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芝不躲不让,任她发泄。半响之后才站起身来,他怕自己再次因贪恋又去而复返,索性连最后一眼也不去看,转身出了车厢。
“你若真想娶我,便要安然无恙地活着回来!”
叶秋嬗望着那一抹决绝的背影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车外。
禁卫甲:谢大人干了啥子,把我们叶大人整得哭得那么凶。
禁卫乙:谢大人牛批!
(另:女主是不会甘愿回去等消息的哈哈哈)
第83章
马车徐徐驶离羌国国境, 叶秋嬗坐在车内浑浑噩噩度过半日,等外厢掀开车帘睁眼一看, 原来已身在大漠边界。
如今不得不下车换乘骆驼,两个禁卫上前解开叶秋嬗的双手, 扶着她下车来。
经上次谢芝清理之后,这里的黑店很快易了主,如今生意仍旧红火。叶秋嬗他们一行人进去, 本就不宽敞的客栈显得更加拥挤。
“邱使臣, 咱们需在此处休整一日,待明日备好粮食和水源便上路。”与叶秋嬗说话的是上次驱赶乌鸦的禁卫,他知晓叶秋嬗懂观人唇语,是以跟她说话时, 语速都控制得十分缓慢。
叶秋嬗脸颊边有未褪尽的红痕, 饱满的唇也红艳微肿,看着他们,神色恹恹地勾了勾手。
“你们几人随我到客房来, 我有话要说。”
“属下遵命。”
要了几间二楼的客房,将那羌国车夫安顿好, 叶秋嬗领头带着十六个禁卫进了其中一间。
关上门后,她便开门见山道:“叫你们来只为一事,回朝之路你们不必跟着我了,留在羌国保护谢大人。”
十几个禁卫面面相觑,片刻后,那领头的上前一步, 拱手道:“叶大人,此举不可。皇上派我们跟随您,是要护您周全,特地命令了我们不可离开您半步。”
他一道完,其他禁卫立即附和。
“皇上既然将你们派给我,那就代表着你们需得听从我的命令,归朝之事我自有主张,你们不必跟来了。”
众禁卫见她固执己见,竟也丝毫不肯让步,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我等不敢违抗圣令,还请叶大人三思。”
叶秋嬗皱眉,这批禁卫丝毫不听她命令,看来是素日里没竖起威慑力的原因。
她默然片刻,再抬眼时已换了一副表情,神情冷峻:“怎么?皇上没告诉你们跟随我的目的?”
她伸出手,一枚玉牌抖落出来,玉质剔透是难得的上品,上刻一个“密”字,在阳光下隐隐发光。
几个禁卫抬起头来,随后便相继传来吸气声。
“钦任监察密使叶秋嬗,命你们即日返回羌国护谢大人周全,见玉牌如见圣上,不得违抗!”
这次他们果真不再反抗,齐声道:“属下遵命。”
翌日,叶秋嬗找到一个向导,两个人两匹骆驼就此踏上归途。
似乎是因知晓了大漠尽头在何处,总感觉原路返回的路程没有去时那般漫长。到第三日进入靳朝国界,叶秋嬗回首望向广漠无垠的戈壁滩,仍有几分恍惚。
她愿意离开的原因不是怕死,而是真觉得自己帮不了谢芝,与其成为他的累赘,不如早日回朝请求皇帝援助,所谓绝处逢生,她脱离了困境,或许能从别处扭转时局。
叶秋嬗抱着这样的想法与向导作别,回到北荒之地购置马匹。当初他们出塞将马儿贱卖换成骆驼,如今她又为了归朝要以双倍价钱买回那些马儿,且还是被喂瘦了一圈的马。可真把那群整日食不果腹的老叟喂了个饱。
叶秋嬗因容貌出众又出手慷慨,那些老叟老妪中有不少记得她的,皆凑拢上来向她倒卖药材。
她无奈地看着满地的苁蓉,忽的灵光一闪想起什么,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定在一个老叟身上。
“敢问这位老伯,上回可是您买了一堆苁蓉给我?且里头还有一只通体萤绿的甲虫尸。”
那老叟头发花白,秃了半个脑袋,挠了挠头似在回想,半响才道:“虫尸?哦!怪不得老巫蛊师说丢了一只,原来被俺不小心混到药材里去了……”
“老巫蛊师?”叶秋嬗眸光一闪,“他如今在何处?”
