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点也不急，从容地走到两人身边，温和地打招呼，道：“郡主，上次见了一面颇为投缘，本是想着端午再去寻郡主一道逛夜市，没想到郡主走得早，没缘分遇到，今日肯赏脸做客，在马场可要玩个尽兴。”
甄从容点点头，与她道：“谢三姑娘客气了，今日叨唠你了。”
大概是荀司韶跟在后面的关系，这回谢堇兰没跟上次一样喊她小姑姑，不然她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怎么，甄从容想到此，只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
三个少女在前头叽叽喳喳地聊着，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厉诗玉在说话，谢堇兰附和两句，最不擅言辞的甄从容，默默听着二人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不知为何，有种被人盯着如芒在背的感觉。
她的感觉也没错……盖因后头跟着的两个少年，一言不发，偏偏都只盯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灼。
荀司韶看了一会儿，察觉到小姑姑似乎有些不自在，就默默收回了视线。自己不能看，也不许谢昶之盯着自己的心上人看，便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小谢你倒是打的好算盘，一声不响就让伯母上门提亲了。”
谢昶之一愣，随即愧疚道：“我的确不知母亲如此擅作主张，是我的不是……不知道甄姑娘——”
“小姑姑不知道！”荀司韶感觉说道，他看了眼前头的甄从容，警告他：“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算计小姑姑，我绝不会放过你。”
谢昶之皱了皱眉，“四哥，你就这么看我？我谢昶之发誓，若是，若是甄姑娘不愿意，我绝不会做出有违她意愿的事情……”
“这样最好。”
谢昶之再次回味了一番他的话，突然恍然，问他道：“难不成荀三姑娘近日失踪，是四哥你——”
荀司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也没准备瞒着。满眼无所谓，他直截了当地承认道：“没错，是我。荀萱她心思恶毒，敢用这样的手段对小姑姑下手，就得承担后果！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
谢昶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没想到他会对族姐下这般狠手，见他眼底的狠色不似作假，便劝道：“四哥，你家中若是知道此事，我想荀二老爷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吵起来，可能会闹到分家的地步！”
“分呗，他们分出去最好，”荀司韶笑了笑，全然不在意，“只要荀萱能滚的远远的，不碍小姑姑的眼，他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谢昶之闻言，心底突然冒出一股怪异，他转头看了他荀司韶，只见他含笑看着前方甄从容的方向，目光火热，眼底像是冒着一撮若隐若现的火。
他记得很久以前，四哥遇到了感兴趣想要的东西，也是这样的眼神。恍恍惚惚的回忆里，心里似乎有一个答案跃然而出，来解答他先前的许多疑惑。
“七弟！”
谢堇兰一声呼唤，打破了谢昶之的思路，他抬头只见她站在自己面前，晃了晃手，笑道：“七弟是看什么看迷了眼，近日在场的物什还有什么比郡主更美的吗？”
她此话一出，谢昶之下意识把视线看向一旁站着的甄从容，心悦之人本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她的确容貌出众。
谢昶之红了脸，看得荀司韶大为光火，却听谢堇兰含笑继续说道：“郡主想去挑一挑马，四哥，你对马场比我熟，不若你带郡主去看一圈吧。”
谢昶之自然不会拒绝，他受宠若惊地看着甄从容，连话都说不顺畅了，结巴道：“甄姑娘，若，若想骑马，在下必然帮你，挑，挑一匹最好的。
可别说三姐没帮你。谢堇兰侧过头，暗中给他使了眼色。
除了帮自家六弟促成这门好事之外，她也是有私心的，他们这群人，只有分开一部分，自己和开远侯接近的机会才能多一些。
“我也去！”荀司韶不假思索地说。
“司韶哥哥，你不是带了马吗？”厉诗玉也不愿意荀司韶离开，感觉凑上来胡搅蛮缠：“留下来教我骑马呀。”
荀司韶只觉得她无比惹人心烦，看也不想看她，正要推开她硬跟过去，却见甄从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谢昶之身边。
她微微抿着唇，垂着双眼，长长的眼睫微微轻颤，语气平静但有些快地与他说：“司韶，你就在此等我吧，陪一陪诗玉和谢姑娘，她们独自在此也不安全。”
