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连徐九微都疑惑的连续看了莫蓝鸢好几眼。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既然牵扯上了,恐怕就不会轻易了事,莫蓝鸢为何不置一词。
没等她感慨这厮不知是真淡定还是假镇定,莫蓝鸢开口了,他冷冷扫视一眼众人,眸光在经过徐九微时似乎短暂停顿了下,漠然道:“我昨夜子时的确去过粮草附近。”
徐九微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有点变味,他们昨夜待的的确离粮草倒是真的很近,但他这个说法难道不会更加引人误会?
果不其然,那名指证莫蓝鸢的士兵一下子又跳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莫蓝鸢那种冷傲的气势吓到了,说话一直打哆嗦:“苏将军您看,小的真的没有说谎!”
他的话让另外名指证徐九微的士兵陡然清醒,他深吸口气,满脸壮士断腕般的坚决,咬着牙道:“即便让两位王爷不高兴,小的也一定要说出真相,昨夜子时小的看到这位姑娘时,分明见到她手里拿了火把。当时小的以为她是拿来照路,结果早上……”
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下去,但在场的都明了。
子时过后,粮仓发生大火,所有粮草被烧毁,若不是因为大雪将附近的枯草都润湿了,这场火恐怕会烧光整个驿馆附近,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扑灭。
“昨夜我和怀光王爷在子时遇到君无夜,他可以作证,那个时辰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粮仓。”徐九微反驳道。
“君无夜?”平西将军愣了愣,还是身边的士兵小声提醒他:“将军,好像是四皇子的名讳。”
对于这位四皇子众人皆有耳闻,奇怪的是若不提起他,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他,可一旦说出他的名字,他的平生就不知不觉详细的出现在你的脑海中。
“徐姑娘,恕我无礼,第一,你说的四皇子常年住在宫中不外出,这是世人皆知的事。第二,就算你与……与怀光王爷在子时见过四皇子,这个时间太过笼统,根本无法证明你们在子时时一直与四皇子在一起吧。”
还有句话平西将军没说,就算真的四皇子昨夜在现场,现在谁能证明他来过?底下的人根本未曾报告过有这号人物出现在营中。
“这……”徐九微一时语塞。
君无夜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让她真的把他找出来,她根本奈何不得。
见她不说话,一旁的苏九凰出了声:“叔叔,我想……我想徐姑娘定然是无意的,她不可能会当真存了害我大凌朝的心。”
徐九微额头一滴冷汗,嘴角抽搐。
苏九凰这话听着是在替她辩护,实际上都把罪名给她揽下来了!
“苏将军,那又有谁能保证这两人没有说谎?”静默片刻,魏谨言说道。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诚然,士兵的话的确可以作为证词指证莫蓝鸢和徐九微是纵火的犯人,可谁能保证让他们一定说的就是真话。
没等徐九微想说什么,门外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进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报告将军,在粮仓附近找到了一名疑犯,他说他才是放火的人!”
这神一样的展开……徐九微表示略醉。
不过让她更醉的事还在后面,平西将军看了看莫蓝鸢和徐九微,最后掠过魏谨言,方启唇道:“怎么回事?把人带上来!”
两名士兵很快去而复返,带着一名穿着破破烂烂,披头散发看不到脸的男子进来。
“将军,就是这人承认是自己放火烧了粮草。”士兵拱手道。
魏谨言顺势在后面的椅子上坐下,看一眼身边的徐九微,沉声道:“你是何人?”
那名男子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脚步略微虚浮的站着。
平西将军怒极,瞪着那名瑟缩着脖子站在后方的男子喝道:“大胆刁民!王爷问你话还不快回答,你是何人,为何要放火烧粮草,若不仔仔细细说清楚,本将军就让你立刻人头落地!”
徐九微看着那名男子正想吐槽这人看着都神智不清楚,真的能说清楚才怪,一件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就发生了。
慢吞吞抬起头环顾一眼大堂,那名男子的目光在对上徐九微时突然站直了身子,双眼迸发出一股奕奕神采,紧接着猛然扑了过来。
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魏谨言手一带,就把徐九微拉着往后退了两步,及时避开她被那人抱住的情形。
一下子扑了个空,那人脚下不稳摔在了地上,可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就着跪地的姿势膝行了几步,迅速窜到徐九微面前,一仰头露出张长满疙瘩和疹子的脸,扯住她的衣袖大喊道:“徐姑娘,是你说只要我帮你放火烧了粮草,你就饶恕我一命,给我解药的!”
