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谁不知道这个女学生是谁啊，视线不明不暗的全往她身上戳，周晓瑜如芒在背，手里的笔啪嗒掉在了地上，她皱着眉头，蹭地从座位里站了起来。
“你们，你们别乱想了，我是进过王老师宿舍，但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四下里嘲笑不信的声音快要把她湮没了。
她的手使劲抠着书角，垂着头摸掉眼角的泪，从座位里直奔沈婼这边而来。
她步子不大，却铿锵有力，眼神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坚定和释然，她站定在沈婼面前，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我有癫痫，经常会犯病，王老师是个好老师，我害怕被班里同学知道我有癫痫会看不起我，或者嫌弃我，我才求王老师帮我的，你们......别再乱说了。”周晓瑜用尽了力气，才把这个隐瞒了快两年的事实说了出来，反而觉得是卸下了重担，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你们不信，可以问沈婼和陈扬，上次英语公开课前，他们都见到了我犯病的。”
沈婼握住她的手，用力的捏了捏。她觉得她大概能明白这种感觉，因为她也有个类似于伤疤的往事，被藏在心底羞于启齿。而她的幸运在于这个秘密，被陈扬想尽办法的藏了起来。
而周晓瑜的隐私，被人抓在了手里，当成了利刃。
班上的同学一瞬间都怔住了，他们大概想过多种的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过周晓瑜这样的情况。
“既然这样，我们不能让王老师背黑锅啊。”
“对啊对啊，我们去校长办公室，周晓瑜你解释给他们听。”
“王老师是好老师，周晓瑜，你生病了也不用瞒着，我们不会看不起你的。”
女生的眼眶有些湿润，她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用力的点了点头。
7班同学全体出动，浩浩荡荡的往校长办公室走去。
☆、40.第四十颗草莓
等七班的同学真的到了校长室门口的时候, 大家还是一时间有些怔愣, 说实话, 他们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心里也没底。进还是不进, 一帮孩子, 谁也没那个胆子保证没事。
里面的人可都是学校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啊。
不过, 法不及众。
最后，是陈扬一鼓作气，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瞬间,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等待的时间1分1秒，过得好像都很漫长。
门被从里面缓缓的拉开, 教导主任的脸呈现在同学们的面前。
他也没有想到, 来的人会是七班的所有学生。目瞪口呆的同时, 反应过来应该先问责：“你们这是干什么？还全来了？造反啊？”
“我有事情要报告。”周晓瑜站在一众学生的最前端，“就是关于王老师的。”
教导主任眼神一闪，回身叫王君：“王老师，快来看看你们班的学生。”
王君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诧异过后, 是深深的责备：“老师的事情，你们一帮小孩子别管, 快回去好好上课。”
“老师, 我要把情况讲给大家听, 不能让您白白的受冤枉。”
“因为我的事情让您惹上麻烦, 我很抱歉。我和同学们是专程过来，一定要把实情讲出来。”
“胡闹，我会看着处理，你们不许自作主张，都给我回去学习。”
“老师。他们这样冤枉您，我们不可能坐视不理。”
“老师，有心人利用周晓瑜的事情诬陷您，如果不能说出实情真相大白，周晓瑜的名声也会受损。”陈扬这话说的最在理。
王君眉头深锁，目光在他的每个学生身上扫过，那表情里的担忧和关心，让他一个见惯了人情冷暖的人都禁不住动容。
起初不愿说，是因为周晓瑜这孩子要他一定别告诉任何人她有病的事情，现在大概不说的话，影响会更糟糕。
周晓瑜往前一步，推开办公室的门。校长和校领导的脸闯入视线。她犹豫了片刻，字字清晰的说道：“你们说的那个进出王老师宿舍的女生就是我。”
“我有病，很严重的癫痫。我不想被同学们看到我发病的样子。就求王老师帮忙，每次在我发病前，我都有预感。就跟着王老师去他的宿舍。对不起！王老师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女孩子在众人面前说出她一直藏着的心事，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无人知晓，而让她说出来的原因竟是为了自己，王君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样的。
