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是在戏服厂啦，那天我师傅带我去戏服厂订货，看见他们的展示区里有一套皇后的朝服，真的是华丽丽地闪瞎人眼，那料子特别好，看上去特别顺滑垂坠，闪闪发光的，而且颜色也是特别正的明黄色，织金缎镶边，上面绣着凤穿牡丹的纹样，整件衣服上绣着八只色彩鲜艳的彩凤，中间穿插着几朵颜色静雅的牡丹，真的特别特别好看，我当时看了都想上去摸一下，可是他们是放在玻璃展示柜后面的，上面还写着，贵重物品，请勿触摸。”
姜琬听她这么形容，倒是与自己前世穿过的衣裳有那么几分相似，应该算是可以拿得出手的：“那衣裳是否可以对外出售的？”
“应该是可以卖的，我还看见旁边标着的价格标签的，不过卖得特别贵，要849999元，他们说要这个价是因为用料特别上乘，而且上面的绣花都是人工手绣的，这么一套衣服，就要花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才能完成呢！”
“哇，好厉害啊！”另一个小女生感叹道！
姜琬却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宫里的有几十个技艺顶尖的绣娘专门为她做衣裳，一个人半年做出来一套就算是快的了，还是因为绣的纹样不多，真要精细起来，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做好一套的。
不过她刚才听这小女生口里念了一串数字，她虽然学了一点简单的这里的数学，但毕竟还是不习惯使用阿拉伯数字来计数，一下没听明白：“你说多少钱？”
小女生这才说：“八十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加一块钱就是八十五万了！天哪，就一件衣服就卖那么贵，都能顶我十几年的工资了。”
“那么贵的衣服有人买嘛？”另一个小女生问。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问带我的师傅了，当时我们不是给一部古装宫廷剧去订购戏服嘛，也要准备皇后的服装，我就问师傅怎么不买这套呢，结果师傅说这一套的钱都能买下整一部戏的戏服了，哪有这个预算。我想连我们这样的大公司都买不起，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吧，那戏服厂准备这套戏服，大概根本就不准备卖出去的。”
“戏服厂在哪里？我去买。”姜琬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她对现代的钱还不是很有概念，她这人，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跟着义父，义父也从来没有在物质方面亏待过她，等她开始登台唱戏之后，很快就红透了半边天，赚钱赚得手软，从来就没有为了钱的事发过愁。
因此一直以来，她信奉的都是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道理，没钱了就努力去赚，为了赚钱投入的成本，多少都不吃亏的。
两个小女生用手捂住了嘴：“天哪，您真的要买？这是您给自己准备的戏服吗？”太壕了有没有，八十五万的戏服，眼睛都不眨一下说买就买啊！女明星们一掷千金买包包买礼服不奇怪，但这是戏服啊，除了演戏的时候，其他时间都不能穿出去的啊，谁说姜琬不敬业的，不敬业的人能为了一套屏幕前根本看不出来多大差别的戏服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吗？
“嗯，准备演一个皇后的角色，把戏服厂的地址和电话给我吧！”未免夜长梦多，姜琬决定马上就去买下这套服装，还有首饰她也不指望连一套好点的戏服都不舍得买的公司了，就算两个小女生没有权限去碰的那些，也未必就是高档货，她指定看不上的，还是靠自己吧！
姜琬拿着小女生写给她的纸条，一边匆匆离开，一边给兰兰打电话：“兰兰你卡带在身上吗？现在马上叫辆车，跟我去个地方买衣服。”
兰兰都已经在邵氏的大楼底下等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了，又不知道姜琬什么时候会下来，不敢跑去吃饭，只好在附近的面包店买了个面包先啃着。
早上兰兰是跟着姜琬一起过来的，可是要进去邵氏大楼的时候，姜琬却转身打量了她一眼，说：“你就待这儿等我，别进去了。”
“为什么呀？”兰兰还不明白，她这些天都已经习惯了，姜琬不管去到哪里都要有人跟着的，帮她拎包，拿一切杂物，随时随地为她突如其来的吩咐跑腿。
姜琬皱眉：“就你这怂样儿，还没进门呢，就被人给赶出来了。”说完姜琬从她手上拿了墨镜戴上，又把手机拿在手中，昂首阔步地就进去了，果然门口挺立着的两个保安，连问都没问一句就让她给进去了。
“小姐可真厉害！”兰兰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唉，被小姐嫌弃了呢，好伤心，以后她一定要好好学穿衣打扮、礼仪姿态，再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乡下人了，要像小姐一样，走到哪里都被人所仰视。
听了姜琬的吩咐，兰兰赶紧用手机叫了一辆车，等车到的时候，姜琬也已经下来了，两人坐进车里，姜琬把写着戏服厂地址的纸条递给司机：“去这个地方。”