瞬间,徐九微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唰地断了。
这人是谁她都不知道,他说的话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拼凑到一起时就让她听得发懵了。
在那人说出那句话后,所有人的眼睛刷刷落在了徐九微身上。
“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她倒抽一口凉气,这完全就是诬陷的节奏啊。
“天地良心,徐姑娘,你答应过小的只要我完成任务你就替我解了这万毒丸!”那人声嘶力竭地喊道,手紧紧抓着徐九微的衣袖不肯松开。
见众人似乎都被这奇异的剧情发展惊呆了,苏九凰深敛了敛眸,上前一步:“两位王爷,义父,叔叔,不如让我替他检查一下吧。”
苏放鹤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头,没有说话。
魏谨言蹙眉盯着那名男子,似在思量些什么。
至于莫蓝鸢就更不要指望了,他根本就像个局外人,除了在那名男子言之凿凿指证徐九微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除此之外就没有多余的表情了。
心累头更疼的平西将军扬了扬手,默认了她的要求。
渡步到那名男子身边,苏九凰冲他柔柔一笑:“我曾经学过医,这位大哥不介意的话让我看看,也好让众位大人相信你的话是否属实。”
那人满眼怀疑地看了一眼苏九凰,最后犹豫着把手伸了出去。
苏九凰并不嫌弃他满身污秽,更没被他那满脸疹子的恐怖样子吓到,仔细替他作了一番检查后施施然起身:“这人的确中了万毒丸,且再不吃下解药就要毒发身亡。”
像是响应她的话,那名男子抓着徐九微袖子的手突然松开,两只手死死卡住喉咙,本就基本看不出原色的脸更加惨淡,最后变得一片乌青,他惊慌地望着徐九微的方向。
“给……给我解药……徐、徐姑娘……”短短一句话,几乎耗尽他的全部心力。
“徐姑娘,先不论你为何指使他放火,你先把解药给他吧!”见状,苏九凰急急道。
就在这时,那名男子的脸色越来越黑,鼻孔和嘴角有血迹慢慢溢出。
“徐……徐姑娘……你明明答应给我解药!”费劲地爬到徐九微的脚边,那人伸出同样变得乌青的手一把抓住她,她躲闪不及,被他攥紧了裙摆。
徐九微皱眉看着那人隐隐有七窍流血的迹象,无法动弹。
苏放鹤双手撑着椅子站起来,摩挲着下巴道:“若是再不吃解药,这人看样子最多撑不过一炷香了。”
“不过是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宵小,就凭他胡言乱语几句,岂可当真。阿九与这人无冤无仇,更与大凌朝无仇,她为何要找人放火,更不惜下这种歪门邪道的毒-药。”在一片沉寂中,魏谨言淡然说道。
“这里这么多人,那他为何独独指明是徐姑娘而不是别人!”
苏九凰小声反驳道,说完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满是歉然地朝徐九微道:“抱歉,徐姑娘,我无意说你就是凶手,只是……你看这位大哥已经快要死了,不如你先把解药拿出来可好。”
此话一出,其余人愣愣看着徐九微,目光越来越复杂。
徐九微内心除了呵呵已经无言以对了,苏九凰每一句话看似都在给她解围,又每句话都恰到好处就把她定义为凶手。
“我根本不认识他,更不知道他说的毒-药——”说到这里,徐九微突然反应过来,她还真的有万毒丸这种东西,是当初秋横波黑化之后系统给她的奖励。可是这种一听就尽是害人的玩意儿她从未拿出来过。
看看眼下这情形,已经不妙到极点。不拿解药,他们可以说她做贼心虚想让证人被毒死,借此死无对证。拿了,又会被指这毒就是她下的,不然她怎么会巧合刚好有这毒的解药……
而那名男子也没让众人失望,再接再厉给徐九微最后一击,凹陷得过分的眼睛紧盯着她,凄声喊道:“解药……快给我解药!”
“噗——”
话音落下不久,男子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竟然就这样断了气!
“不好!”平西将军立即反应过来,想要去救他,一个跨步到他身边往他鼻息下探了探,有些泄气地道:“已经死了。”
离得最近的徐九微裙摆上被喷溅了不少鲜血,她怔怔低着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摆明了设计陷害她,偏偏她根本找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唯一承认自己放火的那个凶手还死在她面前,并且犹如最大的铁证一般死不瞑目盯着她。若不是自知清白,她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
心里一阵发怵,她正要开口,就见魏谨言起身挡在她面前:“苏将军,你想作什么?”
