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万一,叶秋嬗和娑老身上都带着雷火弹,小小一粒扔在地上却能造成小范围的爆炸和浓烟,若是遭遇不测,这雷火弹还可保命。
叶秋嬗又歇了一会儿,才疾步走入巷道中,先前在东街那次,她便是走快了,与娑老碰个正着,戏演不下去,相当尴尬。是以这次她便慢一些,好让娑老走得更远。
这巷道九曲十弯,她漫无方向地拐了几圈,终于见着点人烟。却是一对丝缎绸衣的中年夫妇,两人圆盘子脸,瞧着十分面善。
走近一看,丈夫还背着一个孩子,以绸袄裹着,瞧不清楚模样。
“敢问你们可有瞧见了我的孩子?年约七岁,梳两个小髻。”叶秋嬗一边比划着,一边悄眼往他们背上那孩子瞧。只看见那孩子露出一只挂着银铃的小手,好像是在熟睡。
“哦,是个系红缠腰的男孩儿吗?方才我们还见他在前头的空坝处哭呢,说是找不着娘亲了……”
那慈眉善目的妇人热心道,叶秋嬗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左右看看廖无人烟,谢芝也并没现身,她便有些犹疑了。
这对夫妻看起来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且哪有拐子是一男一女还衣着华贵的……思及此,叶秋嬗向那对夫妻道了谢,往他们所说的空坝处走去。
还未走几步,巷口便忽起一阵微风,将那熟睡孩子的银铃吹得轻灵作响,这声音竟觉得近在耳畔……叶秋嬗身形一顿。
风中带着一股极不易察觉的火药味,使得她心头一跳,察觉到不对。
还未待她摸出怀中雷火弹,一只细手便悄然攀缚上来,在她眼前一握一放,散发出一股摄人幽香。
即使是屏息,她也难免吸入一些,随后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此时的谢芝正追着一个短装打扮的樵夫,他自娑老一进巷子便鬼鬼祟祟地跟在后头。后来直接上前询问。谢芝见终于将拐子引出来,大喜过望。还未细思便上前抓捕。
那贼人竟还是个会轻功的,跑得挺快,谢芝有心想看看他要逃往何处,是否有同党。于是并未使全力,不远不近地跟着。
可那贼人分明瞧不见后头有人,只是在东街与西街的房舍之间穿梭,来回兜圈子。
谢芝留了心眼,停下来躲在暗处,果真没过多久,那贼人便从此处经过。分明是有意为之……
隐在暗处的谢芝半张脸忽明忽暗,心道一句:“糟了,中计了。”
第34章 童尸案(三)
那樵夫打扮的可疑人浑然不知已有人守在暗处, 待他一靠近,晦暗里便陡然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来, 手背上暴起青筋,快若无影, 微一运气,一掌便将他拍在地上,口吐鲜血, 昏了过去。
谢芝走出暗处, 敛容屏气、眸色晦暗,将地上的人捞起便走,再回到垛子口时,叶秋嬗与娑老已踪迹难寻。
两位同僚因自己的疏忽大意而生死不明, 谢芝心头悔恨万千。好在如今还抓住一个共犯, 若是早日找到贼窝,叶秋嬗他们便少一分危险,思及此, 谢芝又带着那共犯往枢密省赶去。
叶秋嬗恢复意识时,睁眼是一片黑暗, 脑袋仿佛与身子分为了两截,头晕目眩好半天才稍稍清醒。
随着双目能视,其他感官也悉数归位,她的鼻子尤为灵敏,一股子酸臭味袭入鼻中,刺激到记忆迅速回笼, 腾地一声坐起身来……
眼前情景映入眼帘,昏暗的室内,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少女,容颜憔悴,浑身脏污不堪,仔细辨认一番,大的只有十三四岁,小的甚至只有六七岁……
这群少女全是被掳来的,她如今是到了贼窝了……
这些人中也有清醒的,见叶秋嬗惊恐失色,目光呆滞地看了她一眼,又闭目睡去。轻微的动作引起一声铃铛脆响,叶秋嬗这才发现,原来连她在内,所有女子手脚上都佩戴了一串铜铃,紧紧地箍在手上,稍一动身,便惊起一阵响动,应是为防止她们逃跑特制的。
在昏迷前,那男拐子背上的孩子也戴了一串,应是娑老无疑了……
娑老貌若七岁小儿,又无武力傍身,联想到赵家沟子那具童尸,叶秋嬗忧心顿起,想起身查看查看铁门之后的情形,却不想惊起了手上的铜铃,‘叮铃’声在暗室中回响,那群昏昏欲睡的女子陡然清醒过来,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叶秋嬗还以为她们是被突然而来的声音给吓着了,刚欲安抚,却听铁门处传来一声怒吼。
“臭婆娘!干什么呢,又他娘的不老实!”声音嘶哑,一听其人便是个凶恶之徒。
铁门骤然被人踢开,扬起一阵尘烟。门口处被一光膀子的高壮男子堵住,他大步走进室内,光裸的头顶上一条刀疤延伸至右眼处,眼眶里空洞晦暗,竟是个没有眼珠的独眼人。
他完好的左眼在室内来回巡视,瞧着十分狰狞。
“刚才是谁在乱动,吵到老子睡觉!”
