了，且衷心祝福公子与贤妻一生美满。只是做朋友，都不行吗？”
齐木云顿时又是羞愧又是感动，“小生惭愧，郡主不必这样想，世间明理的好男儿多得是，只是小生与郡主无缘。往后郡主若有差遣，随时可派人来找小生，小生自然随叫随到。”
马素云低低一笑，“哪里没有缘分，你我连名字相配，又屡屡碰面，你又接连救我两回，我们谈天说地十分投契……”
她红了眼眶，“只是有缘却无分，相遇太晚。”
不待他回话，马素云放下车帘，一行人径直远去。
齐木云望着马车远离，一时间十分惆怅，他答应了雪娘此生只她一人，君子一言既出，便绝不能改，只能对不起了。
倒是可惜了素云郡主，如此贤良温厚的女子，实在不该是孤独一生的结局。
第166章 狐姬
等待殿试的一个多月时间里, 齐木云隔三差五的和素云郡主出去游玩，两人探讨诗书字画，各有见地，十分投契。
渐渐地齐木云将她引为知己，马素云也从不再提起任何让他为难的事。
却不曾想，接连着七八日, 齐木云都待在家中, 马素云一直未曾叫人来邀他出门。
他有些心不在焉, 莫非是郡主出了什么事？
实在熬不住，他想着与郡主乃是知己交情, 于情于理都要上门问问。
守门的都认识他了, 满京城的都知道，素云郡主看中了一个外地考生，两人情投意合，也就是齐木云还顾自坚持所谓的知己之情。
“请问, 素云郡主她, 是否安好？”他小心问道。
守门人左右为难，“这……”
齐木云忙的拿了银子给他，守门人接了, “听说郡主病了, 十分严重呢，如今宫里的御医都没辙, 只怕是……”说着摇头。
齐木云震惊后退几步, “什么？这不可能！”
她是那样好的女子, 本就命运凄苦，怎么还要遭受这样的磨难。
他在大门外坚守了两日，直到槐香出门迎接一位马车上的贵客。
“槐香姑娘，你可否带小生去瞧瞧郡主如何了？”他急忙冲过来。
槐香知道郡主心悦他，便点点头，倒是她接引的那人，一身灰袍，眯着眼看了看他脖颈处，“放心吧，郡主有救了。”
几人直奔郡主房间，槐香急道：“灵中道人，您说能救郡主，如今就快些啊，郡主已经昏迷五日了！”
灵中翻了翻马素云的眼皮，闭目养神片刻，“要救郡主，简单，也难。”
“道长，您快说啊。”倒是齐木云抢先道。
灵中看他一眼，“不知这位公子，与郡主是何关系？”
齐木云一顿，“小生是郡主的好友。”
“要救郡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灵中道人看着齐木云。
所有人目光投来，齐木云迟疑道：“……我？”
灵中点头，“郡主这是衰弱的急症，凡间手段是救不回来的。”
“齐公子，求求你救救郡主吧！郡主被你害得失……”槐香顿了顿，又道：“总之，郡主这些时日，对你如何照顾你也是知道的，她这样苦命，什么都没了，重病在床，您且发发善心吧。”
说罢她就要跪下，齐木云急忙去拦，“槐香姑娘快快请起啊，小生若能救郡主，定然万死不辞。”
“不必如此，只要公子舍弃一件物品便好。”
“何物？”齐木云急忙问道。
“便是公子脖颈中那枚狐结。”灵中道人指着齐木云脖子道。
齐木云一愣，抬手摸索，拽出一枚暖色玉佩，“此物乃是小生妻子所赠，是一枚护身符，怎么说是狐结？”
“非也，这东西可是绝世难求的宝物。它并非什么玉佩，而是由狐妖用百年修为凝结的宝贝，能够使佩戴者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齐木云一怔，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狐妖？”
“正是，只是这宝物一旦凝结，效用也只有一年，一年之后便会散去，故而极少有妖孽用百年换一年，却不知，公子的妻子，从何得来此物？”
“难不成，齐公子的娘子是狐狸精？”槐香眼眸微转，故作惊讶道。
“不可能！”齐木云断然否认，“我家娘子贤良淑德，温文大方，毫无半点妖邪之气，这东西只是机缘巧合，又能说明什么？”
灵中道人抱着手，“齐公子随意说什么，只是如今郡主要这东西救命，却不知齐公子舍不舍得割爱啊？”
齐木云稍稍犹豫，槐香急了，“方才公子还说万死不辞，如今不过一件物事，怎么也犹豫了？难不成郡主的命在公子眼中这样不值吗？”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将之交给了灵中道人，“自然不是，人命关天，小生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看着那块雪白玉佩，齐木云心头一阵乱麻，雪娘，你当真是狐妖？你到底骗了我多少？
