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中,男子十分诧异,难不成是自己看花眼,跟错了鬼魅?
此时,一股锐利的杀气正向后背袭来,他立马收伞回身,一把伞柄横向斜切,接下这一击。
雨中,雨水淌在黑衣男子脸上,他长得尚可,只是现在一双鹰眼睁得极大,满是不敢相信。
他的伞柄已经被砍成两段,平整的切口显示对方的剑法极端高超。他看着对面的女子,发髻被淋湿没了任何美感,一身青衣里垂满了雨水。身姿稍弱,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但她也只是伞柄作剑的一刺而已。
面容平凡,却生了一双很危险的眼睛,散着杀气,很淡却很沉,她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就是她毫不在意的物品,只是可以杀而已,没有生命没有价值。
“你为何跟着我?”
声音还很稚嫩。
“我家主人想见你。”男子声音已经回复平静。
“谁?我为何要见。”纪如寻直起身,收回伞,再次撑开。望着男子的眼神平淡而疏离,而那个男子的伞已经断成两截,不能再用。
“我只能说主人姓玉。”男子的声线很稳,里面有些决然。
纪如寻很清楚,这男子明白她有绝杀他的能力,如今只能透露这些怕是全部。玉家?她只能想到了被逐出玉家家门的师父,这是唯一的联系。
纪如寻想起师父的那句“勿忘云月”。不能让玉家人知道师父的弟子是缩头乌龟。她点点头,“我跟你去。若是有半点不对,我定然宰了你。”
男子弯身行礼,便一跃而起,飞檐走壁。在前领路,纪如寻撑伞跟上,并不落下。穿了三条街道,男子飞身上了一座气势非凡楼阁的二楼窗户,纪如寻见了,悄然在二楼窗户边沿下方插了一把匕首。
飞踏进入。虽是二楼,却异常宽敞,装饰华贵。纪如寻站在窗边,收了伞立好,她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正在楼阁中央静静端坐,约莫十七八岁。闭目养神,一身白衣,却绣案隐隐翻动。凌虚发髻一丝不苟。
男子向她走去,弯腰说了句话便站在她身后,她睁开眼,长相貌美,凤眼勾魂,眉眼间却带了丝凶恶。
这凶悍,平白浪费了这一头精致的仙气凌虚髻。纪如寻心想。
“这没了多的凳子,劳烦姑娘多站会儿了。”声音里是得意和刻薄。
“无妨,找我何事?”
“我是玉霜霜,今日冒昧请姑娘来,害姑娘淋了雨,该对姑娘赔个礼。除此之外,还想知道姑娘你和李歌的关系。”女子说道李歌时,带了丝春意,“李歌总是逗着女儿家玩耍,可是从不邀女子喝酒,也不送秘密包裹的东西。”言毕,面带狠意。
纪如寻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这女子多打听会就知道,李歌只不过给了她一盒猪蹄。如此就心急成这般,“我不知道玉霜霜是谁,而且要赔礼,你好歹送个礼,再不济也别让我站着。还有,我和李歌的关系,你自己去查。”
只是个刻薄爱狠的女人罢了,并不是关于师父的事,纪如寻失去了耐心。玉霜霜身后的男子满脸怒气,“我家小姐是玉家三小姐!不管你武功多高。在这玲珑阁内,有的是玉家高手!”
原来她就是玉家三小姐。冰山美人?纪如寻心中只得说,江湖传言不可信。
第5章
玉霜霜看着面前的少女,她丫鬟在挽风楼对面看到了李歌和此女喝酒,还给了她一袋东西。丫鬟跑回来说她面容平凡,本有忧虑,李歌是不是瞧上了清秀女子。
现在一看,长相粗鄙,稚嫩瘦弱,无论如何是比不了自己。她满是得意,“姑娘,我给你黄金百两,只要你给我李歌给你的东西。”
她面带笑意,轻轻挥手,男子便掏出两碇大金子,走来递着。纪如寻看了看金子,十分划算,皮肉不笑心中笑岔了气。把袋子给了男子,接过金子。
纪如寻轻轻提气,有了运功逃跑的打算。她现在很满意周围的家人,对生活热情升起的时候,有了些恶趣味,她想看了女子反应再走。
男子在玉霜霜面前打开袋子,再打开木盒。女子脸上满是得意的笑,拿眼一看,竟是湿淋淋浸满雨水的猪蹄!玉霜霜怒不可遏,挥手打翻了盒子,这么个动作便让她发髻也乱了,指着纪如寻吼道:“你敢耍我?来人!活捉这个小贱人!”