而兰兰则是打开了保温杯的盖子，把盛着银耳红枣汤的保温杯递过去给姜琬：“小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同时又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双层的保温饭盒，里面有由姜琬提供方子，兰兰自己琢磨着做出来的枣泥山药糕和桃花姬阿胶糕、桂花糖蒸栗粉糕，让姜琬挑着吃。
饭盒一打开，车里立刻弥漫了甜甜的香气，连一向不怎么爱吃甜食的司机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小姑娘，你们这些点心是哪里买的啊？我女儿也特别爱吃一些精致的甜点，我也给她买点回去吃。”
兰兰直愣愣地回答：“不是买的，我自己做的。”
“那你们也太厉害了，现在的年轻人啊，肯下厨的已经不多了。”司机赞叹说。
兰兰有些不好意思：“嘻嘻，我们家小姐不爱吃外面卖的，只好自己学着做咯！”
他们家小姐？司机怎么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好像在看古装电视剧一样，不过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一下姜琬的样子，又觉得人家可能是那些什么流传下来的世家大族的后代，就是住在一个大宅子里，还讲究这以前那种老规矩的人家，看来还是自己见识太浅短了。
“你们去戏服厂这是买戏服啊？”似乎没话找话说是司机的通性，他见她们从娱乐公司出来，又是往戏服厂的方向走，所以有这么一问。
“小姐原来您说的买衣服是去买戏服啊！”兰兰这才知道姜琬的目的。
姜琬随意点了点头，食不言寝不语，她在吃东西的时候不习惯说话。
司机见她态度冷淡，也识趣地不再说话，刚好路上的车不多，便加快了速度，把两人送到了戏服厂，临走前好心又问了一句：“姑娘，这个地方不太好叫车，要不要等等你们啊？”
兰兰还想再仔细问问等待的时间怎么收费，姜琬就丢下一句：“等着吧！”然后就快步朝着戏服厂的大门走去。
兰兰赶紧一边拿起自己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边客气地说：“那就麻烦司机大哥了。”
司机笑着摇摇头，这小姑娘看起来也就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自己女儿还在上大学，天天只知道伸手朝家里要钱，人家孩子都已经那么懂事了，这伺候人的活儿干得也真不容易。
姜琬这次倒是有礼貌，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在门口客客气气地问门卫：“我来买戏服的，想见你们的负责人。”
这是一家国营老厂，做事讲究一板一眼，门卫老头推了推鼻子上的老花眼镜：“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有介绍信吗？先登记一下吧！”
“怎么，没有介绍信买不了戏服？”姜琬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这个世界的许多规则，刚才那两个小女生也没有告诉她。
门卫老头咳嗽一声：“这倒不是。”这都什么年代了，戏服厂早就市场化经营了，只要有钱，谁都能买，他也就是老习惯了，这辈子恐怕都不容易改掉，“不过登记还是要的。”
姜琬示意跟上来的兰兰去登记，这时门卫老头也已经打了电话给里面的销售部，一个胖胖的男人一边用手帕抹额头上的汗一边赶了出来，看见姜琬的时候似乎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又调整好了情绪：“你好你好，两位是要买戏服？”
姜琬点头：“我听说你这里有一套标价八十五万的皇后常服，我就买这套。”
胖男人没想到姜琬能这么开门见山，而且这个要求也太过匪夷所思，他一时愣在了当场：“这，那，那套戏服……”
“怎么，不卖？”姜琬这话带着点儿凌厉，她特地赶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听这句话的。
“不是不是！”胖男人又掏出手帕擦起汗来，“就是这个价钱方面，您真的考虑好了？这是我们的首席设计师项兰香老同志的作品，她老人家发过话，绝不降价出售的。”
姜琬眉眼松了一些：“这就好，我没打算讲价，现在就帮我装起来吧，我马上带走。”
“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小姐，请您稍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我们领导。”胖男人把两人带到一间接待室，叫了个小姑娘倒茶招呼她们，然后又颠着胖胖的身子跑开了。
兰兰悄悄拉了拉姜琬的袖子，在她耳旁低声问：“小姐，我没听错吧，八十五万？”
姜琬扭头看她：“怎么，难道我们连八十五万都没有了吗？”
“不，不是的。”兰兰急道，“我的意思是，就算有钱，那也不能这么花啊，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什么戏服呀要八十五万那么贵。”
“只要东西好，那就是值得的，兰兰，不要那么小家子气。”
兰兰都想哭了，什么小家子气啊，当她想这样的吗？姜琬这典型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自从帮姜琬管账以来，她真是当自己家的钱去管的啊，可这位大小姐倒好，大手大脚地花钱完全不知道节制，每次看着账上的钱哗啦啦地流走，她都心疼得要滴血啊！
算了，以后都不管了，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吧，反正又不是自己的钱，兰兰破罐破摔地想，以后要是再想着帮姜琬省钱她就是小狗！