中女子不约而同看向了叶秋嬗,她此时正躲在角落,独眼人随着众人目光看了过去。
“新货色?”他那只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叶秋嬗,令她生起一股寒意。
独眼人朝叶秋嬗靠近,一旁的女子立即响起抽泣声,独眼人吊眉竖起,满脸横肉,勃然大怒,抽出腰间大刀朝那些女子挥舞,“闭嘴!再出声老子砍死你们!”
众女子立即噤声,室内一片死寂。
叶秋嬗从未与这般穷凶极恶之徒正面相抗过,现下吓得抖如糠筛,好在神智还算清醒,在那独眼人的盲区悄然将怀里的雷火弹摸了出来,紧紧捏在手中。
恐吓了其他女子,那独眼人又转向她,狰狞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臭婆娘吵了老子休息,来,让老子快活快活,饶你不死。”
他一手握刀,一手伸过来抓住了叶秋嬗,仿佛一把铁钳,令她动弹不得。
【掌柜的叮嘱不能动这女的,老子摸两把亲亲小嘴儿应该没问题吧。】他心头猥琐道。
钳住叶秋嬗淫笑,伸出舌头就要来舔她的脸,嘴里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叶秋嬗瞅准时机,眼疾手快将雷火弹塞入他口中,随后紧紧护住自己头部,往旁躲去。
然这雷火弹需得与硬物撞击才能爆炸,那独眼人含在嘴里,还当是毒药,慌忙将口中之物往地上吐。
雷火弹正巧撞在岩壁之上,顷刻间,随着一声巨响,将房中岩壁炸裂了一小处,壁上碎石迸出,独眼人不备,全砸在他脸上、身上,砂砾飞进瞳孔,痛得他大叫一声,捂眼跪了下去……
雷火弹烟雾四起,叶秋嬗捂着嘴,艰难地辨认着周围景象,忽的捕捉到一处亮光,眼疾手快将独眼人的刀捡了起来,抵在他脖颈上,沉声威胁。
“不许乱动!不然我一刀杀了你!”
那独眼人果真不敢动了,只是浑身哆嗦,捂着双眼痛嚎。
他肉颤心惊,叶秋嬗何尝不是,第一次拿刀,重得几乎不能一手举起。正僵持着,烟雾中忽然响起一声女子凄厉的喊叫。
“杀了他!杀了他!”
随后,便见一个衣不蔽体、神色癫狂的女子冲了过来,夺过她手中的刀,向那独眼脖子砍去……
一刀深可见骨,鲜血四溅,独眼惨叫一声抬手一扇,便将那女子拍到岩壁上,后脑重重磕向石头,发出一声闷响。
“杀了他……杀了他……”女子嘴里汩汩流出鲜血却仍念着这句。
独眼被她砍中了血脉,方才拼劲一动,血气翻涌而上,喉头断裂,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叶秋嬗早在女子砍人那刻便捂住了眼,光是听到动静便足以让她梦魇缠身、夜不能寐……
再睁眼时,眼前依旧烟雾缭绕,只能依稀辨出两道身影,一个躺在地上已无动静,一个靠在墙上也是一动不动。叶秋嬗走上前探那女子鼻息,未感觉到分毫气息,眼眦欲裂,竟是死不瞑目……
她收回手,浑身仍在轻颤,早已猜测道此女子的遭遇,是以才会替她悲痛。
铁门是打开的,叶秋嬗收了悲绪,隔着烟雾去招呼其他女子。“大家快醒醒,独眼已死,咱们快些逃出去!”
那些女子听了她的呼喊,有的清醒过来,有的仍目光呆滞。叶秋嬗又唤了几声,却是时不待人,捡起地上染血的刀,率先走出门去。
出门一看才发现,除了自己所呆的这间暗室,还余十几间,皆是铁门紧闭,使她有种置身天牢的错觉。
走廊空无一人,也不知娑老被关在何处,可安然无恙……
叶秋嬗心头鼓跳,转身回去走至独眼处,一股浓烈的血腥扑鼻而来,她屏息按耐住,在他尸体上摸索了半响,找出一串钥匙来。
走廊上有十多间屋子,她又不敢大声呼喊怕招来其他恶徒,只得一间间地敲门,每敲一下便引起一阵哭喊。皆是稚儿孩童的抽泣声,叶秋嬗将这些铁门一一打开,却都未找到娑老的身影。
有稍大些的男童往门口逃去,但奈何大门紧闭,根本逃不出去。
将所有铁门打开后,叶秋嬗疾步上前查看,这大门的锁眼十分大,而她手上这串全是小钥匙,根本不匹配。叶秋嬗焦急地朝那群慌张无措的小儿道:“孩子们,快找找大门钥匙在何处。”
话音未落,便听‘咔嚓’一声,大门从外打开,一群右手持刀,面貌凶恶的男子站在门外,手上挟持的人正是叶秋嬗苦苦寻找的娑老。
那些人见门内狼藉一片,也是一愣,随后便提起刀上来砍杀,这帮妇孺孩童哪是他们的对手,慌乱中抱头鼠窜,有的被恶徒砍伤,有的逃回暗室躲避,没有一人能够冲破围堵逃出去……
其中一个恶徒走进叶秋嬗那间暗室,片刻爆出一声怒吼。
“天杀的,独眼死了!”
