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漾起一丝轻笑,半边唇角微微地勾起。
“就凭你?”
玩味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少年白皙如玉的脸孔。
神色很认真,看起来不是开玩笑。
片刻后,他敛了轻笑,淡声问了句,“什么要求?”
“签下我,做您旗下的艺人。”萧姝目光沉湛,缓缓地说道。
除了这个法子,她别无办法。
傅致钧忍不住笑了笑。
萧姝无视了他笑声中的那丝嘲弄,深吸一口气,说:“傅氏这两年签下了十来位新生代男艺人,我这具皮囊比他们都更出色,更具有识别度,今天我是素颜站在您面前,您可以有个直观的全面观察。此外,上次您在试镜现场,对我的演技想必也有所了解...”
“我不缺长相,也不缺演技,更不缺爆红的野心,我只缺在您这里的一个机会。”
傅致钧面上的讽色渐渐消弭,他突然有点恍惚。
好多年前,也有个瘦瘦的小姑娘冲到他面前,一双眸子明润水亮,气喘吁吁地半张着嘴,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我只缺在您这里的一个机会!”
求您给我。
他头一回见到这么大胆精怪的女孩儿,浑身那股蓬勃的鲜活气,令他忍不住感到欢喜。后来他看着她的小姑娘,一步步走向更高远的位置,一点点绽放自己的绝世风华。
那块璞玉,终究在他手里,被打磨成熠熠生辉的无价之宝。
只可惜...
对面一束亮如白昼的车灯强光刺来,傅致钧眯了眯眼,终于掩下翻涌的恍惚情绪。
他已经太久没这样失态过了。准确的说,自从她的小姑娘车祸身亡后,他就彻底掩上了心底那扇门,心肠变得无比冷硬,再也没为什么人什么事动容过。
看到他的神色松动,萧姝终于松了口气。
傅致钧定了一定,盯着她,语气喜怒不辨,“明天来公司报道。”
说完他上了车,靠坐着椅背,虚虚阖上了眼。
萧姝目光复杂,看着那辆车离去,渐渐消失在暗夜之中。
*
她不仅说服傅致钧撤诉,还成功签约到傅氏娱乐,着实让萧家人吃了一惊。
打着照顾她的名义,黎心媚也搬来北京,没了被告的危机,又和小白脸双宿双飞,黎心媚的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可能唯一的烦恼是,从萧姝那里讨不到钱。
每次找她要钱时,她就会端着无比沉重的模样,一遍遍地提醒黎心媚,她要在两年内还清三千五百万的赔偿金。
相当于卖.身两年给傅致钧,就因为黎心媚诽谤CH的关系。
堵得黎心媚无话所说,久而久之,都不敢去找她了。
萧姝进了傅氏娱乐后,一直没有再见过傅致钧。
和她死的时候比,傅氏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傅致钧这个工作狂魔,现在很少在公司出现,行踪神出鬼没的。公关部从总监以下,全都是生面孔,据说是因为三年前的一宗公关事故,整个公关部被彻底洗牌,由傅致钧亲自下的命令。
最奇怪的是,在她死前,公司曾公开傅致钧和姚秋影的恋情,姚秋影是和她同期的艺人,长得娇娇滴滴的,演过几部都市剧的女主,那时也勉强算个二线。
在她死后,她甚至想过无数次,那对狗男女会过得如何快活,有了傅致钧的鼎力支持,说不定姚秋影会爬得比她更高更远。
众人会追捧这对金童玉女的光鲜,而死去的她,始终只是不见天日的弃子而已。
没想到的是,姚秋影如今彻底销声匿迹了,网上也搜不出任何傅致钧和姚秋影的事。
可姚秋影怎样,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左右萧姝那个人已经死了。
惊讶过后,她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一个月后,傅致钧终于出现了,带着她去参加一次圈内大佬的聚会。
只带了她一个人,更加坐实了她背景深厚的传闻。
酒会上,迎面那一张张脸孔,其实都不算陌生,她活着时和那些人或多或少地都打过交道。
那些人,对着傅致钧时,都是笑容可掬的,却基本不拿正眼看她这个小跟班。
是的,她如今不是当红炸子鸡影后萧姝了,她只是顶着哥哥身份出道的小透明而已。
她站在一片熙熙攘攘中,忽然感到有点孤独。
“发什么呆?”傅致钧瞥她一眼,拢了下眉,对她的不识时务有些不满。
萧姝垂眸,睫毛扑闪了下,眼尾隐隐发红。
“不太习惯?”傅致钧随口又问。
萧姝就轻轻嗯了声。
想到这孩子是男团出道,年纪还小,以前估计也没接触过这些大导和制片,临场露怯也是人之常情,傅致钧不由顿了一顿,语调温和些许,“想红,像你这样可不行,别忘了你向我立下的豪言壮语!”