校长和各位领导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问到：“你说的是实情吗？”
周晓瑜用力的点头。
“王老师，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不汇报，现在这种状况还隐瞒，你差点就毁了自己知道吗？”校长手点着王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王君反驳的话说不出来了。
“孩子们，你们先回去吧。你们反映的情况老师们都知道了。我们会单独和王老师证实情况，如果情况属实。王老师不会有任何事的。”教导主任给孩子们打了一剂强有力的安心针。
沈婼看向陈扬。陈扬对她点了点头。既然校领导已经答应了他们。而他们也把情况反映到了，剩下的事情，他们帮不上忙了，留在这里大概会越帮越忙。
七班的同学，回去的路上还心有余悸。刚刚一时头昏脑热冲了出来。现在想想。要是老师和校长们怪罪他们。岂不是，犯了校规？
陈扬走在沈婼身边，看出她情绪不高。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怎么不高兴？这不是众望所归的结局吗？”
“她呢？这个结局对她而言也好吗？我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和当初的我是一样的，但幸运的是我有你在身边，可她孤零零的。”
陈扬眯着眼睛，看向前面有些瑟缩的身影，周晓瑜自己走在人群中央，谁说不在乎都是假的，在帮助王老师的同时，有些人牺牲掉了很多。可这样的牺牲却换来一个真相大白于众的结果，也不算亏。
沈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的头脑，有了一丝清醒。现在。不是杞人忧天的时候。就算要她选择，肯定也会做出和周晓瑜同样的决定。
大家都在等待结果，希望王老师可以因为他们的努力而无罪释放。
这样一天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7班好像丢了兵头的队伍，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直到最后一节自习课，王老师才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他整个人好像很疲惫，眼睛里却神采奕奕。
走进七班的一瞬间。学生们都对他行注目礼。大家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迸发出的真挚情感不是假的。
王君双手摊开，往下压了压。七班的学生们立刻停止了说话。
“孩子们，你们让我很感动，真的，大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我始料未及。作为老师这么多年，今天才发觉，我大概已经忘记初衷。看到你们出现在校长室的那一瞬间，我才记起来，我想要的就是有血有肉有骨气的学生。而这些都是我的学生，我引以为傲的学生。也许啊，在你们的人生中，高中不过是一个过渡阶段。但我仍然很高兴。你们在这个过渡阶段里，学会了包容。”
“周晓瑜同学的病，她和我一直隐瞒。说起来，是老师对你们缺少了一种信任。为什么这个病就一定是讳莫如深呢？人本良善，希望你们能把周晓瑜同学当成正常人，一起进步，一起与病魔作斗争。”
王老师话说完，班里响起了久久没有散开的掌声。
最终，校领导了解了情况，对王老师宽大处理。但他让女学生进宿舍的事情，实实在在的发生过。无论因为什么，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王君准备好久的职称。大概就擦肩而过了。
可王君对此一笑了之。他觉得，比起那些，能收获孩子们的真心，更让他觉得珍贵。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后。全校大排名。沈婼进步了五名。陈扬倒是很稳定，依旧在全年级第三的位置。成绩到还好说，总能稳定进步，倒是不用急于求成。
依照惯例，周六要在全年级召开家长会。这才是让沈婼最头疼的地方。
“诶，你看，谁把你跟陈扬的这张照片放到贴吧里了？”纪瑶课间无聊玩手机，一眼看到一中bbs上又热闹起来了，点进去一看，是沈婼和陈扬在教室里头挨着头一起睡觉的那张照片。
沈婼就着纪瑶的手机瞄了一眼，顿时血液倒流，一瞬间心都停止了跳动，楼已经建了万层高，褒贬不一。
这照片不是只有陈扬有？
沈婼转头，男生正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她隔着过道，拿笔捅了捅他的胳膊。
陈扬眼睛睁开一条缝，眉头微挑。
“你手机被偷了？”这是沈婼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了。这些照片按理都被陈扬买了过来，就算有，也只在许思远他们那里有，想不通别人为什么会发这个。
陈扬摇头。闭上眼睛接着睡。