回想过往种种，两人相识相知的所有事情浮上心头，其中被他忽略的诡异之处也渐渐显露真容。
那样天寒地冻，她不穿鞋仍然面不改色，说是隔着两座山，可是夜间来去自如，最重要的是，这枚狐结。
他神色木然，微微撑住一旁的桌子，雪娘啊雪娘，你要我如何是好，你我已是夫妻，我又怎么能舍得……
灵中道人将玉佩放在素云郡主额头，“这狐结上头施了障眼法，旁人见不到奇妙，贫道这就来破了它！”
他口中念了几句，便见那玉佩渐渐显出五色灵光，丝丝缕缕涌进郡主身体，跟着郡主体内钻出灰黑之物，被狐结收取。
齐木云看着，也暂时撇开烦恼，微微松了口气。
“没想到真的这么神奇。”槐香喃喃赞叹。
灵中道人看着齐木云松快了的神色，没有多说这块狐结仅仅是换取之处，只是道：“不知齐公子是哪里人士？”
齐木云对他下意识没什么好感，“道长问这个做什么？”
“哦，贫道看见齐公子头上黑云罩顶，眉目青黑，想来是被妖孽缠身，不久之后，就会有大劫将至，命不久矣。”
他眉目一蹙，跟着抿紧了唇，“道长多虑了，小生并未有何觉得不妥。便是命不久矣，那也是命，无关什么妖孽之说，子不语怪力乱神，道长莫要胡言。”
灵中笑了笑，“罢了，公子如今与妖孽情热之时，自然是听不进什么言语的，只是到了被妖孽吞吃入腹之时，不要后悔就好。”
齐木云缓缓握紧了手，“道长，小生说的很清楚了，没有什么妖孽。”
齐母正在做饭，狐姬想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干脆去屋后头抱些柴火。
恍惚间便天旋地转，她手中柴火洒了一地，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力竭衰弱，大口喘息着，她艰难捂住心口，难受，好难受。
“相公……相公……”这样重的病，齐郎他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雪儿啊，雪儿？”齐母半天没等到柴火，找到了屋后。
“雪儿？你这是怎么了？”齐母奔过来，将她艰难扶起来，见她满头大汗，整个人已经是奄奄一息。
狐姬张张嘴，还是摇了摇头，有她受着，想来齐木云已经没事了，那就不要让娘担心了。
“我，我没事……”
语毕，人便晕了过去。
见齐木云固执己见，灵中不再多说，马素云已经醒了，齐木云随即行礼，跟着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她伸了伸手，对方却已经走远了。
灵中笑了笑，“郡主醒了？真是可喜可贺，如此，贫道也该走了。”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素云无以为报，槐香。”她还带着些虚弱。
槐香知趣的上前将一包银子递给灵中，灵中颠了颠，“说来这功劳不算是灵中的，方才那位小兄弟的娘子才是真正救郡主的人。”
马素云蹙眉，神色淡了，“道长何出此言？”
“他身上虽然没有厚重的妖气，可是黑云罩顶，已经是命不久矣之相，且死于妖孽之手，不过他被妖孽迷惑，不肯听贫道的。救郡主的那枚狐结，本是那妖物百年修为所化，能够转移伤痛，为其承担。狐结与小兄弟气息相连十分亲密，显而易见是他的枕边人所有。”
马素云捏着这枚已经黯淡不少的狐结，蹙紧了眉，“他快死了？”
“正是，这人与狐妖有了约定，且他们缘分最多三年，所以，两年之内，必死无疑。”灵中悠哉道。
“不行，人妖相恋天理难容，齐公子实在无辜，那妖精害人，道长一定要救救他，要多少银子都可以。”马素云立刻否决，有些激动的向前倾着身子。
“郡主放心，那妖孽身上缠了一桩人命官司，即便郡主不出手，也有人要上门的。”灵中一笑。
夜间寒凉。
灵中抬手，一只纸鹤在掌心扑腾着翅膀，白纸上透出了墨迹，显然写了东西。
“去吧，告诉徐知府，害他儿子的妖孽，找到了。”
灵鹤消失在夜空中，灵中一笑，那气息不仅与齐木云相连，而且与徐知府幼子身上的气息也一模一样。
而他想要的，可不是一只修为不足千年还耗费不少的狐狸精，而是那一窝的妖丹。
齐木云被人从酒馆里轰出来，他颠簸了几步，醉眼惺忪，提着酒坛不停地灌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