荀司韶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想看到她是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番话。但甄从容说完，便微微别过头，躲开了他的视线，一转身直接先行一步。
见状谢昶之也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就追了上去。
看着二人有说有笑地走远，荀司韶正在原地，他脑袋里的画面，还停留在刚才小姑姑对他避而不看的情形。她不让他跟过去，是为了跟谢昶之独处吗？原来他之前做的一切，是不是在他看来都是多此一举？也许她早就想跟谢昶之多接触一些，却偏偏有个自己时不时跑出来搅局。
难道真如他所想的最差的结果那样，小姑姑对他，一点都不在乎吗？
荀司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如坠冰窖，明明才入了夏，此时背后却冒出一身冷汗来，连手脚都微微发凉。
他脸色苍白，看着实在太不对劲了，谢堇兰忍不住过来宽慰道：“侯爷不必多虑，我七弟会好好保护郡主的。”
她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开远侯这是在担心什么啊？以英贤郡主这身手，哪怕七弟要对她不轨，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他应该很清楚，七弟是个正人君子啊。
而厉诗玉则只顾着开心荀司韶能留下来陪自己，旁的全然没注意。
第82章 察觉
“……此马引自西域, 乃是汗血宝马和千里驹的后代……马性颇烈，桀骜难驯，不过，甄姑娘若是善骑, 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谢昶之带着她在马厩走了一圈, 耐心地一一介绍，一转头, 却见少女神情恍惚, 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默了默，终究没忍住, 小心翼翼问道：“甄姑娘, 你可有看好的马儿？”
甄从容一愣，从出神中反应过来, 见少年直直地望着自己，面上有些尴尬。对方刚刚似乎认认真真讲了一通，但自己却没怎么注意听。
她面带愧死, 讪讪道：“对不住谢七公子，我刚才没注意听？”
谢昶之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甄姑娘不必在意，你没留意大概是在下讲的太过枯燥了。”
他犹豫了片刻，到底忍不住，关切道：“甄姑娘可有什么烦心事？”
烦心事吗？不少呢。
说起来，最近其实有很多事困扰着她，笄礼上唐老太太与自己怪异的对话, 荀萱的失踪……但这些似乎都被她抛在脑后。徘徊在心底久久不散的，除了那夜晚上发生的事，还能有什么？
她有些后悔，若是那天一开始就躲开便好了，那么也不至于面对荀司韶的时候，尴尬地连看都不敢多看。
见她沉默，谢昶之等了一会儿，有心试探，“甄姑娘可是与四哥闹了不快？”
他虽然不擅人情世故，但多少能看得出来，刚才甄从容的言行举止，很明显就是在躲着荀司韶。
至于为什么，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答案，但不敢贸然猜测。
“谢公子多虑了，”甄从容抿着唇摇了摇头，她冲他淡淡一笑，随即指向他身后的马，“那我就骑这匹吧。”
“甄姑娘？”谢昶之惊讶道：“此马烈性难驯，你——”
“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身后的马奴见她选了这只马，一下子脸色有些奇怪，欲言又止地凑近谢昶之，道：“七少爷，此马——”
谢昶之摆摆手，与他道：“无妨，牵出来给郡主吧。”
他知道马奴担心的是什么，盖因甄从容选什么不好，竟选了马场里最烈的几种马之一，在不久前，还有几个马奴才被它踢伤，至今还躺在床上，以至于谁都不敢再轻易尝试驯服此马。
但谢昶之知道甄从容不是莽撞之人，她既然有自信选这匹马，那么他就该相信她不是吗？
眼看着谢昶之和甄从容牵着马从马厩方向慢慢走回来，荀司韶一张脸阴沉地都快滴出水来了。偏偏厉诗玉还在一旁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两人，好死不死地说：“小姑姑和谢七哥真是郎才女貌，这样看，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哎？难道说，会有好事将近？”
气氛一阵沉默。
谢堇兰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好，虽然他们家的确想撮合这门亲事，但荀司韶还在场呢，厉诗玉当着人家侄子的面大剌剌地讲出来，哪有晚辈面前议论长辈的婚事的？这行为总归也太无礼了些。
她挂着温和的笑脸，正要与荀司韶说几句缓和下气氛，后者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浑身一颤，莫名冒出股冷气直冲后背。
荀司韶直接丢下两人，翻身上马，直奔迎面而来的“才子佳人”。而谢昶之与甄从容听到渐渐靠近的马蹄声，也下意识抬头看他。
