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位置,合该是她傅可心的!
“不会有下次了!”傅致钧敛了铁青的脸色,面容淡漠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深不见底的目光里,透着浓重的厌憎情绪。
他是真的恨极了她!或许是更恨他自己,恨自己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妹妹?
那两道视线实在伤人,傅可心的心忽然碎了一地,沉郁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她的唇无力地动了动,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他无情地打断了。
“你不配来这个地方。”他淡淡地说着,双眼分明在看她,却又似游离在外。
他在侮辱她,在他心里,她连踏进那女人住过的房子不配!
傅可心的心被揪得生疼,额头发尖掩住的青筋,一道道凸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异常急促。
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清醒,这个自小待她如珠似宝的男人,已经半点都不在乎她了!
从萧姝死的那刻起,她和他之间的亲情,就一点点消磨干净了。
心里针刺般的灼痛,可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再示弱求他,因此她只是顿了一顿,推开了他,昂首走出去了。
傅致钧似被钉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浮尘在他四周游弋着,寂静的微光笼罩着他。
他看起来像是入了定,眉眼间一派岑寂,高大的背影透着萧索。
萧姝紧紧捂着嘴,隔了道门缝,泪眼朦胧地盯着他。
她捂得那么用力,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都鼓了起来,唯恐稍稍松了力,自己就会哭出声。
另外那只扶着门把的手没拉稳,脚下发软,她打了个滑。
“谁在里面?”傅致钧转过头,声音陡然变利。
短暂的几秒,却如过了几万年那么漫长。
萧姝慢吞吞地出来,低垂着头,眉眼掩没在额前的碎发下。
模样畏畏缩缩的,像只胆怯的小兔子。
傅致钧盯着她,目光格外冷厉。
即使萧姝没有与他对视,也能感觉到他那两道视线中的凛凛寒意。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冷冷问她,语气有些不耐。
他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
“你昨晚上喝多,要我送你回来,我发现你发烧就没走,半夜给你退烧,可能是太累,竟然在卫生间睡着了。”萧姝低声解释着。
声线沙哑得厉害。
傅致钧没说话,两道慑人心魄的视线,仍直直落在她身上。
萧姝心头狂跳,紧了紧拳,头低得更低了,支支吾吾地说,“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说完拔步就走,飞快地像风一样。
傅致钧扭过头,竟然从她瘦弱的背影里,看出了一丝落荒而逃的味道。
他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从昨晚到现在,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完全颠覆了萧姝长久以来的认知。
仿佛一场惊雷暴雨过,原本荒寂的心灵原野上,各种纷繁的情绪如野火般肆意疯长,遮了天,蔽了日。
脑海中回荡着他醉后的呓语,他对傅可心说的那些话,那些只言碎语刺激着她每一寸细小神经,迫使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胸腔里几乎透不过气。
原来傅致钧一直深深爱着她,近乎变态地怀念着她,可她却不吝于以最深的恶意揣度着他。
她宁愿相信自己曾经见到的听到的,也不肯选择去信任他,这个合该最值得她信任的男人。
她心如刀割,又有些茫然无措。
自她死后,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又在最深的夜里醉倒过多少次?他是不是无数次在梦中与她重逢,醒来后却只余一床冷衾,一室空寂。
可那个将所有青春都燃给他的萧姝,毕竟已经死了,自己如今顶着另一具壳子,如果贸贸然告诉他,他会不会信她?即使他愿意相信她,在这个世界里,两人是无法相守到老的。
傅致钧只是这本文中的路人而已,而她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去完成。
萧姝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懦弱,懦弱到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眼下除了逃走,她别无选择。
压下心头千思万绪后,萧姝返回了医院。
在她的精心照料后,哥哥一日日地好了起来,情绪也渐渐稳定,有时两人独处,他甚至会被她的冷笑话逗乐。
他笑起来时,实在是好看至极,眼眸温柔地似有星辰闪烁。
和这样温柔的少年相处,能让她魂不守舍的心,觅到些微的安稳。
黎心媚也来看过哥哥几回,每次却都被他拒而不见,有一次黎心媚想偷偷溜进来,却被萧姝拦住了。
那张浓妆艳抹的脸露出几分老态,冻得发红的手上拎着个保温桶,递给萧姝时,萧姝却不肯接。
黎心媚讪讪地缩回手,哀求了她很久,最后嗫嚅着说:“我们已经分了。”
萧姝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语气里带着嘲弄,“分了,然后又找了个新的小狼狗。”
被戳中心事,黎心媚老脸涨红,失语了一般。
萧姝忽而笑了两声,淡淡地说:“你走吧!哥哥说了,他不想再看到你。”
这样出轨成性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做母亲呢?她不需要这样的母亲,哥哥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诸事都想通了,也不再要这样的母亲!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她在这个世界里,拍得第一部戏终于开机了。
开机没几天,傅致钧突然来了片场。
他是这部戏的出品人,和导演相识多年,私交甚好。
来的这天,傅致钧穿得颇为随意,大冷的天儿,衬衣领子微微敞着,露出纤瘦的颈窝。
眉眼淡淡,不动声色,自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
其他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萧姝立在人群后,垂眸敛目,攥紧了手中的剧本。
不看到他的时候还好,他一出现,她的心彻底乱了,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他瞥见她后,立刻将她叫了过来,上下打量她几眼,淡淡地发笑,“我有那么可怕么?”
