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深处帝王家——疏楼
时间:2018-07-25 08:15:31

  赵顽顽盯着他,“你原先是明节皇后宫里的,韵德帝姬亦是你奉承之主,而你却在宫里传损她声名的话?还有,你还告诉我,是她编造谎言,让我与你对食,这样的话,能是帝姬说出来的么?我本来便是要请她来宫中,让她当面拆穿你的谎言,但你却等不及想先败坏她。掖庭狱的呢?”
  刘仙鹤瞪着眼睛听她说完,便见好几个内监走过来了。赵顽顽道:“这刘勾当偷我的珠子不说,还在宫里嚼舌头,你们刚刚也听见了罢。搜了他的身,就带他下狱罢。”
  那几个掖庭狱的内侍,直接便将他裤腰给拔了,一拔,珠子叮叮咚咚地掉下来,一个个白花花晃着眼滚落地上,证据确凿。
  刘仙鹤腿软得站不起,裤子里撒出尿来,“这……这是帝姬赏我的呀,这帝姬,这是您赏的您望了?”
  “你还能说出我母亲葬在哪儿吗”赵顽顽表情瞬时冷酷,盯着他有如寒光透彻,直刺他心脏。
  刘仙鹤早就不知了,愣怔在那处,几个内监拖着他往外走。
  赵顽顽想起,自己也是被他这么拖进掖庭狱的。
  可是这个刘仙鹤,怎么还没拖多远,就昏死过去了呢。
  “跟程子海说,打死之后,把他尸骨预备着,埋我母亲衣冠冢的陪葬坑里。”
  她揉了揉眼睛,想下一个,会是谁。
  
