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深处帝王家——疏楼
时间:2018-07-25 08:15:31

  “昨晚上得了风寒,有些突然,今早不大起得来,二哥见谅。”
  冯熙松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上轿,我们回家。”
  冯君点点头。那吕缭一脸关切地将她搂在怀里,跟冯熙说,“君君这病得太不是时候,二哥你千万别见怪啊。”
  冯熙对这吕缭的作风有些了解,但看她将冯君护在怀里,表情又这么担忧,心底还道这人毕竟是成婚了,转了性子。更加上他对吕老相公的钦佩,又与吕家大哥、二哥从小打闹在一处,后来都入了军中,相互都知道对方军功战果,遥遥相敬,因此他虽然不屑这吕缭,却十分敬重吕家。更加上冯君执意此人,只要她满意,他自然不会多问。
  轿子骑吹回到冯家,门口冯君过了火盆,在周遭宴席观者的注视下入了厅堂。她全程带着那帷帽低着头,吕缭连连与宾客点头:“染了些风寒,染了些风寒。”
  到了堂上,文氏今早是一早就被王妈妈扶出来了,虽然坐着难以起身,却也仍然徐徐努力站起。
  “娘,可不敢。你还坐下!”文君过去扶着她,看她舒心坐下了才说,“我这风寒就怕让娘也染上,就不摘了。”
  文氏听出她话里音调不对,想说话,却看见吕缭站在身后。
  文迎儿于是上前对吕缭道:“小官人出去敬酒罢。”
  吕缭腿却迈不动似的,盯着冯君看,文迎儿哼一声,“再不去要被席上罚酒了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意思太明了,吕缭在别人府上不敢造次,也就出去了。
  文迎儿默默坐着不动。文氏一把将冯君抱在怀里,两相哭泣,哭了许久,冯君才说:“吕家待我一切都好,娘切莫担忧,好生将病养起了。”
  文氏握着她手,道:“让娘看看你。”说着就要掀开她帷帽。
  冯君就掀了半个脸,露到眼睛处,便迅速放下来:“当真是风寒,这可不能让娘也染上,那我罪过就难恕了!”
  文氏看她喉头哽咽,赶忙说:“好,好,不看,你回家了,还不是由你?”
  说着忍不住咳了几声,冯君立即闪身,“王妈妈,还是扶我娘回去罢。”
  “也是,我在外头不能多待。等你晚上歇下前过来跟我请个安,让我知道你在就是了。”
  “女儿知道了。”
  冯君目送文氏被王妈妈扶回卧房去,文迎儿看他们走远了,才走过去道:“大姐,咱们出去走走罢。”
  说着带她去了吟风苑,文迎儿道:风寒这么严重,我让梁大夫来看看吧,自家大夫好些。”
  “吕家已经看过了。”
  “那吕家二嫂好相与么?”
  “她倒是还好,堂上也还过得去。”
  “那额头又是怎么回事?”
  文迎儿倏忽将她帷帽摘了,一看她额头顶着头发处,有个不大明显的窟窿,已经止了血。
  “是风寒上到头上了。”文迎儿道。
  冯君将帷帽扯过来,重新戴上,“你看这干什么,是我不小心磕碰的。”
  “为那吕缭瞒着?你说堂上与那二嫂都好相与,她们知道你磕碰了吗?”
  “的确是我自己磕碰的。”冯君依然冷淡,说完就往回走,走到半路回头说,“今日宴席后便与我官人回去,你晚上跟我娘说一声罢。”
  文迎儿看她如此固执的不说实话,跟着她一路回了外面。冯君戴着帷帽,却仍旧出去与吕缭一同会客,文迎儿站在外面瞧了一会儿,斜瞥见孔慈,于是过去问道:“孔大哥,前日让你帮忙看顾大姐,可知道吕家对大姐有什么不爽快么?”
  孔慈一脸不解:“看顾冯君?”
