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洛不知道从哪窜出来，走过去蹲在圣女旁边歪着脑袋打量她：“还能醒吗？”
他手往腿上一抹，一道寒光出鞘，在他手上转了片刀花：“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宰了吧。”
“这样不好吧。”莫里森摸着光头很是为难，“万一醒过来的是圣女大人呢？”
巴洛的短刀已经在圣女大人修长的脖子上比划来比划去，似乎是在合适下道的角度：“那就只能算圣女大人倒霉咯。”
看他这个行为，乔乔真实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投靠塞恩大主教。
到底还是血亲，费兹捷勒阻止了巴洛跃跃欲试的行为。他戴着手套的白骨胳膊伸出，拦在巴洛面前，明明是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臂，却无端有种不可逾越的力量：
“等她醒。如果是亚泽兰，我会亲手毁灭她。”
巴洛和费兹捷勒对视了五秒钟，笑嘻嘻地收回短刀，站起身往后退让：“……好吧好吧，您是队长您说的算。”
等待圣女苏醒的过程中，乔乔和其他人搜寻了一遍广场和已经破碎的祭坛。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乔乔还惦记着圣女说的禁术卷轴。
禁术卷轴，听名字就不祥，再加上当时费兹捷勒的反应也很激烈，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问题是，这支队伍里有人想找到那个明显不是好东西的卷轴。
乔乔的目光从其他人身上扫过。
队友们个个身手不俗，当然察觉到她的打量。
其中莫里森和拉穆尔没反应，一个摸头傻笑，一个侧过重度烧伤的脸。
巴洛冲乔乔笑眯眯地飞了个吻，被她炸毛避开了。
安迪往左歪了歪头，奥尔文灿烂笑着往右歪了歪头。
最后大法官，他和乔乔深深对视了一眼，冲她摇了摇头。
摇头？
乔乔走过去，低声询问：“您也注意到了？”
修微微颔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世界意志告诉我，那个卷轴很危险。这里并没有。”
没有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亚泽兰在骗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打碎祭坛放她出来。
还有一种可能……趁着他们陷入幻境的短短瞬间，她已经将禁术卷轴交了出去。
一声嘤咛打断了乔乔的思路，她转头看向圣女，侧头的瞬间耳朵却似乎扫到了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
她一僵，连忙看向大法官，却发现直起身的他面色如常，同样看向圣女的方向。察觉到乔乔的眼神，他还一挑眉向她望了过来。
乔乔摇了摇头，重新看向伊迪丝。
因着心虚，她这一次扭头移开视线的动作格外迅速。
正因为此，她没发现她刚移开眼，大法官就抬起右手捂住嘴巴，金色长发下的耳朵瞬间烧得通红。
第58章
圣女醒来后, 茫然了好一会儿。她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不哭也不笑, 看上去很正常。
莫里森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圣女大人？”
伊迪丝抬起头看向他。
其他人松了口气。
“我……”伊迪丝捂着头晃了晃，“我刚才险些被杀死了。”
“没关系没关系，已经过去了。”莫里森很热情地凑上去, 伸手扶起这位美丽的圣女大人，就算刚才在争斗中她激出一头冷汗, 头发凌乱地黏在额头上也无损于她的美貌。甚至在伊迪丝皱起眉时，更让她增添了一股别样的柔弱风情, 看得莫里森眼睛都直了。
“谢谢你。”伊迪丝有礼道歉，虚弱无力地扶着莫里森稳住身体。当她的视线扫过碎成几块的祭坛时, 她表情一变, 抬起头，羞愧又自责：“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是你放出亚泽兰的。”费兹捷勒淡淡陈述着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为什么，为了禁术卷轴吗？”
他的这句话，让广场上的空气顿时凝固起来。
“不……我只是在幻境中看见了塞恩大人。”伊迪丝捂住嘴, 眼中盈盈有泪, “塞恩大人希望我能帮他砸碎他手上的镣铐……”
所以这位圣女大人就想也没想, 动了手吗？结果打碎了才发现, 那是祭坛，一切都是亚泽兰的阴谋。