荀司韶不冷不热地笑着，语气有些古怪地说：“小谢，我记你骑术了得，今日难得有机会，不和四哥比一把？”
他说完，快速扫了眼一旁的少女，只见她盯着自己选的马发呆，一副全然不在意两人说什么的模样，看得荀司韶暗自咬牙。
“四哥？”谢昶之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说：“四哥若是想赛马，有的是机会，今日甄姑娘和厉姑娘都在，我们怎么好直接丢下她们？”
“这么大的马场，还能丢了人不成？再说有你三姐陪着，担心什么？”荀司韶笑了笑，自嘲道：“你该不会是看不起四哥的骑术吧？当初在书院我虽不如你，不过也好歹在军中历练了两年。”
“四哥说的哪里话？”谢昶之侧头看了眼甄从容，见她发着楞，心思全不在这里，漫不经心的模样，突然有种迫切的希望。希望她能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希望她能看到自己，也一直看着自己。
于是心中很快有了决断，他冲荀司韶点点头，同样翻身上马，爽快道：“既然四哥相邀，我们便比一场！”
见荀司韶要和谢昶之赛马，厉诗玉和谢堇兰都来了兴趣。尤其是厉诗玉，喋喋不休地站在荀司韶马侧，给他加油鼓劲。
“司韶哥哥加油！一定要赢谢七哥！”
厉诗玉手舞足蹈地比着手势，看上去娇蛮可爱。可惜荀司韶并不吃她这一套，在他眼里，厉诗玉就像个眼前徘徊的苍蝇般，烦得要命，为此他只扫了一眼，就皱着眉别过头去了。
再看一旁的甄从容，不知何时早就站得远远的，靠着自己选中的马，时不时轻轻拍着，一副事不关己毫不在意的模样，看得荀司韶更是心中闷顿。
眼看着厉诗玉满脸失落，谢堇兰暗嘲她不懂男人的心思。在男人有自己的正事，兴致高昂的时候，一味的讨巧卖乖，不过是平白惹人厌烦。
她自己则落落大方地退到一侧，含笑道：“既然侯爷和七弟有兴致，我便托大做个仲裁。你们放心，方才我已经交代下人设好了锦旗，就在你们前头的小树林里，谁先到小树林抢到旗子，就算谁赢，如何？”
二人自然没有异议，一致点头。
谢堇兰便放心一笑，从地上捡起一枚树叶，“这片树叶触地的那刻，你们就可以出发了。”
荀、谢二人闻言，立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叶子。
看着谢堇兰吸引走了大家目光，厉诗玉满脸气恼，嘟着嘴气鼓鼓地瞪着她。
只见谢堇兰抬手一扔，叶子轻飘飘地在空中打了几个转，缓缓飘落。就在落地那一霎那，两个少年同时策马扬鞭，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出。
厉诗玉方才生谢堇兰的气，不欲再与她一道，便走到甄从容身边，想与她亲近，道：“小姑姑，司韶哥哥好厉害。”
“嗯，这样看两人骑术都不错，可以说是不分高下。”
“小姑姑，你觉得谁会赢？”厉诗玉问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捂着嘴笑呵呵地说：“瞧我真笨，小姑姑肯定觉得谢七哥能赢，就好像我肯定支持司韶哥哥一样。”
“……”
甄从容闻言只笑了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而刚才飞奔而去的两人，很快冲进了小树林里。虽然相持中难分高下，但到底谢昶之的马，稍快了一步。他看到前面深红色的锦旗，面上一喜，放低身子身手去够。
一道劲风扫来，谢昶之下意识往后一避，他转头看到荀司韶收回的腿脚，不解道：“四哥？”
荀司韶一笑，毫不客气道：“怎么？小谢你可记得，你三姐说的是先拿到锦旗，至于怎么拿到，她可没规定。”
谢昶之皱了皱眉，有些恼意。他今日听够了荀司韶从始至今阴阳怪气的语气，就算是泥人也被激出三分气性。于是他索性翻身下马，道：“既然如此，四哥，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来吧。”
树林外三人看到两个少年久久未出，一阵不解，谢堇兰怪道：“不对，怎么还不见侯爷和七弟身影？我特地吩咐下人把锦旗插在在显眼的地方，应该不需要找很久的啊。”
厉诗玉这会儿倒是有机会奚落她，笑道：“堇兰姐姐，看来是你们家的下人太蠢，没听懂你的话呢。”
甄从容此时却静下心来，闭了眼，运气仔细去听远处的动静，半晌，她蹙着眉头，缓缓睁开了眼。
三人哪里知道，里头二人早就打成一团。荀司韶一个腿风扫向谢昶之，后者反应极快的躲开，但还是低估了他的出招，不留神被扫到了下巴，一顿生疼。
谢昶之揉了揉下巴，看了眼对面的荀司韶，自嘲一笑：“是我太轻敌了，四哥这两年苦练功夫的确进步不少。”
荀司韶却不与他费口舌，直接跃身去夺那锦旗，后肩却被人往后一拉，谢昶之纠缠上来，两人又扭打在一起。
看着他眼底的血性，谢昶之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出招间，忍不住问道：“四哥，不过是场比划，你何必如此较真？”
荀司韶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反讽道：“那么你呢？那么较真又是想赢给谁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