  文迎儿于是明白了。再瞧霜小,正在席间忙前忙后的,文迎儿知道这小丫头有了心眼。
  “孔大哥,冯大姐在吕家,或许不大愉快,如若你能有个照应,我们感激不尽。”
  孔慈看她给他万福,笑退一步:“你这是怎么话说的,你既然有托我自然照办,更何况冯熙的妹妹自也是我妹妹,我定当不让她受委屈。”
  “不能及时报应。我的意思是,如果看到大姐受委屈,就让霜小回来告诉,再从长计议。”
  “这事我记下了。”
  文迎儿拜托了孔慈,又将绛绡叫过来,让她把这事传给儒风,好教儒风再说给冯熙听。
  绛绡嘟哝一句:“关乎大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还传话,您可该去当面和二哥说呀。”
  文迎儿一笑摇头,盟友不说家事,否则就乱了方寸。
  她是怕乱了自己的方寸,将他的事当做自己的,渐渐便迷失了本心。
  远远地,见儒风听了绛绡的话,过去席间与冯熙耳语。冯熙原本正在微笑待客,脸色突然便沉了下来。但转瞬后他便恢复如常。
  他一定心中有了计较。他可不是个会让家人受委屈的人。文迎儿目光瞥向吕缭,冷哼一声。
  霜小在席间忙碌着,方才已经瞧见文迎儿与孔慈站在一起说话了。她内心忐忑,不知道文迎儿今晚上回去会不会罚她。
  这倒还是其次,她对孔慈的心思,早已经不是个秘密了。文迎儿是知道不说,也不阻止,她还以为她是支持自己的,可却又要孔慈去照顾冯大姐,这霜小便不愿意了。就算冯大姐已经嫁了人,可她既在吕家是受气包,免不了就会向孔慈求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冯君对孔慈的眼神,霜小机灵,早就看出来了,而孔慈对冯君,也百般照拂,一开始就扛着她还说与她有婚约,继而还在大婚那天,亲自扶她上轿。
  霜小瞧孔慈对冯君是青眼有加的——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绛绡从她身边走过,眼神间与那小侍卫儒风相接,有些旖旎情愫在里面。霜小嫉妒得很。
  忙了中午的宴席,送走宾客后,夜晚家里与帮忙的还有一顿。这顿冯熙与孔慈喝得酩酊,文迎儿又陪文氏与冯宅的一些女眷共餐,人多眼杂。
  孔慈喝得多了,冯熙嘱咐小厮将他扶去厢房歇息,走到半路上,霜小叫住那小厮:“刑官儿,二哥那里叫你呢。”
  那刑官儿道:“我先把孔副使送去厢房了就过去。”
  “不用了,我在这儿是干嘛的呀。我将孔大哥扶过去。”
  “你?”刑官儿上下打量她:“你能扶动这么大的一号人么?”
  霜小过去将他推开,孔慈迷迷糊糊见是她,道:“霜小姑娘啊。”
  霜小对孔慈眉眼弯弯地一笑,随后又狠白一眼刑官儿:“你怎么这么没眼力!”
  那刑官儿稍微有些明白了。一个叫“孔大哥”,一个又“霜小姑娘”。他被霜小从孔慈身上拽出来,孔慈自然而然地跌靠在她身上。霜小瞪着刑官儿,“你别说你看到过我,否则明天我拿砍刀砍死你!”
  刑官儿“呵”一声,看着霜小吃力快步地扶着孔慈往厢房去了。
  这又不是主家的事,他们发生什么,关了他什么事,又何况看霜小那架势,就知道那厢房里要发生的肯定是“好事”。
  霜小将孔慈扶着入内,关上了房门,将喝得烂醉的人扶上了床榻去,替他脱了鞋袜。
  随后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个药盒子来,这是她上次见梁大夫来的时候,问梁大夫买的。
  她买的是最贵的药,花了半年月钱,她就指着这一次。
  她倒了水把药散开,打开孔慈的嘴喂进去。孔慈呛了一口,因喝得嘴里甜滋滋的,也就咽下了。
  霜小在他耳边道:“这是醒酒汤,再多喝点罢。”
  这也确是醒酒汤,他要是睡得太不省人事,可不就枉费了她的心血和月钱了。
  孔慈又喝下两口,霜小将他用枕头靠着后背,见他的脸从喝完酒的苍白,渐渐变得红润,继而火烧起来。
  她将自己的衣带徐徐解开,落在脚边,随后一丝不挂地展现在孔慈面前。
  孔慈的眼前一时清晰,一时如雾,浑身火辣辣地,每一寸肌肤都像要从衣裳里爆裂出来。
  “怎么这么热……霜小,你帮我开窗……”
  “我帮你解开衣裳,就不热了。”
  霜小将他衣带迅速解开,又去解他裤腰,随后将全部身子贴在他身上。然后糯糯地问:“孔大哥,是我好还是冯大姐好,你喜欢谁呀。”
  孔慈醉醺醺地,又是一粗人,何时想过这种无稽的问题。脑中忽然闪过过去与冯熙枕戈待旦的时候说过的玩笑话,“冯家大姐倒是和我定过亲,就是为人太霸道了……不过霸道也有霸道的好处,倒是有点儿像西北那草原上面的女人,泼辣……”
  霜小听得咬住下唇,心一狠,手突然伸出去抓住!
  孔慈的眼孔一张,那药的作用开始显现,只觉身上一团软绵绵地抱被,令他舒服地来回剐蹭,最后便将她压下去。
  便听这抱被嗯哼着,他就与她交缠起来。也不知与这翻滚的被子折腾了多久才睡过去。
  霜小累透了之后的这一觉,却是睡得无比香甜满足。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后,忽见孔慈披着件宽衫,呆呆地站在她床前。
  霜小鼻头一酸,抽泣道:“你……你昨晚上,太不是人。我好心扶你回来的,你这么对我,如何跟我家二哥和娘子交代!”