“没事！都怪那个公主太阴险狡诈了。”爱情给予人力量。被美色冲昏头脑的莫里森连忙安慰差点哭出来的美人，甚至敢向他一直惧怕的队长求情：“队长, 我们还是继续前进去找解药？”
费兹捷勒却没有如他所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定定注视着伊迪丝。
就在乔乔以为他要动手时，他又转开视线，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直面他压力的伊迪丝和莫里森。
“算了，走吧。”
费兹捷勒摇了摇头，抬手一挥，就从旁边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抓来一团黑暗。那团黑暗在他手上乖顺地变形铺展，转眼化为一袭黑布裹住了半巫妖白骨森森的身体。
乔乔：“……”
原来他的长袍都是这么来的，真是方便快捷又省钱，突然有点羡慕。
察觉到她的目光，费兹捷勒抬眼：“有什么事吗？”
不等乔乔回答，他就一下读懂了她的眼神，长久以来被时光和愧疚压垮的嘴角上翘了几秒钟：“你学习不了黑暗魔法。”
所以，变黑布什么的就别想了。
乔乔瞬间听懂了他的画外音，一下沮丧了。沮丧了一秒钟后，她又醒悟过来：
不对！这种傻乎乎的想法跟她高冷的人设完全不匹配啊！
她急忙看向其他人，发现还好，除了巴洛笑嘻嘻地望着这边冲她眨眼睛，其他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至于巴洛，他不等乔乔发出指示，就举起手拉紧嘴巴。
另一边，圣女已经恢复了力气，捋了捋头发站直身体，再次向莫里森道谢。
把这位光头青年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连摇头说不用。
正在扣住衣领上最后一颗纽扣的费兹捷勒猛地眯起眼睛，刚刚放松的脸孔再次被冰霜覆盖：“亚泽兰，阿瑟还活着吗？”
他这么神来一笔，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圣女伊迪丝。
她笑了，带了点茫然又有点紧张，神情生动，惟妙惟肖：“队长你在说什么呢？”
“没事。”
费兹捷勒瞥了一眼女人的左手，意味深长道：“我只是担心你是亚泽兰伪装出来的。”
一句话，让莫里森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伊迪丝立刻泪光莹莹地瞅了他一眼，制止住他还想继续后退的步伐。
随后，她看向费兹捷勒：“队长真是想多了，那位公主殿下的精神已经彻底被我压制住了。毕竟，”她嘴角又泛起笑容，双手捂住胸口，“毕竟，我是受到光明神大人庇护的人呀。”
“是吗。”
费兹捷勒不置可否。
想想也是，他一个半巫妖，醉心于亡灵魔法黑暗魔法的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不会信仰光明神。以至于他能像现在这样，不敌视光明神会的人就很不错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揭过时，费兹捷勒忽然抬手，一道黑光从他掌心发出，直刺已经背过身去的圣女。
“小——”
莫里森的提醒还卡在喉咙里，黑光已然吞没了白袍圣女。
光头汉子怒了：“队长！都说了是圣女大人，你怎么……”
“她说是你就信吗？”费兹捷勒冷冷打断他，扫了一眼逐渐消散的黑光中心，“亚泽兰一定会为你的信任感到荣幸。”
“……”莫里森瞪圆了眼睛，顺着费兹捷勒的视线看过去。
在伊迪丝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直径一米的下陷凹洞。看凹陷处地板周围的细细裂痕就知道，刚才那道黑光绝对是杀招。
但是，杀招打空了，也依旧无济于事。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让距离那里最近的安迪立刻往后跳开。
小女孩外表的女战士绷紧脸，紧紧抓住自己狰狞的武器如临大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这个反应。
一道白色从黑暗中晃出，‘伊迪丝’捂住嘴发出一连串的娇笑：“王叔怎么发现的呀？”
费兹捷勒的目光落在她垂在身体旁边的左手上：“你从小时候就是如此。说谎时，左手四指总是会扣住手心。”
‘伊迪丝’松开左手，甩了甩：“没想到王叔这么大年纪了，还记得这样的小事。”红色狐狸眼眯成两条狭长上挑的缝，“真是个十足的老不死。”
费兹捷勒沉下眼，一言不发，又甩出一道黑光。
可惜，这道黑光跟前面那一道一样，再次打空。
被黑光穿胸而过的女人如烟雾般消散。
又一次的，银铃般的笑声在其他方向响起。