 
  ☆、姐妹
 
  赵煦在登基大典上还特设一禅让仪式, 特特地将老皇帝请上来给他戴冠冕。底下诸王、帝姬们站着, 赵顽顽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她十二姐韵德身边——十三姐早夭,从来便是她俩站在一块儿的。
  赵顽顽走过去的时候,笑眯眯地叫了一声“十二姐”, 韵德慌张了一下, 亦微笑迎接。两人站定了,跟着前边官员的唱和下跪、起身、鞠躬,一拜再拜,两人的头冠数次碰在一起, 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过得半程,新皇登基坐在皇位上,群臣在殿外跪下来呼毕, 便是宣读太上皇的诏书,将所有的帝姬、宗姬们叫出来,跪在地上。
  太上皇诏曰,自从改二字美名帝姬以来, 民间便又“地饥”之说, 多地旱灾频发,皆因此美名之祸, 因此将二字美名改回政和年前的“公主”称号,以二字国名或二字美名为前缀。又恢复十四皇女公主之名,加封“和国公主”。
  这一诏书,算是将自己十几年前搞得更改美名的风雅全都推翻了,赵煦做得彻底, 他就打算让他老爹打自己老脸,将这些旨意都变成他老人家罪己,而此时的官家心里在想什么呢?早了早好。一应吃穿用度,比从前更奢,谈诗论画,打马蹴鞠也如从前,他还能指望什么?既然已经失了势,好歹还将嫔御给他留了十来个在延福宫,剩下那些个不感兴趣的,即便放小云寺或者玉清神霄宫里去,他也不惦记。
  可悲可叹的只有自己的爱儿,韫王,此时已经被贬成了临川郡王,登基大典一过,就要被打发去临川去了。
  至于安相、管通之流,对于赵煦来说,便只有将罪名加诸,直接杀了了得。这,他这老官家也管不得了。
  韵德只恢复了韵德公主之名,自然不如赵顽顽“和国公主”这样的待遇,当下听着便脸灰了起来。宣读之后,她冥冥便觉赵顽顽在她面前高了一头似得。
  荀子衣亦在群臣之列,远远地朝她们望过来。韵德瞥见那荀子衣竟然是笑着的,那笑容对着她的方向,但韵德却清楚的知道他望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和国公主”!
  几年前郁积的怒意又勃然上升起来。她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去。
  登基大典之后,皇亲留在宫中筵席。
  韵德与荀子衣坐在一处,赵顽顽独自坐在离赵煦稍近的席位上。便见荀子衣的眼睛,含情脉脉地向赵顽顽望过去。
  韵德便冷笑一声,一把摘下一颗葡萄,走到赵顽顽席上坐下。
  “十四妹,这是我的驸马特意托我送你的,想让我喂给你吃呢。”
  赵顽顽知道她讽刺荀子衣与她的关系,于是冷笑:“十二姐一向待我不薄,在这里等着我。”
  韵德冷面道:“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一再拐带我的驸马。看看他看你的眼神,让人生不生恨?”
  赵顽顽抿唇,“十二姐这醋吃的可不是时候,只是因为你与自己的驸马不和,就牵连到我,竟然让十二姐在这大殿上就要与我撕破脸皮不成?”
  韵德哼一声,“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了,还怕什么脸皮呢。”
  赵顽顽盯着她,“十二姐,难不成当年你也是因为这个,才想让太监与我对食么?”
  韵德愣住:“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那想与我对食的太监亲口告诉我的。”
  “那他人呢?”
  “我让人把他打死了。”
  韵德咽了一口唾沫,惊恐地瞧着她,仿佛被她知道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那太监是含血喷人,你若不打死他,便应当将他叫出来与我对峙。别忘了,你在文宅时,我可从来没有揭穿过你,小心翼翼地知晓着你的秘密,与你心照不宣,没有到官家面前说破,这对你来讲,不值得动一动姐妹之情么?”
  她手上突然一翻袖,打翻了案几上的葡萄盘,那葡萄滚了一地,周遭目光聚拢过来。
  赵煦在上面笑问:“十二妹,这是怎的,酒喝多了?来个侍儿扶一扶韵德公主。”
  “大哥,我只是高兴……”
  “便知你会高兴,”这时候赵煦转头去瞧自己的三弟,“三弟,你高不高兴啊。”那坐在席间面目苍白的韫王,现在已经变成了临川郡王,衣着素布,连平日的华服也不敢穿出来,只能低着头望着下面,拜道:“回禀陛下,臣也高兴。”
  “今日你可要尽兴,毕竟这样的酒饭,临川不知还有没有。不过朕已经给你准备了几个厨子伴你一道,其中一人庖丁天下第一,刀工无人能敌,最爱做的就是切鸭,你若见他切那鸭子,一定会欢喜。”
  “臣谢恩……”临川郡王跪下,用袖子抵在额头,声音苍凉,却只有悲戚,并无惧怕。这让赵煦可不大高兴。
  韵德喘息了半天,脑袋转得很快。这下她逞口头之欲却被赵顽顽占了上风,眼下坐在她旁边,见她正襟危坐,有傲然独立的意思,登时想到了什么。
  她指了指上头新册封的皇后——正是原先的太子妃。
  “瞧太子妃这神色可不好,一点没成了皇后的高兴,十四妹,你猜是为什么?”
  赵顽顽立即想到瑞福今日没出现在大典上,登时心里一紧,“你说是为什么?”
  “今日果真是没见到瑞福这姑娘,不知是害了什么病灾的不出来。”
  赵顽顽一听她这么说,登时注意到,她的脸上可不像是担忧,反而似乎运筹帷幄。“十二姐要是有话跟我说,就不妨直说。”
  “我能有什么话,就是看这姑娘爹不亲娘不爱地惋惜。这么大的场面,她可是该被封为长公主的,而现在却只能摇封一个寿国长公主的名号,你说,她到底是怎么了?”
  赵顽顽皱眉,一把摁住她的手,咬着牙:“你是不是知道瑞福的下落?”
  韵德点点头,但将手与她甩开:“十四妹,你很有本事,这就借着大哥一飞冲天了。我跟着三哥,是跟错了阵营,至于瑞福,我自然知道她在哪里。三哥正准备将她带作人质带回临川去,以免半道上或在临川,被大哥所杀。可是我想啊,她爹爹已经不要她了,万一不惜一切代价,想着非要置三哥于死地,这半道上乱箭射下,还管她是遥封的哪国长公主呢。对于大哥来说,也就是做个衣冠冢哭一哭棺了事。可我眼下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救她一救,毕竟你是她心心念念的崇德姑姑。”
  赵顽顽再一瞥赵煦,看到赵煦眼里的恨意,便觉出三哥路上定然会有蹊跷。
  她心念电转,若是让人告诉赵煦瑞福就在三哥手里,赵煦会怎么做?威胁三哥?若是他不会因为瑞福而放过三哥,会否瑞福真的就会因此而死……
  赵顽顽几乎能想到这样鱼死网破的场景。
  定了定神,赵顽顽道:“十二姐,你瞧瞧周围那些宫女内监,都在打量你,她们都听得你的秘辛,正高兴着呢。”
  韵德朝四周看过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说了之后,内心变得敏感了,果然觉得周遭的人都在对着她议论。
  “什、什么秘辛?”
  “还能有什么,宫里都在传,你在道观豢养着的小内监……现在越传越离谱了。”
  “离谱?”
  “我便是因此,才将那传话的人打死了,若不是为了十二姐,我怎么会如此残忍。”赵顽顽正色道,“十二姐,你做的这些手段,我也能做,我本来颇不想对你用。那个蓝礼,你宅中的小内监,不过十三四岁罢?
  赵顽顽抓住她的胳膊:“以这个理由换瑞福回来,可不可以?你的名声在你而言,应当比瑞福的性命重要吧?既然三哥的命运已与瑞福不相干,既然你想用瑞福来威胁我,那便是知道瑞福在哪里,并且不想让她死在路上。十二姐,你内心里还没坏到那一处,你只是想让我受苦。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想看我凄惨模样,但好歹你还保留有这点良心。”
  “我已经让人看住了蓝礼,如果你不将瑞福放回宫,我便立即扭送蓝礼入掖庭狱去,让他招认与你的关系,你难道想成为一朝之笑柄,葬送你自己的清誉,然后被人像我当初一样扭送至小云寺吗?”
  “抑或是,我也不管瑞福的死活,我便上去告诉大哥,你与三哥串通谋害瑞福,那么大哥还能饶恕过你吗?”
  “不要!”韵德的心跳得厉害,她如今已经失去了母亲与官家的庇护,连三哥也垮了,如今她能站稳脚跟的全凭自己的帝姐身份,若是在赵煦眼里也一文不值,她便会成为第二个崇德了!
  赵顽顽欺近她:“带我去见瑞福!”
  韵德威胁不成,反被抓住了把柄。她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时候,或许这大势一转,便什么都变了。连崔氏的遗孤,也不再是朝廷里禁忌的话题了。
  难不成大哥真的将赵顽顽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其实,还是因为冯熙,那冯熙才是他的主心骨。
  韵德慌张想了半晌,“好,好好,这一局便算你赢了。”
  赵顽顽叹一口气,“十二姐,你这样倒是让我觉得真诚。如果你还同当年那样与我假惺惺地,我不知会想对你再做点什么。”
  韵德表面一颤,“你如今已经是国公主,还想对我这无人罩护的人做什么呢?”
  但是心里却道,咱们的好戏还在后头。
  
