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次是沈从南在。
沈从南请人帮忙去叫出租车,他则帮着阮恬按住了伤口,声音又柔又轻,“我知道疼,小短腿,忍一忍,和刚刚那样勇敢点。有好心人帮我们去叫车了,很快能到医院的。”
阮恬看着他,脸挤在一起,因为疼,只发出了一点哭音,“呜……呜……”
沈从南眉目染着焦虑与担忧,“再忍一忍。”他顿了一下,想分散她的注意力,“阮恬,我才发现,你不仅不是小短腿,你还是活雷锋。”
阮恬拧巴的脸稍微缓解了点。
沈从南见她脸色有了起色,继续半开玩笑道,“请问这位活雷锋,还缺男朋友吗?和你打赌能赢的那种。”
第十八章
冬□□服穿得厚,阮恬左臂上的伤口不算很深。
医生显然对处理这种伤口轻车熟路,他扶了扶金丝边眼镜,将阮恬胳膊上已经撕了一个大口子的衣服撕得更大了点,仔细检查了一遍,说,“先把外面的衣服脱了,这样伤口更好处理。”
阮恬忍着疼,讷了一下,说,“好。”
医生看了眼表情有些怪异的沈从南,“你是伤者的亲属?”
沈从南正了正脸色:“不是。是她男朋友。”
阮恬顾着伤口,沈从南这话只在她心里浅浅一过,荡起了零星的涟漪。
不知为何,感觉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医生撤回了原本想帮阮恬搭把手的手,对沈从南说,“患者不好动手,她脱衣服你帮一把。”
沈从南点头,“好。”
阮恬正站在手术台边,疼得龇牙咧嘴地脱外套,沈从南侧到她身后,帮她拉住羽绒服的袖子,轻声道,“你别动,我帮你把袖子抽出来。”
阮恬:“……”
脱了外套,阮恬外头套着一件毛衣。
沈从南的手停在阮恬毛衣的衣摆处,温热的声息扑在阮恬的后颈处,“里面穿了秋衣?”
阮恬点头。
“那我帮你把毛衣往上拉,你右手举起来,左手依旧别动。”
阮恬除了点头,整个人已经懵了。
沈从南的手偶尔会碰到阮恬的身上,虽然隔着衣服,但阮恬每次被碰到,都会身上起一阵鸡皮疙瘩。
有记忆以来,会穿衣服之后,好像还没有人再帮她脱过衣服。
毛衣脱下来,阮恬身上仅剩下了一件黑色秋衣。
索性里面开着暖空调,也不算太冷。
秋衣薄。沈从南站在身后,能看见阮恬文胸的排扣若隐若现印在秋衣上的痕迹。
最黑暗的颜色,反而更能引人遐想。
沈从南轻吞了下喉结。
医生将阮恬的临时把咱拆了,仔细清洗了伤口之后,那伤口还在流血。男医生决定给阮恬缝针,“不会太疼,打了麻药等会感觉不大,你要是怕血,就不要看伤口。”
阮恬点点头,看了一眼在一边陪着她的沈从南,声音难得的软糯,甚至莫名裹了点委屈和撒娇意味,“我不怕血,我怕疼。”
末了,她又添了一句,“我真的很怕疼。”
沈从南被她那口气逗地勾了勾唇,伸出了手,挡住了阮恬的眼睛。
他的掌心很热,散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响香气,“眼不见,伤口不痛点。”
男医生一边给她打麻药,一边轻笑着试图缓解阮恬的紧张,“不用怕了,你男朋友在你身边呢。你要是实在忍不了了,咬着他,咬一咬就过去了。”
那一句“他不是我男朋友”在阮恬嘴里来来回回了好几次,就是没能说出口。
沈从南更是得寸进尺,抓着阮恬另一只没伤的手,“嗯啊。我不是就在这呢,你要是疼了,我的手尽管咬。”
明明没什么深层含义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从沈从南口里说出来,在阮恬听来就是别有意味、撩人得很。
缝针和包扎的过程不算太久,那医生虽说是男的,但给阮恬的包扎还是挺好看。
去打破伤风针前,医生又嘱咐了哪些食物不能吃,以及不能进水等事宜,“还有,等会麻药药效过去了,可能伤口还会比较疼。我给你开了点止痛药。你要是疼得熬不住了就吃,但是必能多吃。”
阮恬因为刚打过麻药,伤口处感觉不大,倒也没放在心上,只轻轻应了声,“好。”
阮恬倒是不怕打针,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打破伤风针竟然是在臀部打的。
还是个男护士帮阮恬打的针。
阮恬打完针的时候,看见沈从南的目光在给她打针的护士身上上下打量,就跟个街头混混看不爽了想揍人的模样。
见阮恬打完针出来,沈从南将他的外套脱了,有些笨拙地套在阮恬身上,“外面下雨了,我让杜钰天帮我把车开来,等会让他们载你回去。”
外套还带着沈从南的温度,轻轻披在了阮恬身上。阮恬浑身像触了电地哆嗦了一下。
沈从南以为是麻醉药药效过了,问,“开始痛了?”
阮恬回想起刚刚自己在沈从南面前好几次示弱,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没。”
气氛凝了下。
沈从南口气故意放随意了点,“喂。”
“啊?”
“刚刚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还是说……”他顿了下,不知是在思考还是也在不好意思,“那个男医生面前,你没反驳其实就是答应我了?”