那老叟却立即闭严了嘴:“俺记错了记错了,没啥巫蛊师,俺说错了……”
叶秋嬗却展颜一笑,不慌不忙从包袱中掏出一包粮食:“老伯,上次那虫尸帮了我大忙,我还想买一只。老伯带我去见见巫蛊师,这是您的报酬。”
她将粮食丢给老叟,沉甸甸地一袋子,那老叟立即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咧着嘴露出稀落的黄牙,毫不犹豫答应了。
……
叶秋嬗跟着老叟去了他家的窑洞,到了门口处,老叟指了指里头便蹲下/身啃起粮食来,说什么也不进去了。
叶秋嬗原以为那老巫蛊师应是与这老叟住的很近,没想到两人竟同住一个窑洞。她推门进去,整个室内黑咕隆咚地,一阵渗人的阴风拂来,令她不自觉停下脚步,刚准备呼唤暗卫以防万一,忽的一道强光直照面门,刺得她双眼一痛。
叶秋嬗立即蒙住眼,却发现除了方才那一下子,之后便没有动静了。待她适应过来,睁开眼才看清楚,原来前方窑洞洞顶凿出了一个大窟窿,强烈的光线射入室内,打在一面镜子上。她方才看到的强光便是那面镜子折射出来的光芒……
叶秋嬗不明白这是何物,走上前去查看,才陡然惊觉镜子下面的黑暗处还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光膀子的成年男子,正动作麻木地将手中苁蓉撕碎,而后扔进那面镜子下边的水槽里,等水槽里的苁蓉满了,他又拿起药杵将其捣碎,而后又重复之前的活计。整整一刻钟,居然没察觉到叶秋嬗的存在。
这北荒地里年轻力壮的早已拖家带口搬迁了,而眼前的男子还留在此处,行为又如此诡异,令她纳闷不已。
叶秋嬗见他浑然不在意自己的存在,索性又上前两步,这回倒是看清楚他鼓捣的东西了。
那水槽好似安了一根管子,可以将捣碎的苁蓉药汁吸附上来,而后盛在“镜子”上,原来镜子背后是留有凹槽的,镜子上也打穿了四五个极其微小的细孔。
叶秋嬗看不到凹槽里的物什,只能眯着眼通过细孔去瞧,凹槽内不是死物,密密麻麻地蠕动着,倏尔,一条黢黑的长虫从细孔中钻了出来,摇头晃脑滚落到镜面上。
叶秋嬗被这丑陋的东西吓得险些惊叫出声,抚着心口退开去,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你是何人!”叶秋嬗身后有人怒斥出声,不过她如今耳聋听不到,还是通过墙面忽闪的光影反应过来的,转过身去。
背后那人走出昏暗,露出一张典型的异族相貌的脸来。他浑身上下都挂满了各类动物枯骨,头插三根彩翎。叶秋嬗认得,那是羌国人的习俗,眼前这人是羌国人无疑。
“你便是老巫蛊师?”她泰然自若,沉声问道。
反倒是那巫蛊师眸中划过一丝慌乱:“你是何人,为何无故闯入我家!”
叶秋嬗暗笑,想不到这巫蛊师的汉话竟说得如此流利。但她面上不露声色,瞥了一眼镜子上越来越多的黑虫,轻启唇问:“你一个羌国人为何隐姓埋名在北荒养这怪虫?难道是想图谋不轨?”
巫蛊师听此,神色骤然阴沉,望向叶秋嬗的目光也多了一分冷意。
“呵,你个毛头小儿居然也敢闯入本座的虫饲,不想活了可是?黑奴,杀了他!哦不……留他一口气,一会儿将血放干净,喂给蛊虫。”他话音一落,那默默杵药的成年男子骤然起身,举起药杵就向叶秋嬗袭来。
巫蛊师似乎觉得万无一失了,下令之后便负手走到镜面前,目光陶醉地欣赏着自己养出来的蛊虫。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闷哼,随后一个粗壮的身影朝他压了过来,将人扑倒,一镜子的蛊虫也随之散落在地。
被甩出去的自然不是叶秋嬗,甚至还不用她出手,两个暗卫已在暗处替她解决了来人。
为不暴露他们,叶秋嬗假意拍了拍袖上灰尘,淡定自若地将高壮的男子踢开,扯住巫蛊师的衣领将他拉起来。
蛊虫全散落在巫蛊师的身上,有的被压扁挤出萤绿色的虫汁,散发出一股令人头脑麻痹的气味来,叶秋嬗立即警醒地捂住鼻子。那巫蛊师原本被撞得七荤八素地,良久清醒过来,看到自己沾染了一身的虫汁,却比叶秋嬗反应还大。
惊跳起来,推开她冲出门去。
叶秋嬗还以为他要逃跑,忙疾步追上,没追两步便见那巫蛊师停在骆驼棚里,从骆驼背上取出一壶水,开始清洗自身污垢。
这动静惊动了门外啃粮食的老叟,瞪大了一双老眼,颤颤巍巍地跑上前去抢水。
“你干啥!这是俺最后的水了!别以为你付了租金,俺就啥都要给你,把水还给俺!”
老叟那儿抢得过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将他往墙上一推,周身弥漫着戾气:“滚!要是耽误老子中了蛊,将你剁成肉馅!”
中蛊?叶秋嬗眉间一跳,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索性抽出一根毒针走到巫蛊师身前。
“我手上这根毒针可保证让你在中蛊之前便吐血身亡,你可要试试?”
见识过她的‘厉害’的巫蛊师不敢动弹了,他不自觉张开双手,手中的水壶也打翻在地,引得老叟一阵心疼。
巫蛊师却不理会,煞白着脸问叶秋嬗:“你是何人,究竟想做什么?”