他开始给她介绍引荐,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耐心。
两人低声说话时,萧姝敏感地感觉到,有两道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让人顿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望过去时,正好对上了一个女人阴沉的视线。
竟然是姚秋影。
她妆容很浓,穿着清凉,依偎在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怀里,明明笑得花枝乱颤,目光却幽邃至极,没有半点温度。
在傅致钧经过时,她挽着那胖子起身,笑意盈盈地叫住了他。
“傅总。”嗲得让人骨头都酥了的嗓音。
旁边的胖子也抚了下凸起微皱的衣摆,呵呵笑着,局促地跟着叫了声。
傅致钧淡淡扫了一眼,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
但萧姝明显觉到,他周身的气场变冷了,有种不动声色的凛冽。
姚秋影一噎,脸色变了又变,挡在了他的面前。
冰冷怨毒的视线,盘踞在萧姝脸颊上,如嘶嘶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蛇。
“几年没见,傅总这是换了口味?”姚秋影掐紧胖子的手臂,笑吟吟地问。
分明是气得几乎晕厥,心中却又格外的痛快,酣畅淋漓。
不是从来只带那个女人来这样的场合么?那女人才死了三年,就又带另一个人来了?
看起来还是个雌雄莫辨的货色!
当初萧姝死后,傅致钧像疯了一样,和他唯一疼爱的妹妹傅可心撕破脸,还疯狂地打压自己,导致自己被全线封杀,过街老鼠一样,如今还是靠着攀上身边这个暴发户,才挣来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到底是人不如新,所谓痴情都是放屁!
萧姝啊萧姝,当初傅致钧对你一腔情深又如何,如今身边还不是多出这么个玩意儿!呵呵,你也有今天?
姚秋影越想越解气,不禁得意地扬起了唇角。
“滚出去!”傅致钧将萧姝挡了一挡,不紧不慢地说。
第80章
姚秋影瞪大双眸, 笑容僵滞在了唇角, 她咬紧牙关,强作镇定地说:“傅总,这里可不是在你傅氏,王制片和我是拿着邀请函, 堂堂正正进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们出去?”
傅致钧斜睨了姚秋影挽着的胖子一眼, 淡淡地勾起唇角,“要不要我叫人给你老婆打个电话?”
明明说着威胁的话, 语气却清和如春风拂面,脸上也带着笑。
呵, 凭着老婆发家的软饭, 也敢带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三到处招摇?
对上傅致钧不怒自威的脸色,胖子面上立刻一阵青一阵白的, 屁都不敢再多放一个, 将姚秋影连拖带拽,拉出了酒会。
萧姝立在他身后, 目光有点儿森冷。
并没有觉得解气,反而有种遍体身寒的冷意。
她发现, 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傅致钧, 过去在一起的那几年, 他在她面前, 总是那么和气温柔, 不动声色地宠溺她, 无微不至地关怀她,使她产生了那是他全部面貌的错觉。
可实际上呢,甩了她之后半句交代都没有,只让傅可心转告她别再纠缠他,如今对着公布过恋情的旧爱,也是这般的冷酷无情。
铁石心肠,翻脸无情,想来才是这人的真实面目吧!
自己当初到底是有多瞎,才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萧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莫名的痛苦,强压回心房最深的一角,然后掩下眼底的复杂情绪,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酒会上这些人都是她活着时认识的,想要投其所好并不难,她后半程表现得很好,到酒会结束时,就已经拿到了两个角色。
无论制作,还是戏份,都足以碾压她之前面试失败过的《刺秦》。
最重要的是,有傅致钧这样的后台在,她的身价被自动炒高了,单单是这两个角色,税后片酬就有一千万。
足以让身负巨债的她松了口气。
拿到新角色的事,萧姝并没有知会黎心媚,只告诉了哥哥萧殊。
三天后,哥哥来了北京,见到他的那一刻,萧姝惊讶极了。
他一头浓黑的中卷发披散肩头,雪白面颊上化了淡妆,棕色格子冬裙搭配长风衣,戴着口罩和帽子,全身遮得严严实实。
俨然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美人,只是美眸中目光飘忽,对上路人投来的视线后,立刻开始闪躲。
他还是害怕和陌生人接触,也无法住在酒店里,萧姝只好带着他去了黎心媚租的公寓。
门一开,黎心媚正和小白脸在沙发上亲热,见到一双儿女进来,到底是有点不好意思,立刻起身,松开了小白脸。
趁着萧姝和黎心媚去泡茶的空档,小白脸凑到哥哥身边,目中飞快掠过一抹馋色,嬉皮笑脸地说:“姝姝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哥哥面无表情,腾地站了起来,拉着萧姝到阳台边,慢吞吞地说:“我不想住在这里。”
萧姝有些不明所以,“你在北京只待三天,哥哥你不想住这儿,那你想住哪儿?”