 
  ☆、兔子
 
  冯熙在御前行走, 后宫有禁, 不能随意进来。赵顽顽让人打听他什么时候入宫来,她有点想他了。
  深宫里头一呆时间长了就压抑,周遭人对她点头哈腰, 伺候有加, 但实际上都是新任的内侍省大都知程子海调派过来的人,这些人虽然勤谨,但又过于恭谨,时间长了颇有被监视之感, 要想像之前在掖庭冷宫似的来去自如就不行了,也没有个可靠的自己人。
  尤其是本来后宫便不能让禁卫随便出入,冯熙虽然可以在宫中行走, 但这人多眼睛一杂,他就是想飞进来,也难免被什么人瞧见,行事不方便多了。
  自赵煦登基大典上复归了她公主之名, 又赐了“和国”两字前缀, 两天过去了。但颇有些奇怪的是,赵煦并没封冯熙为驸马都尉。
  本朝为了拉拢武将, 历代公主大都下降给了武将,又本朝皇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因为忌惮又把驸马都尉们的实权都削掉,一般只留个环卫将军的虚名,便如荀子衣那般。
  可也不是没有特例, 而且还不止一例。比如太宗时燕国长公主的驸马,就是武胜军节度使,有从龙之功,还有皇祖父时的皇姑明德公主,她的驸马最初也是殿前左右班直、禁卫武官,后来掌了带兵实权,更大拜交趾军立下赫赫战功,也没有虚了职权,连明德姑姑的儿子也做了节度使。再有仁宗时候就任殿前太尉的……
  赵顽顽想了五六例,这些驸马都是寿终正寝的权臣,受帝皇仰仗的肱骨。眼下冯熙没被封驸马都尉,她心里忐忑,揣度大哥现在形势不稳,还得靠着冯熙维持禁中安定,左右各方,不愿将两人关系放上台面来。这对他来说是琐事,无关紧要,但对赵顽顽来说可是终生大事呢。且赵煦不解决这事,以她未开府公主的身份,就只能在宫里待着,实在头疼。对她来说,便如被关在小云寺里一般。
  赵顽顽满心欢喜地想,最好的开府也不用新建或置宅,就开回到冯家便了,那院子她都住得熟悉。她也不要什么内侍,就让她高高兴兴回家就是!
  入了夜,那新分来的侍儿凤霞帮她卸了头饰梳洗,拖了衣裳,往里面一睡。浅眠一会儿,倒听到侍儿在她帘子外的呼声,赵顽顽皱了皱眉道:“你出去吧。”
  “可是公主,按规矩……”凤霞犹犹豫豫的。
  “咱们没这么多规矩,来蕊珠阁了,往后就随意些好。”
  “公主您是亲切,但是押班勾当会骂我的。”
  “哎,谁骂了你,我骂回他。”
  “……可是,因陛下新登基,内侍省的眼睛尖得很,我但凡有点懈怠被瞧见,估摸都跟公主再说不上话,就被惩处一番,调去别处了……”说着那凤霞还怯懦带了哭腔。
  赵顽顽知道这些宫女们这两天都被拉去了一回掖庭狱,那地方进去少说也挨了不少苦,他们也不好过,她只好不再说什么。第二天一大早,几个侍儿围着她,每个都过分使劲地做着活,全也不是给她做的,而是给外面的眼线做的。一看她们劳作奋力的动作,便知道这下冯熙更不可能进来看她了。
  程之海因送皇帝旨意又来了一趟,来跟她安排冬至去太庙和斋宫、郊坛行礼的事,赵顽顽才跟他提说,“程勾当,我这蕊珠阁用不了这些许人,至少分一半出去给别处用吧。”
  “怎么,嫌他们伺候得不好?公主初回宫里,陛下特意交代要差够人来,如果他们不好,我让人好好地疏导疏导他们,再不行换一拨,绝对不能让公主再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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