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深处帝王家——疏楼
时间:2018-07-25 08:15:31

  冯熙道:“我明白。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必得回去了。家内不能久等。”说罢眼睛也不抬一下,径直地双脚一前一后出了去。
  等冯熙走了,荀子衣的幕僚从外面进来。“这冯熙倒是识时务,但他对驸马的这态度也太漫不经心了。”
  荀子衣摇摇头:“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他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那幕僚道:“驸马,我打听过,昨夜冯熙去了太常寺卿李昂的宅院,据说也是为了这回大赦能赦免他的事去求情去了。依我看那蓝怀吉和他没什么关系。且我去查时,听说皇城司的也去了,大抵也是这般结论。如果蓝怀吉的死不是意外,那是不是帝姬怕他走漏风声才灭口的?”
  荀子衣沉吟半晌,问:“今天帝姬去了官家那里怎么说?”
  那幕僚道:“问了宫里,她去闹了一场,还强词夺理,说蓝怀吉是因为目睹了你对那女眷动手动脚跑去向她禀报,你恼羞成怒才让人把他偷偷推下茅厕的。但因为官家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事,没有太动怒,只是让人到处找寻你,要听你的解释。御史那边也参了帝姬一本,说她行为不检不贤,竟然杖杀了您的妾室。”
  荀子衣点点头,“办得好。你再着人盯紧韵德身边儿那小内监蓝礼,那小家伙长得俊俏,声音又洪厚,你去查查他净身干净了没。若是不干净,那韵德就算是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了。”
  那幕僚忽然有一丝奸笑道:“干不干净其实也无妨,如果驸马想一劳永逸,倒不如用一用帝姬昨天那个下药的法子,把她与那小内监做实了。兖国公主的先例在那里,韵德帝姬怕是往后再也不会给驸马添堵了。”
  荀子衣突然觉得心中畅快,随即叫着慕僚同坐,点了会仙酒楼最贵的酒,又喝得一个酩酊大醉。
  ————
  那羊肉、羊腰等已经都切了好,那几个禁兵按宫里宴享的做法做了,就等冯熙回来一道开锅。
  文迎儿正在门下站着,忽觉得头顶有些粉末灰尘落下来,绛绡头上也落了些,正想叫,文迎儿制止了她。
  文迎儿让她去外面叫两禁兵站到卧房和窗子门口,她自己走进屋内正中坐下。刚才瓦片上肯定是有人的,冯熙预料的不错,他一出门就会有人打她的主意。
  这时候突然有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直接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向门口走,看了一眼门口有人,又向窗子移动,没想到也有人。
  那人捂得文迎儿几乎窒息,眼见各处都逃不了,只能松手将刀掏出来顶住她后背,向外挟持。
  文迎儿终于可以大口喘息,虽然是被刀顶着,却也觉得松快很多。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吭声,就被推搡着从卧房正门走出院子里去。
  禁兵都赶过来操起刀围在旁边,但眼下文迎儿被挟持着,他们也只能跟着,不敢上前动手。
  文迎儿看见外面驾着的锅和火,偷偷使眼神,眨巴眨巴地想告诉他们,“拿汤泼!”
  绛绡与霜小都会意了,霜小把绛绡挡在身后,向前面嚷道:“你不要动我家娘子,你要是敢胡来,我这些哥哥们就会将你切成七块八块,我二哥也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绛绡趁着霜小说话赶紧嘱咐那几个禁兵去拿汤,可他们犹犹豫豫,知道若是泼汤恐怕也会泼到文迎儿身上,这反而得不偿失了。且拿惯刀的绝不会随意放下刀,眼下还能对峙着。
  哎,这几个人还是与她没有默契。文迎儿有些绝望,只能被推着向门口走。临近处院门的时候,冯熙却回来了。
  院门前冯熙就与那挟持者面面相觑,那挟持者喊道:“让开道路,否则你这小娘儿没命了!”
  冯熙挑眉一笑:“你认得我?”
  今日他与那些禁兵都穿得同样的常服,这人要不认得他,怎么知道他就是这家男人呢。
  “废话,不认得你怎么劫走你娘子。你还是乖乖让开道路,谁教你得罪了大人物!”
