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森愣愣注视着这一幕，这样以前想都想不出的魔法在这次任务中真是看了够：“她死了吗？”
费兹捷勒垂眸注视着自己的手掌，默默点头。
“呃——”看得出费兹捷勒心情很不好，莫里森摸了摸光头，“队长不要难过了。反正这种侄女，还不如没有。”
话音未落，众人便听见了一串娇俏的笑声。
那串银铃般的声音让莫里森一抖，大叫一声：“也，也还是可以有的！”
面对其他人鄙夷的目光，这位讷讷辩解：“我这不是怕死者听了会不愿安息嘛……”
“不会的。”费兹捷勒淡淡否决，“她已经魂飞魄散。甜莹连灵魂都已经不存在，是不存在安息不安息一说。”
“那圣女……”
“她稍后会醒过来。”
又一串笑音打断了费兹捷勒的话。
他闭上嘴，和其他人一起抬起头。
所有人都看见，一幕光影徐徐出现在他们头顶。
暗绿色的光幕慢慢下沉，最后落在了身体周围，就像一段自行播放的3D投影影片。
从隐隐绰绰的幻影能看出来，这是一处花园。
一个穿裙子的小姑娘站在花园的小道上，背着手，歪着头，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一个少年站在她面前，低头望着小姑娘：“亚泽兰，你姐姐呢？”
长卷发的小姑娘笑得春光灿烂，背在身后的左手攥成一个小拳头：“不知道呀，姐姐在宫殿里吧？阿瑟哥哥，陪我玩嘛。”
少年阿瑟摇了摇头：“不了，你自己玩吧。”
说完不等小亚泽兰拦住他，便转身离开。少年人肩上的披风随着他的大步离开而扬起，披风的一角轻轻拂过小女孩伸出的右手。
亚泽兰愣愣站在原地，灿烂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眼里已经出现了大片的不知所措和失望。
“亚泽兰。”另一道柔和的在小姑娘背后响起，一名窈窕少女拿着一捧花朝她走来，少女长相和亚泽兰有几分相似，只是张开的面容更加艳丽大气，还有一种在女子身上少见的英气。
亚泽兰放下手，垂下头，小声回答：“姐姐。”
“怎么了，亚泽兰？”应该是波伊娜长公主的少女站在亚泽兰面前弯下腰，“对了，你有见到阿瑟吗？他早上说要来这里找我。”
小姑娘咬着下唇，沉默了好一会儿，背在身后的左手指甲已经掐进了肉乎乎的掌心。
半晌后，亚泽兰慢慢摇了摇头。
“这样啊。”波伊娜直起身，高昂的情绪一下低落下去，捧着花和垂着头的妹妹擦身而过，“那我先回去了。亚泽兰，你自己玩吧。”
捧着花的少女渐行渐远，亚泽兰抬起头，转过身，望着她的背影张张嘴，又闭上了。
她松开左手，盯着自己掌心的四弯指甲印发呆。
这时候，小亚泽兰听见花丛另一边传来几名王宫侍女的声音。
她们说笑着，嬉闹着，满心欢喜呢地采摘最新鲜最美丽的花朵，没注意到茂盛花丛另一边小小的身影：
“真不愧是波伊娜公主呀，听说她昨天又成功解决了一桩难题呢。”
“可不是嘛，我们的公主殿下一直都是最好的。就像上次，拉切波尔的饥荒问题也是公主殿下安排解决的。”
“对，还有上一次……”
“还有上个月……”
“不知道公主殿下何时会和阿瑟少将订婚，真叫人期待。”
“或许等亲王大人这次出关，就会安排他的弟子和侄女举行订婚仪式了吧。”
“不知道公主殿下和少将的孩子以后会是什么样……”
“一定也很优秀……”
花丛后的亚泽兰慢慢站起身，望着远去的女人们，轻轻张开嘴：“大家……都很喜欢王姐呢……”
可是，没有人提到她。
没有人说起亚泽兰公主。
她们只说波伊娜长公主的好，甚至“公主殿下”这个称呼在她们嘴里也只指向那位大公主。
小姑娘忍下眼中的泪水，转过身，走出花丛，脚上漂亮的小皮靴沾满了泥土，她却已经顾不上。
满花园的鲜花也引起不了小公主的注意，她就像过去的每一天里一样，怏怏不乐地走回宫中。
灵魂碎片引发的幻象勾起了费兹捷勒的记忆，他望着幻影中孤零零的小孩子，叹息一声：“那时候，所有人只看见波伊娜，包括我自己。只有王兄，更加宠爱亚泽兰。”
果然如他所说，接下去的几个幻象里，都是那位忧郁俊美的国王陪着亚泽兰玩耍，教她习字读书练习幻术。诺大一个王宫里，因为国王治国无能，不知不觉中他的权力全归于了他的长女和贵族，国王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人，只能跟同样透明的小女儿相依度日。
这位魔法皇帝或许不是一个好国王，但对于亚泽兰来说，他却是最好的父亲。
时间飞快流逝，几个片段过后，亚泽兰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她的王姐也变成了名动帝国的大美人。