萧姝两只眼盯着地面,死死咬紧唇,摇了摇头。
“我记得你以前胆子挺大的,怎么,现在连抬头看我都不敢?”他又笑了下,语气里含了丝促狭。
萧姝撩起眼皮子,飞快瞥了他一眼,硬着头皮含糊道:“傅总,我的戏马上要开始了。”
她转身就跑。
傅致钧怔了下,饶有兴致地跟了上去。
萧姝接下来要拍的,是场在湖上的打斗戏。
实景拍摄,一望无垠的湖面上,冷风嗖嗖地刮过,携了冬日水波蚀骨的凉意。
岸边的工作人员冻得直搓手,萧姝吊着威亚悬在半空,整个人仿佛置身风涡之中。
为了说话时不呼出白雾,她嘴里还含了冰块,这会儿已冻得嘴唇发青,快要失去知觉,连骨头缝里似乎都在豁风。
台词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唇齿间卡了一下。
傅致钧正站在几米外的湖畔,眉目清然,望着她的身影。
两人各怀心思。
傅致钧忽然发现,威亚上的那个男孩,一颦一笑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尤其是那些细微的动作,在这样的高度,这样恶劣的天气,仿佛出自本能一样,实在像极了那个人。
他不由出起了神,双眸黑幽幽的。
萧姝还没觉察到,她无意识的表现,竟然会漏出了些许端倪。她毕竟是这个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他比她想象的还要更了解她。
天气很冷,冷得让她有些恍惚。
这样的场景,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她拍第一部戏的时候。
她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表演经验,那时她很茫然,又有些自卑,在剧组的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压力大到额头不停地冒痘。
是傅致钧陪着她,度过了人生最难捱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只要看见他清清渺渺的目光,她紧张的心立刻就会安定下来,可如今对上那样的目光,她的心却如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魂不守舍,涟漪难平。
以至于工作人员唤她下来时,她都没有及时应声。
刚才这段戏自然是要重拍的,不仅仅是因为她卡台词,主要还因为狂风呼呼大作,对戏演员被冻得脸色青紫,五官做不出来表情。
导演立刻拍板,等湖上的风小些了再开拍。
从威亚上下来时,萧姝双腿发僵,还来不及被助理接住,就听到对面正在唠嗑的工作人员手一抖,惊呼出声。
她腰部的绳索一松,朝后跌了下去。
纵使她身手灵活,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扑通”一声,她如断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坠进了湖里,水花四溅,冰冷的湖水立刻淹没了她。
她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终于昏迷过去。
就在她跌进湖里的那一瞬间,傅致钧脸色乍变,墨黑的瞳孔剧烈收缩。
现场一片兵荒马乱。
她被救上来后,傅致钧立刻给她裹了件羽绒服,将她打横抱起,直朝剧组医务室奔去。
怀里的人面颊惨白如纸,双眸紧闭着,唇色冻得发紫,浑身上下,轻得只剩一把骨头,里头湿漉漉的袍角还滴着水。
踹开医务室的门,将她放到床上后,他开始去剥她湿透的戏服。
才解开她的外袍,正要褪下她的中衣,滑过她胸口的手忽然一顿。
双眸蓦地睁大,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外头的男助理累得气喘吁吁,捧着干净的衣服,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在要踏进来的那一刹那,傅致钧转身,挡住身后的人,夺过助理手中的衣服,重重合上了门。
手下那处温软的触感,花苞似的微微绽放。
怎么会是个女人?