来医院前,他问她缺不缺他这样男朋友,她还没答,车子就先到了。
车上有司机,沈从南没好再追问,阮恬也没答。
这会儿沈从南这么一说,激得阮恬浑身一震。
所有血液都好像在往伤口处冲一样,那受了伤口子忽然剧烈地热了起来。热源从哪里源源不断地返还到阮恬身体的每个部分。皮肤上、喉咙上、心口上,甚至连脚趾之间,都被烫得燥热。
阮恬愣是没说上一句话来。
沈从南有些等不住,嘴唇紧抿了一会,故作轻松地问——
“不说话是心里已经默默答应了?”
阮恬不敢看他,只犹豫着缓缓摇了摇头。
沈从南的口吻一下子往下沉了沉,“不同意?你是觉得你打赌赢了?”
阮恬还是没敢看他,只轻轻摇了摇头。
沈从南被阮恬搞得心里想有了个跷跷板,一下子起到最高点,一下子又能掉到最低点。他沉了口气,“所以阮恬,你……”
“沈从南。”
阮恬忽然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喊了他一声。
“嗯。”
沈从南原先经常会错觉阮恬的眼珠子像玻璃球,常常会无神和透明。这一会近距离看,才发现她的眼珠子泛着很深的棕色,像琥珀,隐隐反射一点水光。
很干净,也很纯粹。
阮恬习惯性地用舌尖舐了舐唇瓣,看沈从南的目光认真而专注,“沈从南……”
“嗯。”
沈从南发现,阮恬经常会一遍又一遍地去重复喊一个人的名字。
就好像要从这个人身上获得安全感一样。
阮恬握了握沈从南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轻声说,“沈从南,你要知道。我现在离满十八岁还有一个月。我还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谈恋爱,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我还想好好念完高三,把成绩稍微提上去点。我不知道如果我成为了你女朋友,要去做哪些女朋友该做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要像别的女孩一样,给男生送便当,织围巾,发各种简讯,还是在情人节的时候要送你一个怎么样的礼物。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是被你蛊惑了,所以想和你在一起。”
“……”
“沈从南。我还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女生。可能没有许静和那么漂亮,家里关系也比较复杂。我还有很多小心思,有时候会斤斤计较,有时候又会急功近利,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糟糕极了。我其实没那么聪明,我考得好是全靠我死记硬背这么学习过来的。”
“……”
“我在某些方面会很要强,我爱憎分明。我有时候还会很冷血。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猫猫狗狗,可是我都喜欢不起来。有陌生人来乞讨的时候,我会先想一想这个人是不是来骗钱的。而且我……”
阮恬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
眼睛越来越酸,冒出腾腾的热气。
“沈从南,我怕……”
沈从南目光笔直,“你怕我只是一时兴起?”
阮恬感觉麻醉药的药效正一点点退却,疼痛慢慢袭上来。她皱了皱眉。
“阮恬,我现在好想抱你。”
他叫她,全名全姓。
话音才落,阮恬就跌进了少年强健而有力的胸膛。
她听见他的心跳声。
稳定,有规律,一下一下地。
像跨世纪的钟声。在她心中,跨过了她和这个世界的代沟。
她听见他说,“阮恬,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担心。你只要肯点一下头,剩下的,不管是千山万水,还是刀山火海,我都可以一个人走完。你不用跟别的女孩一样,做那些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会在情人节的时候送你礼物,我会主动给你发消息。你想学习就学习,我可以陪你学。你只要做你自己。”
他说:“阮恬。你有的每一个样子,我都……”他顿了下,“我都喜欢。不管你的好的坏的,在我眼里都是好的。
“阮恬,管你心里怎样想,反正我是看上你了。”
阮恬没吱声,但有滚烫的液体从沈从南的肩膀渗透了进去,一直到浸润了他的皮肤。
沈从南的注意力却忽然变了。
他感觉到贴在他身上的两团小馒头,联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
“阮恬,其他都还好,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后我们要是有孩子,该怎么办?翻个身是爸爸,翻个身还是爸爸?”
第十九章
阮恬到家时间比较早,阮舒送外卖还没回来。
方顺正站在窗口张望,见阮恬站在玄关处,披着男士羽绒服,里面只穿了件秋衣。他眼睛闪着几分浑浊的光,慢慢起身,“哟。恬恬回来了?”
阮恬没应,换上家居鞋,逃一样地朝自己的房间跑。
方顺也朝着她房间的门跑,要去堵她,“恬恬,你跑做什么?”
阮恬跑得快,比方顺先一步到门口。她冲进房间,门关到剩着一条缝时,方顺猛一脚抵到了门口。
阮恬头皮一麻,使出了吃奶的劲,想把那门合上。
但方顺到底是个成年男人,总归是比阮恬的力气大些。
眼看那条门缝越来越宽,阮恬急中生智,忽然喊了声,“妈!你回来了啊!”
趁着方顺反应的时间,阮恬一个猛力,终于锁上了门。
她听见方顺一阵骂骂咧咧的粗话声,末了,他仿佛就贴在那扇门上,用方言警告她,“恬恬。我让阮舒自己送外卖,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不是让你去勾引男人的!以后别让我看见有男孩子送你回来。我不介意告诉你,你阮恬就是我的人!你是我的!要再有一次,你敢和别的男生弄不拎清,就算你未成年,也别怪我到时候不客气!”
伤口因为跑了几步,激烈地抽痛起来。
阮恬咬着牙,拿出一粒止痛药,没有就水,干咽了下去。
她闭上了眼睛。
她想念沈从南的手。
他会帮她捂住眼睛,不让她看见血腥,就像今天医生帮她缝针时一样;要是沈从南此刻在她身边,他也一定会帮她捂住耳朵,不让她听见这种污言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