众人歌颂长公主的美貌和智慧，称赞她和阿瑟将军青梅竹马的感情，期待他们的婚礼。
这一天，在一次王室例行宴会之后，亚泽兰瞒着其他人，在她父亲的帮助下拦住了准备离开的阿瑟。
阿瑟此时也变成了一个极度迷人的成年男子。
他跟着小公主来到一处僻静的喷泉前，频频回头张望：“有什么事就说吧，波伊娜还在等我回去。”
“……”背对着他的亚泽兰抿抿嘴，娇美柔弱的面孔上露出破釜沉舟的表情。她转过身，鼓起勇气抬头盯住面前英武不凡的男人：“阿瑟。”
阿瑟将军微微皱眉：“叫我姐夫。”
小公主摇了摇头：“阿瑟，我……我喜欢你。”
阿瑟一愣，随后失笑，又回了一次头：“我也喜欢你。好了，我该走了。”
亚泽兰清亮如水的眼瞳里涌起怒气，她一步跨在阿瑟面前，拦住他：“站住！我说的喜欢……不是对姐夫的喜欢。我喜欢你，阿瑟，就像姐姐一样！”
男人怔住，第一次正眼看见了这个小妹妹。
亚泽兰握紧拳头，泪光莹莹：“就算你不会回应我，我也要告诉你！我爱你，就像姐姐爱着你，你爱着姐姐那样，是男女之间的爱！我爱你，阿瑟！从小就是！”
阿瑟慢慢张开嘴，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只是没等他把那句话发出声，一道冰冷的，裹着怒气的女声响起：“亚泽兰！”
小公主被这道女声吓得浑身一抖，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越过男人的身体看见他身后的女子：“……姐姐。”
波伊娜狠狠瞪了她一眼，拎着裙子疾步走上来，插在阿瑟和妹妹之间。
阿瑟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解释：“波伊娜，我……”
“你不用解释。”面对情人，长公主的声音又柔和下来，她伸出手，拉住男人的手，“我们回去吧。”
阿瑟下意识看向亚泽兰，只是这道目光半路就被波伊娜拦了下来。英气美艳的大公主一挑眉：“还不走吗？”
阿瑟摇了摇头，收回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亚泽兰的目光，牵着波伊娜离开了。
一直被人歌颂的帝国情侣离开了，其他人却没散开。这些帝国贵族对站在原地，握住双手的亚泽兰指指点点，脸上的表情和眼神无一不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只有国王推开人群，搂住小女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脸。
然而，这只会让贵族们连同他们无能的陛下一起嘲弄起来。
陷入窘迫的温和国王没注意到，被他保护住的少女缓缓抬起头，年轻稚嫩的脸孔上露出了深重的仇恨：“……波伊娜……”
随着这句低喃，最后一片灵魂碎片掉落在地板上，融进去不见了。
所有暗绿色的碎光消失，幻影随之结束。
整个广场安静半天，最后还是安迪打破这种沉默。
她侧过脸，嘀咕了一句：“就算这样，亚泽兰也还是该死。”
没有人说那位小公主不该死……不过，这或许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
这句话之后，昏迷的伊迪丝终于睁开眼。
经过费兹捷勒的鉴定，他宣布：“这位的确是圣女大人。”
或许是灵魂曾经争斗过的缘故，伊迪丝坦言她的脑海中多出了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根据这些记忆，伊迪丝强撑起身，在祭坛直线后的石壁上摸索了一会，找到一块不起眼的凸起石块，把它按进石壁。
伴随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石壁向两旁缩进打开，一面藏在石壁中的暗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59章
打开的暗门后, 是一间不大的书房。
一张书桌，一面书架还有一张高背椅, 构成了房间里的一切。
当然此时，这一切都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尘。书架上照明用的水晶烛台早已熄灭多时，雕刻成蜡烛一样的水晶呈现出肮脏的灰色。
费兹捷勒走过去, 不顾灰尘，拿起那盏烛台递到修面前：“记住我下面的咒语。”
一串古老晦涩的咒文从他口中流出, 那其中曲曲折折的音调如果让乔乔来念，她绝对会咬到舌头。
但是, 大法官却不一样。
在费兹捷勒的声音消失后，他张开口, 一串和之前那串咒文一模一样的咒语响起, 无论是音节还是声调都纹丝不变。