第83章
傅致钧沉默了片刻, 放下手边干爽的衣服,叫了亲信的女剧务进来,嘱咐了几句,然后就走了。
上午还是阴天,出来时却开始下雪了,细小的雪绒花落在他肩头, 他随手拂了一拂,上车时看了眼秘书, 语气淡淡,“有件事, 你去给我查清楚。”
萧殊怎么会是个女人?他可是男团出道的SEPT七人成员之一, 如果真是个女人,在做练习生的时候, 估计就被发现了。
那么多肢体接触,那么些日夜相处, 没理由不被发现。
傅致钧其实并不在乎, 这个少年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只是不喜欢被人欺骗罢了!尤其是, 现在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和已经不在了的小姑娘,是如此的相似!
对方是不是在处心积虑地接近他?
以往也不是没发生过。
傅致钧最介意的还是这点。
他的小姑娘已经死了, 没有人能够代替她, 谁也不能, 他身边那个位置, 合该只属于那个小姑娘一人。
不论她是生,还是死。
萧家的事虽然做得隐秘,却没能逃过傅致钧的耳目,次日下午,他就知晓了真相。
听秘书汇报完,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不由冷笑。
傅致钧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了黎心媚!可现在他不会再心软了,他不仅要和萧姝解约,萧家欠他的那些,他还会一一地讨要回来。
然而一想到萧姝在片场那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他心头似笼罩着团团疑云,也顾不得吩咐手底下人去谈,他亲自动身去找萧姝。
和她解约,找她问清。
萧姝因为高烧不退,已经从剧组转到医院了。
傅致钧到的时候,病房里头有人在说话,隐隐绰绰的。他本以为是萧姝的助理,细细一听,才发现不是。
声线很轻,声腔中有股不经意的温柔。
是个少年的声音。
傅致钧没有听人墙角的癖好,他转身就想走,可听到下一句,他的身体却似被钉在了原地。
“其实我知道的...你不是我妹妹。”里头那个少年,这样轻轻地说。
“我妹妹,她有晕血症,我被黑粉袭击那次,她看着我胳膊上流血,立刻就晕了过去,可你却从血泊中把我救了出来,而且你身手那么好,所以我知道你不是她。”
少年顿了下,窸窸窣窣地探出手,将她滚烫的指拢入掌心,紧紧地握住了。
高烧昏睡中的萧姝,双颊泛着异样的潮红,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
少年定定望向她的的两道目光,变得灼灼明亮。
他自言自语地说:“可那有什么关系呢?是你救了我的命,若是没有你,我现在早已经死了。我原是恨我自己的,恨自己这样的无用,恨自己这样的软弱,可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我却不舍得再死了。”
“和你在一起,我是无比的快乐,只是你为何总是怏怏不乐呢?你心里到底是有什么心事?”少年掖好她的被角,轻轻叹了口气。
隔着一扇门,傅致钧拧紧眉头,目光变得愈发古怪。
直到那少年离开,他听到病床上有了动静,才不声不响地进来。
傅致钧在床边定了定,静静地看着她。
萧姝眼睫颤了下,似乎下一秒就会醒过来。
然而她的眼皮才拨起一道缝,里间茫然的混沌还没散开,就再次闭上了眼,轻声嘟哝了句,“致钧啊。”
自然而然的亲昵语气,一字一字,带着高烧引起的灼热呼吸。
仿佛惊雷般劈裂重重乌云,在他头顶蓦地炸开。
心中已起了惊涛骇浪,傅致钧脸色却还很平静,他死死盯着昏睡中的这人。
萧姝翻了个身,烫到发红的小手胡乱摸着,揪住他的袖口,发出娇软的鼻音,撒娇似地摇了几摇,又抬起腿,似乎想伸出脚尖踢他。
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腿才抬了一点,又收了回去。
那是两人曾经独处、她半睡半醒时,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
不足为外人知晓的隐秘。
傅致钧呼吸一紧,习惯了高速运作的大脑,已经没办法正常思考了。
整个人都快要炸掉,要发疯了!
可他还是极力地忍耐着,忍到齿关被咬得发酸,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才试探性地唤了她一声。
“萧姝。”
天知道他的声音抖得有多厉害!
没有回应。
傅致钧一个人在她床边立了很久,直到医生进来,才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