众恶徒一听皆红了眼,并非为独眼伤悲,而是愤恨这群囚奴竟然造反。怒吼一声,扬起手中利刃就要大开杀戒。
叶秋嬗缩在角落,瞅准时机,掏出三粒雷火弹朝那些歹人扔去,顿时四周炸裂,碎石迸起。
叶秋嬗也被砸中,却顾不得痛处,在烟雾中摸清了娑老所在方向,拉着他便往大门方向跑……
娑老被绳索缚住,且还断了腿,根本跑不快。
他气喘吁吁地甩开叶秋嬗的手,道:“叶公子,你先走,不必管我……”
叶秋嬗却不作他想,又拉起他往门外摸索。这门口处有两三节阶梯,他们瞧不明确,被绊了一跤。
再起身时,一把晃眼的大刀已架在她们的脖子上,抬头一看,原是这群贼人的同党,站在最后的人,拥有一张让人难以防备的圆盘子脸,正是那日将她毒晕的妇人。
“把这女的带出去!”那妇人厉声下令,带头的贼人便手腕一转,用刀柄狠狠敲在叶秋嬗后颈,将她敲晕了扛在肩上。
娑老受缚,根本无法阻止,只是心急如焚。这女毒蝎心狠手辣 ,方才为逼他召出谢芝的身份,竟生生将他腿骨打断……叶秋嬗将她的地盘搅得如此混乱,恐怕更是凶多吉少……
叶秋嬗是被水流声唤醒的,一阵阵带着水气的冷风吹得她全身发麻,脖颈处尚还钝痛。她感觉到身上勒得死死的绳索,动弹不得,只得装作未醒,悄然眯着眼观察四周的情形。
身子随波浮动,流水近在咫尺,原来是身在船上。有一个歹人挨着她坐着,正与另一人说话。
“半耳,你倒是划快点,二当家若是等急了,小心要了你的狗命!”他声音不大,却响起阵阵回声。
再加上潺潺的水流,叶秋嬗暗自猜测她应该是身处一个山洞之中。方才那妇人吩咐带她出去,谁会想到,他们竟将贼窝安在山洞之中,怪道刑部一直搜寻无果……
那叫半耳的连道几声好,将船桨使得更快些。
叶秋嬗半眯着眼,不一会儿便感觉到有几束光影晃晃悠悠印在脸上,幽暗的山洞豁然开朗,外界的暖阳一洒而下。
可这暖意只是暂时的,片刻后,她便听到一道阴气森森的说话声。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正是方才那女毒蝎。
叶秋嬗一颗心又高高悬起来。
随后,她便被那个只剩半只耳朵的贼人粗鲁地拉了起来,抗在肩上,上了岸。
“二当家。”他走至妇人身前,恭敬地唤道。
那妇人仍旧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只是如今瞧着却觉得她是兽披人皮、人面兽心。
“谁差使你们来的?”她阴测测地问道。
叶秋嬗头朝下被挂在肩上,被晃得七荤八素张口便答:“什么差使?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莫要跟我装傻,若是不召,你这小脖子我一手便可掐断。”妇人咬牙切齿,伸手掐住她的脖子,锋利的指甲刮得皮肤生痛。
“我没受人差使,我与我儿在集市上采买咳咳……被你们抓来……你们是何人!”她否认着,方才娑老被带来没召,她自然也不敢暴露。
“好,不召也罢。”妇人气极,朝身后人扬了扬手,“将她沉到湖底去!”
那人得令,离开去,片刻后回来时还背着一篓石头。半耳顺势将叶秋嬗放下,将她塞进一个竹笼中。
“你们要作甚?”叶秋嬗惊恐问道。
那妇人阴笑一声,似是十分欣赏她这幅惊慌的模样,幽幽道:“这里是太守湖,每年湖中都会溺死几个贪玩之人,想必湖底定然容纳了许多冤魂。挺好的,你下去也有个伴儿。”
她一道完,那两个手下便开始往竹笼里放石头,一块重过一块,好似砸在叶秋嬗心上,她手脚被缚,根本无力挣扎……
“放我出去!官府的人已经盯上你们了,若是再加上一条人命,定然是死罪一条。早日回头,或许还可留得性命。”叶秋嬗耐心规劝。
这几个亡命之徒却是笑了,他们过着刀口舐血的日子,干的是最恶的坏事,阎王爷那儿早已留了他们的名目,只要多活一日便不会甘愿从善。
竹笼里已塞满了石块,冰冷冷地硌在身上。叶秋嬗只觉得心如死灰,面对死亡的畏惧使她忍不住涕泪纵横……
玉非生易容用的软膏被泪水冲刷干净,女毒蝎蹲下身来,一脸惊奇。
“哟,还是个美貌的小娘子,可惜了……”她眼珠一转,虚假的怜惜转为彻骨的冰冷,“将她嘴堵上,扔到湖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