当大法官的手移开时，那盏水晶烛台亮起了起来。柔和的白光聚集在水晶的尖端亮起，比真正的蜡烛还要明亮。
这股人造光线彻底照亮整间密室, 也照亮了费兹捷勒脸上的复杂神情：“你果然是个魔法天才。之前在中庭时，你用的光明剑也是临时在军营里学会的吧？”
修点点头：“有幸撞见同队的光明法师使用。”
费兹捷勒转开烛台，照向背对着众人的高背椅：“你是个被时代耽误的天才。只可惜如今外面世界已经没有魔力因子, 否则你的成就会远大于如今。”
修已经是堪比国王之尊的大法官了, 比现在的成就还要大, 难不成他还要破碎虚空升天去么。
乔乔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目光却不由自主凝在了椅子上。
不仅仅只有她是这个反应，其他人同样如此。
在织金缎花的华丽椅背上，一个身穿军装的骷髅坐在上面。
骷髅和它的衣服上同样落满灰尘, 费兹捷勒招来一小股柔风，吹散了这些尘封已久的尘埃。
无数小颗粒在魔法柔光下腾空而起，闪闪发光。
当它们乘风散去，所有人看见了骷髅手上的一副油画。
油画的颜色已经褪去了很多，但依稀能看见一点黯淡的残色。画布上，一个双黑的艳丽美女抱着一束花站在一处花园凉亭里，笑容灿烂，眉眼间有一种寻常女子少见的英气。
“波伊娜。”
费兹捷勒盯着画布，念出这名女子的名字。
既然是魔法帝国的长公主，那么这具骨架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不过……
“这不是阿瑟将军的墓吗？他怎么坐在这里？”莫里森绕着椅子转了一圈，探头看了看骷髅手上捧着的画像，感慨了一句，“队长，你两个侄女还都挺好看的哈。”
“圣女大人也很好看。”
“当然了，队长大人你也很好看。”
他紧接着补充的两句话，让他成功收到两双白眼。
费兹捷勒没有和这个纯粹的傻瓜计较，见他游手好闲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干脆把手中烛台交给他拿着。自己转身去看那面占据了一面墙的书架。
书架上挤满了各种颜色各种质地的书籍，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乔乔叫不出名字的魔法道具。
它们包括一边是尖刺一边是重锤的天平，不规则的银色几何体，一罐颜色诡异的粘|稠液体，一个装着一片银光闪闪鳞片的水晶瓶，还有其他古古怪怪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和书籍将整面书架填满，甚至还有几堆放不下的书摞在一起，放在书架前的角落里。
费兹捷勒对那些就算是在魔法帝国时代也价值千金的魔法道具视而不见，直奔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书本而去。他扫视的速度很快，头部随着来回浏览的动作来回轻晃，乔乔好奇地望过去，发现那些书名一看就很邪恶——《人皮卷轴的功效》《论绝望情绪对黑暗魔法的加强》《死者之书》《狂人知识》……
总的来说，不愧是亡灵法师的藏书。
在费兹捷勒寻找某样东西（很大可能就是死者祝福的解药）时，其他人也没闲着，在这处小小的书房里到处晃悠，除了圣女伊迪丝。
她站在阿瑟将军的亡骨前，表情复杂，低头凝视这具白骨和白骨手中的画像。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怪异了，转了一圈一无所获的莫里森小声询问：“圣女大人发现了什么吗？”
伊迪丝缓缓摇头：“只是心情有点复杂……你知道的，我有亚泽兰的记忆，看到面前这位她的心上人，一时间……”
她声音低了下去，没人听见她说了什么。
这时候，安迪有了新发现。
她在书桌上发现了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招呼其他人去看。
乔乔走到那边时，罗盘已经被启动，上面细小的银色圆珠开始滚动，聚集，搭建出一个有一个造型。
看了好一会儿，众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很显然，这个罗盘正在向他们展示种种酷刑，被实验者死亡的方式多种多样，但无一例外都十分血腥残忍。
伊迪丝努力搜寻着脑内记忆，好不容易在亚泽兰被爱情仇恨占据了大半的记忆角落里翻出关于这件物品的记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