第32章
胖男人从会客室里跑出去之后，赶紧去找了自己的领导，这么大的一笔生意，他可不敢自己做主。
他的领导听说之后，也摸着下巴沉吟了起来：“这样吧，这事还是得跟项老师说一声。”
这套戏服严格说起来，其实应该算是属于项兰香的，不过老一辈的艺术家们大多数都是视艺术为生命，视金钱为粪土，以集体为家，没有那么大的私心的。
特别是项兰香，悉心研究了中华古典传统服装一辈子，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早就留下话来，自己百年之后，所有的私人藏品和财产都是要捐献给厂子的，所以这戏服算是她自己的，还是戏服厂的，都关系不大了。
项兰香为了戏服厂奉献了一辈子，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硬是撑着多干了好些年，直到近两年厂里的领导一再劝说下，才终于舍得退休。
在退休之前，她自掏腰包选用最上乘的布料，亲自设计和亲手制作了这套皇后常服，就连上面的绣纹，都是她带着老花镜，利用休息时间一针一线地绣出来的，之前说的半年那都是假的，实际上这套衣服，项兰香加班加点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制作出来。
是她在退休之前留给戏服厂的最后一件纪念品。
之所以要自掏腰包，而且利用工余时间来完成，主要是上头并不批准这套戏服的立项制作，其实谁都知道，这样一套超级高档的戏服制作出来，是不可能卖得掉的。
作为一个国营老厂，戏服厂的经营状况这些年来是每况愈下，能够支撑到今天都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外面一大堆各种私营的戏服厂，他们经营范围灵活，又没有国营厂那么大的负担，大量粗制滥造、价格低廉的戏服充斥市场。
现在大多数影视剧的剧组对于服装的要求也并不是那么高，只要看起来好看就行了，至于用什么材料、做工如何、是否符合历史，这些都不在考虑范围内，只要便宜。
现在那些影视剧，动辄号称投资多少多少个亿，实际上绝大部分的投资都被作为片酬，支付给那些当红的明星了，剩下的那一点点钱，要拍戏，要租场地，要做特效，还要养活这么一大群工作人员，真正能分到服装上的钱，只有那么一点点，除了精打细算地拣便宜货用，还能有什么办法。
厂里的领导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转型，像那些山寨戏服厂一样，做一些质量次一些，但价格低廉的产品出售，但国营厂和那些私营的小厂子不一样，机构冗余，负担重，拼价格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拼得过人家的。
再加上厂里的一帮老艺术家们都是老顽固，要他们昧着良心降低要求，做一些根本不知所谓的戏服出来，那真是比要他们的命还难。
还不如继续做现在的中高档产品，毕竟还有某些有良心的剧组会需要这个档次的戏服的，在这方面他们没有什么竞争对手，勉强还是能艰难地支撑下去。
项兰香就是戏服厂的这帮老顽固里面最坚硬的一块石头，她一直坚持戏服要还原历史的真实，坚决不肯降低要求改变用料，也不肯迎合市场的需要在戏服上添加一些哗众取宠的新元素，还坚持高档的戏服要手工定制，这效率，急得厂领导都嘴角上火！
领导们不是不知道她的坚持是好的，在现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中是难能可贵的，可是厂子要活下去，一大帮上有老下有小的工人们等着他们养活啊！
戏服厂的财务已经连续三年亏损了，再这么下去，除了大家抱着一起死还有什么办法。
所以领导们才苦口婆心地劝说项兰香退休，还生怕打击了她的自尊心，说得都特别隐晦，主要是从关心她身体的角度劝说的。
明天就是项兰香离开戏服厂的日子了，今天是她上班的最后一天，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项兰香最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这间办公兼设计室里的每一件物品，还有设计台上那把陪伴了她几十年的丁字尺，心中发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厂子现在的状况，更是清楚厂领导为什么急着想让她退休，其实领导们都是好人，让她退休，只是不忍心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坚持的一切轰然倒塌而已。
正在伤感之中，突然销售科那个胖胖的小李跑进来，连气都没来得及匀一口，就急急忙忙地说：“项老师，有人来买您的那套皇后常服啦！”
项兰香猛地站了起来：“真的？”
“真的，领导让我来告诉您一声，你看要不要过去看看？”
“看看，看看。”项兰香双手微微有些发抖，忙不迭地跟小李一起走了出去。
跟厂子里其他所有人一样，项兰香也根本就没有指望过这套戏服能够卖得出去的。她之所以会标上八十五万的高价，一方面是觉得它值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吓退那些并不是真正懂得它的价值的人，这是她最后心血的结晶，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总希望能给它找一个好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