语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萧姝接完电话,拍了拍他的肩,笑着柔声说:“我有急事,先回公司了,明天下午再来找你。”
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了意外。
萧姝进门时,只见哥哥面颊潮红,连柔白的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他湿润的眼睛失了神,微微地喘息着,无力地推拒着身上的男人。
小白脸跨坐在他身上,正歪着嘴淫.笑,一只手捏着他下巴,试图去啃他嫣红的唇,另一只手飞快地撕扯着他的风衣。
“总算把你这小贱人搞到手了!”小白脸不干不净地笑骂。
下一秒,萧姝直接抬起一脚,把小白脸给踹飞了。
然后是二话不说,一顿熊揍。
被揍得鼻青脸肿后,小白脸屁滚尿流地爬出了客厅。
萧姝将哥哥拖到浴缸里,放了热水,让他浸泡许久,又从商城给他弄了解药,他才渐渐回过了神。
回魂的一刹那,他紧紧抱着萧姝,浑身都在颤栗,连两瓣失去血色的唇,都在控制不住的抖。
原来今天小白脸趁着黎心媚不在家,偷偷溜了过来,在他水杯里下了西班牙.苍蝇.水。
若是萧姝刚刚没有赶来,不仅两人互换身份的事会被发现,恐怕自己的清白也...
哥哥脸色苍白,脆弱如薄纸。水珠沿着他清俊的眉骨一颗颗滑落,染得他睫毛湿漉漉的。
他眼窝中的泪意,看不分明。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良久,他推开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萧姝张了张口,他却已经背过脸去,蜷缩在浴缸里,一动不动。
浴室的门轻轻被带上了。
哥哥木然地抬头,望向虚空,热腾腾的水雾缭绕着他,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他眼神空洞,一遍遍地搓洗着身体,直到雪白的皮肤泛红,被搓出细微的痛楚,他才喃喃了一句,“我好脏啊!”
他麻木地重复着这句话,心中自我厌弃的情绪堆积到了顶峰。
像他这样躲在妹妹身后的可怜虫,根本没办法和陌生人沟通的可怜虫,活在暗处什么都做不到的可怜虫,活着本身就是浪费。
自从被黑粉袭击后,他看到陌生人靠近就头皮发麻,来北京这一路,好多次他都差点落荒而逃,是见到妹妹的决心,让他支撑到了今天。
可他今天却被那个恶心的小白脸亲过摸过,他还活着做什么?
他麻木的眸底,渐渐涌出了一种死寂般的绝望。
哗啦一声,他从水里站起,冲到盥洗台镜面前,取出一片簇新的刀片,刀锋泛着锃亮的光。
刀片划在手腕上,一下,又一下,殷红的血如鲜艳的罂粟花一样绽开。
哥哥古怪地笑了声,身体软软倒下,鲜血混合了潮线般的水迹,地板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萧姝听到他可怕的笑声,立刻敲门唤他,却没有回应。
门被踹开了,萧姝扑到他身边,一双漆黑眼眸瞪得浑圆。
“哥!”她惨叫出声,带着一股子哭腔。
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的!
她顾不得满手淋漓的血,立刻掏出手机打了120。
急救完已是深夜十一点,哥哥情绪仍不稳定,打了镇定剂后,才沉沉睡了过去。
医生说,至少要八小时后,他才会醒过来。
萧姝坐在病床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被血浸透的手腕,似被劈开的残破皮肉,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萦绕在她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她出了病房,长长地吁出口气。
手机响了很久才接,是黎心媚打来的,那头乱哄哄的,一片嘈杂,黎心媚语气很不好,劈头盖脸落下一顿骂。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给老娘打人?老娘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心肝肉,平常重话都不会说一句,谁让你来搅和的?谁许你打他的?”
萧姝沉默着。
黎心媚冷哼一声,“别以为攀上了傅氏,你就能翻出老娘的手掌心!我可警告你,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年轻男人的嬉笑。
是那个小白脸,怎么就没打死他呢?
萧姝那颗心,霎时变得冷硬无比,她轻声问:“你现在在哪儿?”
黎心媚立刻警惕,拔高了音量说:“干什么?”
“去给你的心肝肉道歉。”萧姝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