叶秋嬗冷眼看他,将水壶捡起来还给老叟,才朝他支了支下巴:“到屋里说。”
进屋之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巫蛊师彻底没了气势,蜷缩在窟窿之下,而叶秋嬗则站在他跟前,手中毒针银光闪烁。
“说吧,你是谁,为谁养的蛊,为何会来靳地养蛊。”
“你问这些来作甚?知道太多秘密对你没好处。”巫蛊师还妄想垂死挣扎。
这句话换来叶秋嬗一声冷笑:“你别和我扯这些不相干的,你告了密,今后你主子或许会杀了你,但你若是不说,我现在便可杀了你。”
毒针猝然凑近,巫蛊师浑身一颤连忙避开:“我说我说!”
“我是受羌国国君之命,在此养殖蛊虫,这幼虫需每日吸收阳光,且以苁蓉为食才可养活。所以我只能租住北荒民居,借用此地来养幼虫。”
叶秋嬗眯了眯眼:“幼虫?成虫之后是不是会生出甲壳,且通体萤绿,带两对羽翅?”
“是是是。”
“中蛊之人有何症状?”
巫蛊师看她一眼,又开始揉搓自己沾染了虫汁的表肤处,颤着唇道:“中蛊之人依个人体质各有不同症状,温和之人会变得暴戾,而暴戾之人则会变得麻木,但唯一不变的是,此蛊会催生人心中的恶意……”
叶秋嬗瞠目结舌,“什么意思?中蛊之人若是有不甘和怨气,那么他会如何?”
巫蛊师抬头看她,褐色的瞳孔闪烁着诡异的光:“他会杀人,亦或是自尽。”
“……”
叶秋嬗恍然想起白若虞的侍女曾说过的话——“邱使臣,郡主昨夜被虫豸所扰睡得不大安稳,让您带人过去清扫清扫呢。”
如今便将一切疑点都说清了……郡主果真是中毒所致,不过这次的毒物却是一只蛊虫,膨胀了她心中的怨气,致使一个佳人香消玉殒……
还有爆炸那日,也飞了一只蛊虫进来。不过她和秦湘都未与蛊虫接触,应该是没有中蛊的。
思及此,叶秋嬗还是不放心,又问道:“这成虫是如何下蛊的?”
“成虫能放出去下蛊的都是母虫,母虫甲壳底下藏满了幼虫,幼虫细小落在人身上之后便会钻入七窍。”巫蛊师没说完的是,幼虫的虫汁也带有毒性,若不及时清洗也会中蛊,且此蛊难解。
“可有解法?”叶秋嬗随后便问。
巫蛊师摇头:“难,蛊虫入人血脉无声无息,只有操蛊之人用母虫逗引才能将其取出。亦或是中蛊之人在受其操控时清醒过来,这样操蛊人会遭母虫反噬。”
叶秋嬗皱眉,不由得想起白若虞,她应是清醒过来了的,不过怎么不见羌王遭到反噬,难道他并非操蛊之人,还是说他培养了一批专门为他下蛊的死士?”
这些疑点暂且不论,她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要问:“羌王养蛊有何目的?”
叶秋嬗始终不信堂堂一国君为了开通一条商道便行此等奸邪之事。且还费尽心机困住靳朝使臣,为了一条商道不惜开罪靳朝,这不像是那个能谋朝篡位的王子做出的事。
果真,巫蛊师立即开始闪烁其词,眼朝右瞥,嘴上道:“我只负责替王养殖,其他便不知晓了。”
这模样分明是在撒谎,叶秋嬗立即掐住他喉间,怒目相视:“少跟我耍花腔,快说实话,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毒针近在咫尺,巫蛊师立时慌了神,嘴上连道别别别,心里头却抱着侥幸。但奈何用的是他螣族的蛮语,叶秋嬗凝神听着,最后只听懂了“国君”“上岸”“水”等几个字眼……
上岸和水立即令她联想到融海,是要运什么上岸?
叶秋嬗脑中忽地灵光一现,扯住那巫蛊师的衣领,恶声恶气道:“东西上不了岸了,靳帝已发觉你们国君心怀不轨,早在融海港口埋伏了官兵,届时东西一并抓获,你们羌地区区小国,可受得住吾皇之怒?!”
“什、什么?靳帝已知国君计策?”
叶秋嬗见果真将他的秘密诈出来,心头得意,面上却丝毫不露,面沉如水颔首道:“你还不快快招降,若是早日归顺我朝,或许还可获得一线生机。”
巫蛊师神色灰败,终于认命道出实情:“我招我招,羌王让我大量养殖蛊虫,是要藏在皮毛之中,想通过融海商道进贡到靳朝宫中。”
叶秋嬗还是没控制住,大惊失色。
“为何不以和亲为由直接送入宫中?”偏要费尽周折选一条水路,这是她疑惑之处。
巫蛊师摇头:“边关严防死守,有异物的根本无法过关,我也只是钻了北地荒凉的空子,再往前去却是不能了。那蛊虫怕水,遇水则会钻入皮毛孔之中蜕甲,直到半月之后才会出来。边关的看守自然察觉不到,等半月之后,贡品已到达京城……”余下的他却是不说了,好似是怕叶秋嬗怒起将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