  冯熙没有犹豫,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盯着那人清清淡淡地道:“你若是认得我,就应该知道我不会让开。你要么留下她,要么留下你。”
  冯熙很清楚,这人既然是想挟持文迎儿离去,那就不是荀子衣的人——如果荀子衣将他叫出宅是为了对文迎儿下手,那么让文迎儿再说不出话来才是最简单的,又何必费工夫挟持?既然这人是韵德帝姬派来的,那韵德就是要让文迎儿给她佐证,怎可能要文迎儿的命?因此这人只不过虚张声势,想带她出宅罢了。
  那人见冯熙手里只拿着一根折断的树枝,那树枝看上去就像是头上吃了虱子用来挠的。他还没料这冯熙到底想干什么,冯熙就已经欺近过去。
  到了文迎儿面前的时候,冯熙低声说:“闭上眼睛。”
  文迎儿应声禁闭双眼,莫名地信任他的说话,就好像长久以来的默契一样。
  那挟持者正待反应时,冯熙已经举起尖枝,直接插.入了他的左眼。
  “啊——”尖利的叫声直冲上云霄,那人扑通跪倒在地,想抱又不敢抱住自己的脸,只能凄厉又惧怕地大喊。
  冯熙将浑身发抖的文迎儿紧拥在怀里,用胳膊与手捂着她两侧耳朵,顺便向禁兵们道:“诸位兄弟帮忙,将他抬去荀宅门口罢。”
  
 
  ☆、悸动
 
  韵德因为杖杀斑鸠儿的事,被官家教训了一通,责令回荀宅去等荀子衣回来。
  她向官家告的是那荀子衣奸/淫未遂的事,结果官家说,“既未遂,又有什么好说的?”
  回到荀宅便看见那半死不活满地打滚的探子,那是她心腹武臣给她找的人,说是万无一失,结果现在连个文迎儿也劫不出来。
  冯熙这么一弄,等于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如果硬要同文迎儿过不去,冯家可能站在她的对立面去。韵德权衡之后,让她宅里的学官草拟信函给她姐夫梁驸马,让梁驸马想办法把冯熙弄出牛羊司来,先卖弄冯家一个好处。文迎儿这个人对她还有用。
  眼下一败涂地,她让蓝礼给她倒酒喝。还是和往常一样,她把婢女内监都支出去,就剩下蓝礼一个人。
  她倚靠在玫瑰椅上,蓝礼站在旁边,这个时候她就穿着抹胸外面一层薄丝褙子,蓝礼略一低头,就能将她白嫩的脖颈和酥胸尽收眼底。
  他咽了一口唾沫,脸也发得红润润的。韵德抬眼瞧见他这少年粉嫩面庞,忍不住心里升了点隐隐麻麻的感觉,“你也别站着,陪我喝点儿。”
  她这个时候想起崇德来。如果是崇德,估摸看着蓝礼这个小雀儿这么可口,一定会忍不住亲他一口的。
  可是她不是崇德。她只是深深觉得自己须得找个合适的男人,但荀子衣的嘴脸她已经厌恶,如果不能从他身边将自己解脱出来,她就会在士大夫满口的礼法束缚下守一辈子活寡。
  “蓝礼,你是去年分拨到我这儿的吧。你什么时候入的宫?”
  “就是去年一月份,没几个月就来帝姬身边了。”
  “是你爹给你净的身?”
  “啊?是……”蓝礼低头答,胳膊和腿却开始抖了。
  韵德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一肃,“你脱下裤子我看看。”
  蓝礼大骇,立即在她跟前跪下,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你竟然”,韵德已经猜出了结果,她压低嗓子,“你竟然没净身?”
  “帝姬饶命!”蓝礼趴在地上叫了一声,韵德下去捂住他的嘴,“别叫了,让旁人知道你还有命么。”
  蓝礼的唇贴在她的手上,眼看韵德帝姬之尊,竟然蹲在了自己的身旁。她的手滑嫩香甜,好似抿着柔软的沾着粉的糯米丸子。蓝礼的心通通直跳。
  韵德的声音也小心翼翼地,目光扫向周遭,她知道这是荀宅,虽然她的武臣与内侍众多,但难免就会有荀子衣的眼线。
  她心里暗暗地想,这蓝怀吉为什么要让这么一个没净过身的人在她身边?当真是找个儿子给他传宗接代舍不得净身?还是有别的图谋?
  韵德知道如果被人知道她和这蓝礼经常独处一块儿,而他又没净身,告发出去那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正惶然神思间,那蓝礼忽然伸出了舌尖,在她的手掌心里一舔。
  手掌心的那一点痒痒瞬时窜上心头,令她浑身一震。
  随后她抽开手,起身,向外面大叫:“王都监,进来!”
  那王都监刚打开门,韵德就走到门口指着蓝礼道:“这蓝礼倒个酒都倒不好,以往看在蓝怀吉的面子上,我就留下他了,现在蓝怀吉一走,他连支应都做不好,你立刻将他给我打三板子,逐出去!”
  “这孩子当事还算勤快……”那王都监正要替他说句情,一看韵德怒目圆睁,赶忙答应:“帝姬息怒,小的这就照办,将他送回内侍省去。”
  “送什么内侍省!难不成本位想逐个人都不行,还要内侍省的那一干人管我吗!”