徐九微抬起头,看到平西将军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面前,沉着脸看着她:“抱歉王爷,就算您今天阻拦末将也要将徐姑娘暂时收押,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想王爷不会不知轻重。”
原本莫蓝鸢也被指证了,可是在徐九微这样的情况下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况且他的身份不一般,就算真的有什么也该由当今皇上定夺,是以平西将军只能将所有账都暂时算在徐九微头上。
“你敢!”魏谨言拽紧徐九微的手腕,将她完完整整护在身后。
“王爷,若是只有末将这两名士兵指证徐姑娘,末将还可当作是他们没看清,但眼前已经有人死在面前,为了护住心上人,王爷难道就可视人民如草芥吗!”平西将军声音拨高,狠狠咬牙道。
今日之事,不管他愿不愿意得罪这位凌安王,他都必须做,皇上问罪起来还是这位王爷的责难严重,他果断选择抛开后者。
心彻底沉了下去,徐九微明白,这件事今天不管怎么做她都脱不了干系了,若是魏谨言执意要保护她,反倒还会连累他。
慢慢抽回手,她抬头望着他:“这些事情并非我所做,我相信平西将军并非枉顾真相就要将我定罪的人。”
平西将军点点头:“现在只有人证,还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乃徐姑娘所为,王爷放心,末将只是例行公事要带将她暂时收押,绝不会胡来!”
闻言魏谨言沉重的脸色并不见好转,他薄唇动了动,意图说些什么,却见后面始终未发言的苏放鹤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谨言,不可妄为。”
微微顿了一下,魏谨言蓦地侧首看向平西将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厉:“苏将军,若是在没有更多的实证前,阿九在牢中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就踏平你整个将军府!”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负在身后的手稍稍握紧,平西将军极快地拧了拧眉,拱手道:“末将明白了。”
没有顾及其他人在听到自己的话后是什么反应,魏谨言转身面向徐九微,对她勾了勾唇,安抚般地揉了揉她的发:“放心,阿九,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徐九微知道他是说他会找到解决的办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亦对他回以一笑。
“好。”
身边,莫蓝鸢冷眼旁观,始终未说话。
苏九凰看着这一幕,却是暗暗咬了咬牙,垂下的眼眸中尽是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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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阳城的大牢位于地底下,徐九微顺着石阶走下去时,就感觉到长长的走廊里不时阵阵阴冷的风有窜来,呜咽般响彻在牢房内,吓人得紧。
地牢的地面泛着微微的湿气,看样子是这连日来的大雪所致,徐九微小心翼翼踩着走过,频频回眸看向身边人。
走在她身侧的,是一袭红衣的莫蓝鸢,那张俊美的容颜在暗夜里更多出一丝魔魅,无端让人心悸。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被平西将军派人关押到地牢来前,他突然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如今也算是嫌犯了,未免苏将军难做,本王自愿被收押。”
想到那时众人错愕的表情,徐九微就无语。
许是因为关押的人身份特殊,衙役带他们的是无人的单独一隅,一人一间牢房正好面对面。
对于这样的局面魏谨言本欲说什么,后面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到底没开口,默然看着莫蓝鸢与徐九微被带走。
“哐当”一声,徐九微看着落在牢房门上的铁链,挫败地靠在墙壁上。
她与牢房还真是有不解之缘,上一次在冀州就已经坐过牢,这次好了,到浔阳又成了阶下囚,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敢远离帝都半步了,整个儿一走哪儿就进哪儿监狱的势头。
抬起眼帘看向对面,莫蓝鸢盘腿静静坐在地上,面容在牢房中昏暗的火光中显得尤为模糊,当他不言不语静下来时,氤氲得好似一副绝美的画卷。她却也明白,在看似美得妖邪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个外人永远无法看透的灵魂。
他无情无心,出手狠毒,喜怒无常,可真实的他到底是怎样的,没有人懂得。
怔忪间,莫蓝鸢忽地看了过来,与他四目相对的徐九微一愣。
“徐九微,你今夜为何要为我说话?”他突然问。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徐九微迟疑了片刻,尔后迅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被人指证时她开口说明子时他与她在一起。
“这是事实罢了。”她如实道。
闻言莫蓝鸢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薄唇轻轻一抿,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说了句更加让徐九微发懵的话:“希望你不久后,你不要为这个决定后悔。”
徐九微:“……”
发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后,她干脆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