“贴吧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沈婼又捅了捅他。
这次陈扬干脆不睡了，睁开眼睛，眼白还遍布红血丝，有些憔悴。
“知道啊。”他语调带着睡醒后独有的慵懒，话音的末端仿佛带着小钩子。
“找人删帖啊。”
“我发的，为什么要删贴？”陈扬语气里的坦然，听的沈婼一愣。
纪瑶噗嗤笑了出来，“扬哥你又病了吧，闲着没事干嘛把自己的照片放贴吧啊？”
“管呢你。”
沈婼看着照片有些微微的脸红，下面的跟帖就没必要看了，但这人的心思也太难琢磨了吧。
“你到底为什么要发这个？”沈婼声音微怒。
陈扬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亲你？？沈婼看了下班里热闹的盛况，活够了吧。
陈扬最喜欢看沈婼被他逗的脸红的样子，伸了个懒腰从座位里站起来，走到她的桌边，长指微曲，敲了四下，率先出了班门。
沈婼暗骂他事多。正要起身的时候，被纪瑶拉住：“你干什么去？”
“陈扬叫我出去啊。”
“他哪说话了？”
沈婼笑了起来，学着陈扬的样子在桌子上边敲边说：“跟我出来。是不是很像这句话的节奏？”
纪瑶长大嘴巴啊了一声：“我看你俩快成神了。飞升前记得通知我，我给你俩买好香烧一烧。”
沈婼从班里出来，就看到楼梯拐角处的修长身影，和她视线遥遥一碰，就再次迈开步伐。沈婼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下到一楼，陈扬身影消失，沈婼看不到他，正犹豫该怎么办时，手腕被人扯住，拉到了楼梯下面。
陈扬放开她的手，顺便又点了点自己的嘴巴，要求比刚才更过分。
沈婼摇头：“这里也不能确保证安全没人，你说不说啊，不说我就走了。”
“呦呵，你被我惯坏了啊沈同学。”
“知道就好。你到底为什么要把照片放贴吧？”
不知怎么的，沈婼觉得陈扬的耳朵在一点一点的变红，眼神躲躲闪闪的也不敢看她。
沈婼被弄的好奇，凑近他盯着看，却被陈扬的大手盖在脸上推远了些。
沈婼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你......”
“你这次成绩又进步了……”陈扬声音有点闷，“上次考第十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情书，还有以前文科班的老情人来祝贺。”
“所以呢？”沈婼听的哭笑不得，一向日天日地的陈大佬，居然为了她成绩进步五名的事情担忧的不行。
“我这是未雨绸缪，关注你的人越来越多，我得宣布主权。”
“无聊死了你陈扬。”沈婼转身的瞬间嘴角翘了起来，头也不回的上了楼梯。
陈扬想办的事情还没办成呢，快走两步追了上去。
沈婼迈上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被陈扬拉住手腕，轻轻一扯把她的身子转了过来。陈扬快速靠近，捉住她的小嘴亲了一下。她在上，他在下，高度正好。
沈婼被他吓的不轻，捂着嘴巴左右看，见没人注意才放下心来，像只受惊的小鹿，撞在了陈扬的心上。
转眼到了周五，放学值完日，沈婼磨磨蹭蹭的，还不想走。趴在窗户边苦思冥想，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
陈扬回到教室的时候，就看到小女生，手肘撑在窗台上拖着下巴，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映在玻璃上。
他慢慢踱步走过来。沈若恍若未觉。
陈扬靠近她，手掌撑在窗台边，将沈婼圈在怀里。
沈婼抬眸，就看到玻璃上陈扬模糊的影子。
冬天里外温差大，玻璃上结了一层水汽，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丑媳妇要见公婆了，你这是害怕的？”陈扬调侃沈婼。
一中的家长会，历来都是，学生和家长一起开。老师有任何问题，也不会瞒着学生，也不会瞒着家长，大家坐下来一起解决。反而能提高学习效率。
这样说来，明天还真能见到陈扬的家长。
“你家谁来？”沈婼转了个身，轻声的问。
陈扬呵的一笑：“你想见谁，我就让谁来。”
沈若佯怒：“你要是再不正经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哎呀，看你现在厉害的。不和我说话了？那就不说了，反正嘴除了说话，能干的事情多了。”
沈婼连忙捂住嘴巴，眼睛瞪的溜圆。
陈扬笑的痞痞的：“我说嘴会吃饭呢，你想的什么？”
沈婼被他说得脸颊微红。倒是这么一搅和，也就忘了该愁什么了。
沈婼背过身，看向窗外，外面已经华灯初上，高三的教学楼里亮起一排排的灯，沈婼伸出手指，在窗户上郑重其事的写下了陈扬的名字，两个字苍劲又挺拔，和他的人一样霸道。
“我才发现啊扬哥。”
沈婼一这样叫他，肯定没好事。
“你的名字笔画13诶。要不要叫牛13？正好配你。”
果然。
陈扬大手按在她的头顶揉了揉，笑的温暖。然后在“陈扬”的旁边写下了“沈婼”两个字，再画一个大大的爱心，把两个名字罩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