  “行,行。”王都监知道她今天火气大,那蓝礼惹了她也是没办法了,当下便让人将蓝礼拖了出来,打了三板子,直接扔出了大门去。
  韵德松了一口气。
  留着蓝礼,自己恐怕会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又恐怕给别人当做构陷她的把柄。入了内侍省,那些阉人一查蓝礼,恐怕他的小命就会不保,还是将他赶出去干净。
  韵德独自坐回玫瑰椅上,回想方才蓝礼舔她手心的那一下,再看着偌大的空落落的屋子,竟觉得心上疼得厉害。
  ————
  当晚上冯熙那伙牛羊司的禁兵回来,与他在院里开了伙,又是把酒又是吃肉,闹到大半夜才回去。
  绛绡和霜小这两个不出门的小娘儿,今天看见那人眼睛被树枝扎进去的场面还心有余悸,她们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那个声音。方才那些禁兵与冯熙用饭,她们就陪着文迎儿关着门在屋里吃,不同那些粗鲁的男人一道。
  文迎儿倒是没她们这样吓怕了。大约冯熙护着她,她竟像没事人一样吃着羊肉,还说,“这入炉羊烩当真不错。”
  霜小打了个寒颤,接口说,“……娘子成婚那天也有这一道……味道倒没这个好……”说完又想到那个叫声了,又寒颤一次。
  绛绡咽了好几口唾沫,“娘子就不怕么……”
  文迎儿咽下去肉,“刚才那人拿刀指着我,后背冰凉,是有些怕。”
  “是了,后来二哥把娘子搂得那么紧,还堵着耳朵,什么也没看见也没听见当然不怕了。”
  文迎儿脸上羞了羞,知道方才他那么迅速的反应将她救下,又用臂膀围紧了她,的确是令她心里萌了一点悸动。大抵女子都是想要这样的保护吧。
  绛绡看着她的表情,默默地吃着东西。心里面竟然有些盼望方才被挟持的是她。她知道冯熙也一定会用同样的方法来救下自己。
  文迎儿见外面男人觥筹交错地根本不散,只好自己在屋里洗了后上榻先睡。绛绡却一直在门口开着门缝盯着,直到等几个禁兵醉熏熏地相互搀扶回去,她便悄悄开了门缝,去扶冯熙。
  冯熙的步伐本就不稳,这个时候看不出是因为酒醉,还是因为瘸腿,但从今日回来时,绛绡就发现他没拄拐。
  于是她过去,将他的手挂在自己脖颈处,环抱住他的腰,“二哥,你撑着些走路吧。”
  冯熙笑了笑:“无妨,是时候不拄那东西了。”于是将胳膊从她脖颈上拿开。
  绛绡将他胳膊扶住,知道他这时身子软,也不会硬掰开她的手。
  “二哥先去净房洗了身子,娘子可不喜欢这味道啊。”
  “嗯。她已经睡了?”
  “睡熟了。”
  冯熙入了净房,见里面已经氤氲潮热地置好了一盆水,便自己支撑着屏风道:“你先出去吧。”
  冯熙的确是饮得多了些,因为在家中,心里没什么防备,此时已经在屏风后面解下衣裳,躺进水里去了。
  热水在身上一滚,浑身的疲累都发散出来,整个人松软地靠在盆边,仰头就有些睡着了。
  “二哥这么醉,还是我帮你吧,且别摔着了……”
  绛绡并没退出去,见他在里边没有吭声了,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水雾较大,能看见他露出水面的胸膛与肩颈,水珠挂在肌肉与疤痕上,起伏平稳的呼吸。他喉头偶尔耸动,便勾得她心里也耸动,于是用手上已经拿着的巾子,在盆中沾了一点水,朝他肩膀上擦过去。
  擦第一下的时候,她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见他没有醒来,便又顺着肩膀往水中擦去。
  这时冯熙终于酒醒,感觉到身前异样时,手掌扭住她胳膊向后一转,将她强行背过去。
  绛绡“哎呦!”地叫疼,腿也站不住地向下跪。冯熙见是她,便皱眉道:“不是让你出去吗?”
  “方才……方才我问要不要帮忙,你没有答我,我就以为……”
  “以后不用你服侍我,你只需照顾好迎儿就行了。”冯熙语气凝重,不容置疑,甚至还有些反感。绛绡羞耻地将脑袋埋下去,答说“知道了,”头也不敢抬地跑出去。
  这么一跑出去,她心里酸涩得很。若说怪她也不能,因为好几年前文拂樱就说了要她做冯熙的通房,那时候她便有些想象,如今虽然是文迎儿嫁过来,自己也算是陪嫁,道理上已经是随给他了……想到这个,明日还要陪着文迎儿与冯熙回文家去拜门,就会见着文拂樱。
  绛绡知道文迎儿其实还没有和冯熙圆房,若他们房里有什么动静,她都能晓得的。眼下已经羞得不能见人,她便躲在耳房里面听着。
  冯熙从净房走回屋内,在文迎儿身边躺了下来。文迎儿其实还没睡着,只是想着怕他借酒醉对她做什么,便将自己身体早早地蜷缩成一个团儿,和热锅里的虾一样。她的拳头捏着被子藏在胸前,心脏乱撞着。他的气息一靠近,便使她越发方寸大乱,要赶紧地将自己埋起来才安全。
  冯熙从后面凑近她,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不似平时熟睡时那么沉,睫毛略略在抖动。他的手在她面上一抚,她便立刻长出鸡皮疙瘩,嘴唇也偷偷地咬死了。
  “当真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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