  孔慈愣着望她:“我娶你。”
  
 
  ☆、摔倒
 
  绛绡第二天早上跟文迎儿说, 一大早就没看到霜小。
  后来孔慈那母亲过来了, 说是霜小昨天太累病倒,孔慈念及她辛苦,没告诉冯家, 而是自作主张带她去看了大夫抓了药, 这会儿已经送到他宅子上歇病,特来为她向文迎儿告了假,好让她待在孔家养身子。
  照这意思,就是霜小要在孔家过夜。文迎儿看孔母一脸欢喜样, 好像是对霜小这身子着紧的意思,但这孔母也没一次性地将这意思吐露出来,只是问了问霜小的生辰, 还有她在冯宅是死契活契。
  一知道是活契,这孔母便囫囵高兴地说“好,好,”文迎儿暗暗道, 霜小这丫头心眼儿还真是长在脑门顶了。
  霜小要是在家里, 恐怕这会儿就因为冯君的事被她责罚。她这是怕责罚,就顺水推舟, 躲避出去彻底不打算回来了。
  她倒是讨好孔家人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她有这个心思,孔母非要她留下,也不便多说什么。该要如何面对冯家是霜小和孔慈该考虑的问题,文迎儿倒是有准备该怎么就怎么办, 这非是让她留心的东西。
  霜小若是跟她商量,她定然会为她好好地置办置办,如今她自己逃跑出去,想来是怕她会责备,文迎儿就等着她什么时候过来请罪,再帮她与孔慈与孔母打破天窗商量余下了。
  法会之日很快就到,文迎儿驾车去了玉清神霄宫,早先那帖子也说是场朝臣女眷们的盛会,去了才知道,竟然来的还有那瑞福大宗姬。
  玉清神霄宫宝殿庄严,白玉石阶上铺陈五色琉璃塔,中间徐柳灵昭告天地,延请神仙,他周身琉璃塔反射五色光芒于他衣服上。
  文迎儿坐在朝臣女眷下首,仰看徐柳灵这位新进皇帝侍宸大法师为她们求乞福寿延年,容颜永固,子孙祥瑞。
  忽然听得一声“起——” 
  众贵女愣了愣,带头的数百名神霄弟子们站了起来,拱手摆出敬天的姿势。贵女们由嫔御们带领,跟随道士们站了起来。
  “高上神霄,去地百万。神霄之境,碧空为徒……”
  “五雷玉术,召雷雨,破鬼魅,动与天合……”
  “敬——”神霄弟子们向着大殿方向半蹲深躬下去,那宗姬好似早已经得了教化,跟着半蹲深躬。后边的女眷看她都这么虔诚,也都陆陆续续跟下去。
  文迎儿望了望,这不是在敬天,这几乎是让这些女人向着徐柳灵的方向躬身跪拜了下去。
  他的野心可不小。尤其是那宗姬,对他毫不怀疑,带着头的对着他顶礼膜拜。
  眼看殿前这神神叨叨念着《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的徐柳灵,专注向天祈求的模样,倒与她最初见到时那样的胆怯、故作名士风度截然不同了。
  他张开双臂闭着眼睛,仰面接受着女子们的礼拜,那嘴角掩饰不住的狂喜被她察觉到。
  文迎儿在人群中,只是微微低了低头。得到权势看似是很简单事情,但是不能太过欣喜若狂,登高跌重的道理古今皆同。哪有什么东西是轻易能拿在手里又丢不掉的呢。
  瑞福大宗姬口中也不自禁地诵念经文,祈祷上苍。前排许多朝臣女眷也是虔诚者。
  法会后,女眷们便挨个跟着道士们入了后殿,请徐柳灵给她们讲经、问询时运去了。各个都是有求于他的。
  宗姬最先进去,许久也不出来,其他没轮到的其他人都坐在外面喝茶排长队,这么看来,也不知道那徐柳灵什么时候才见她。
  文迎儿是被徐柳灵请来的,以他时至今日的地位,若不见他就走也失了礼数。
  在外殿等着的女眷们,都一个个地瞧着她相互讨论。有的很小声却也给她听见了,
  “这位和那传说的崇德帝姬相像?”
  “这话怎说的?”
  “那崇德帝姬的画像漫天飞,四处都给她牲祭烧纸烧她画像,怎可能没见过……皇城司的还在搜捕,勾栏不是还扮她么……”
  “哪有那么像,我看不大像啊。”
  “是啊,你要这么说,宗姬也都长得和那画像像……”
  方才宗姬还在外头时,没见她们敢议论,现在皇亲们都在内殿,外殿这些好事的妇人们就敢当着她绵指指点点了。
  文迎儿想了想,挨个向这些另眼瞧她们的人看过去,投以微笑。有的人便噤了声,但就是有无视的她客气的,文迎儿本也不愿意计较。但听得有人说:“你这说到崇德帝姬,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崔妃在宫中与明节皇后斗得厉害,听说她在明节皇后棺前不哭,就是因为明节皇后是她给掐死的!”
  “真的假的?竟有这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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