但是这一次又和前面一次有所不同，笑声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乔乔目光疾电般在走位转了一圈，发现，在各个方向上都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伊迪丝’。
这些宛如复制粘贴出来的女人同时娇笑，同时开口，连说话的语调频率节奏都完全重合：“王叔也和以前一样，总是执着无聊的礼貌。”
“幻术分身。”
费兹捷勒道破了亚泽兰的把戏。
“是的哦。”十几个‘伊迪丝’异口同声道，“不如王叔猜猜，哪个才是真正的我呀！”
说到最后，亚泽兰猛地尖叫一声，十几个她依次破裂，就像一个个肥皂泡一般。
另一道白光在一处阴暗死角出现，那里此时被一道圆形结界照得亮如白昼，藏在那里的人也在光线下暴露出来，无所遁形。
被抓住的真正的亚泽兰气急败坏：“该死的光明法师！”她用力捶了捶从结界上升起的光壁，“快放我出去！”
修放下手，对她怨毒的眼神视而不见。
费兹捷勒哼笑了一声，踱步走过去，经过修面前时，轻声向这个了不得的后辈道了声谢。
修依旧神色淡淡，仿佛他只是抬手扫去一点灰尘。
而随着费兹捷勒的走近，‘伊迪丝’脸上的惊慌越来越盛。她眼神变了几息，最后骄傲和恶毒尽数散去，只剩满满的惊恐和乞求：“王，王叔，我错了。王叔，求求你，饶了我吧。”
见费兹捷勒依旧没有停下，她一下跪在了地上，铺开的白色神袍下就是一圈复杂纹路的禁锢结界。
“王叔，求您了！我是您侄女呀，求您宽恕我！我真的知错了。”
费兹捷勒停下脚步，他就站在结界外，低头望着这张陌生女人的脸孔。透过这名王室后裔的脸，他看见了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明明最早的时候，在费兹捷勒看来，亚泽兰不过是个有点任性，被宠坏又很可怜的小丫头。
“你错在哪了？”
费兹捷勒的这个问题让‘伊迪丝’一喜，也让其他人不满。
“喂。”拉穆尔阴沉沉开口，“你难道想放走她？”
亚泽兰抿抿嘴，下意识想瞪他却又想起来自己现在还在悔过，连忙把瞪到一半的眼神收了回来，继续殷殷切切地望着费兹捷勒：“我哪里都错了。我不该那样无礼，我应该为自己……为姐姐祈祷，为自己的过错诚心悔过。”
“很好。”费兹捷勒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上亚泽兰的头。
乔乔皱起眉。
那只戴着皮手套的手悬在距离亚泽兰额头五厘米的地方。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费兹捷勒半合上眼：“那就用你的灵魂，继续忏悔吧。”
期待的眼神变成了惊恐，‘伊迪丝’瞪大了眼睛，瞳孔也放大一圈。
“不等等……不对，王叔！不要！”
她口不择言，身体往后一仰，双手撑在后面不断往后倒退，试图逃离那只泛起黑色光芒的死亡之手。
可修的结界又是那么牢固，无论她如何捶打、哭叫、扣抓，泛着淡淡光晕的结界依旧纹丝不动。
“王叔王叔！王叔！不要这样对我！不要啊王叔！我真的知错了！原谅我，请您原谅我！！！”
‘伊迪丝’疯狂摇着头，头发散乱满肩，泪流满面，漂亮的脸蛋上布满泪水和最深切的恐惧。
费兹捷勒的手却纹丝不动，那团黑光也在不停歇地壮大。
其他人都有些好奇，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魔法，让一直趾高气扬的亚泽兰瞬间服软。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随着黑色光团的胀大逼近，‘伊迪丝’原本拼命挣扎的动作倒是缓了下去。她像个断了丝线的木偶，抓挠着光壁的手臂垂下，木愣愣坐在地上，只有那双眼睛还在活灵活现地四处转动，像是想找出逃跑的方法。
可惜，费兹捷勒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一直悬在半空中的手突然往下一抓，掌心那团黑光一下就没入了‘伊迪丝’的脸孔。
等他的手再次抬起时，掌心下方除了原本的黑色光团，还多了一团绿莹莹，半透明的灵魂。
亚泽兰公主的灵魂。
那团灵魂依旧在疯狂挣扎。
但是无论绿色光团如何四突八冲，它都逃不开黑光的笼罩。
黑光，就像是死神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亚泽兰灵魂的上方。
在她无声的呐喊中，她的魂体被一股强大到无法拒绝的力量吸入了黑色光团中。
小公主那张扭曲到极致的半透明脸孔刚一消失在光团里，费兹捷勒就用力一抓，那团黑关便连同着黑光吞噬的灵魂一起崩溃了。
无数团暗绿色的光之碎片蹦飞出去，在飞到顶点后又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落。
灵魂碎片像雪花一样落下，闪烁着墨绿色的光芒，一小块一小块，一个人的灵魂就这样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