瞬间从一楼里传来十几股高手气息,正噌噌噌往上冲!双拳难敌四手,纪如寻蹬脚飞身,冲出窗外顺带一挥手气流关上窗,再一脚将匕首踢到窗沿上方,锁住窗门。即便高手一掌破窗,却也阻隔了他们的视野!看不到纪如寻逃的方向。
纪如寻伞也不要,抱着剑和金子就跑。当务之急是回挽风楼重新买猪蹄!她相信玉霜霜绝对猜不到。
雨渐渐停了,纪如寻也浑身湿透,她冲进挽风楼,两步带轻功到了柜台,冲着正算账的老板:“老板!打包三盘猪蹄!加急加银子!”
正巧李歌三人此时下了楼付银子,李歌看见浑身湿透的纪如寻,愣了下笑盈盈地说:“.小丫头你怎么又回来了?”
“托你的福,用猪蹄在你红颜那里换了黄金百两。”纪如寻觉得最划算的是气到了那个傻小姐,心情很好,笑吟吟。
看见李歌手中的几锭银子,纪如寻皱眉。想来她刚刚留下的几个小银石是不够付的,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掌柜面前,很是大气豪迈道:“掌柜的,他们的酒钱菜钱我一并付了。”
掌柜刘一手立马将金子收下,小丫头财路不明只为请李歌喝酒,他已经想好自家酒楼里的事要登上下一本《江湖排行榜》了。
“小丫头,你这是何意?”李歌收回惊讶,挤出笑着看她,不过小半个时辰,她怎的多出这么多金子来。
“你回去问问玉霜霜就知道了,有缘再会。”说完,十分恶趣味地对他眨眼,李歌有些呆愣。
看着纪如寻拎起掌柜加急准备好的猪蹄,便一运功冲出楼外。少年呆愣时有些浑圆的眼睛,一下笑意溜了进去,弯弯如月。这小丫头,武功出奇的好。
纪如寻一口气冲到城外,先吃了一盘猪蹄,再慢悠悠地赶路。不久后,已经傍晚,星宿渐露微光。不见了墓谷的万家灯火,光照辉煌。
恍惚间,一辆极为简朴的马车停在纪如寻面前。虽简朴,但高大皮实的两匹马儿一看就很壮硕。
纪如寻上前进了马车,十分期待对着车里妇人说,“娘亲,这是挽风楼的猪蹄。很好吃。”
...
一路上纪如寻和她娘亲都十分悠闲,晃晃荡荡地如同游玩,段清璇知道女儿以后怕是要被困在深闺了,就随她多潇洒一番,中途还去了段家。整整十日才到了平野。
夏日里阳光肆虐,繁华荣盛的街道上商铺招牌旗号趁着热浪浮动,精致瓷器,胭脂水粉布料发簪,小贩吆喝叫卖,人声鼎沸,繁荣如画。衣饰华丽或洁雅秀美,川流不息的行人,以及缓缓行驶的马车。空气中都彰显着京都的王霸贵气。
偶然看到头顶边上的挽风楼分号时,撩开车窗帘子的精致娇美少女笑了出声,随母亲的杏眼弯弯带着盈盈秋水,粉嫩小巧的鼻头,洁白通透的肤质仿若上好的美玉,却带了一丝惨白,虽是未曾长开,却以足够让人驻足难以忘怀。
一手已是布满茧的双手伸过来替她挡住前方的烈阳光芒。纪如寻易容的皮面具带了四年了。门派家族和朝廷政党相互交织,彼此渗透,为了安全必须隐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阳光直照脸庞的感觉。
京都平野,卫国公母女回来已是人们近来得知最大的消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半月前,已经是卫国公的纪直言接到了消失十年夫人娘家的来信。称段清璇和小女儿都还活着,但在被追杀过程中,夫人女儿受了伤,还中了毒被人救起到了陈国(大商战乱,大夏有瘟疫,与陈国还有正常的商业贸易)。
因受伤太重,一直在药谷解毒养病,药谷靠近陈与外辽的边塞,陈与辽后起纷争后,药谷闭谷避世。近几年才与外界相通,山高水远,普通信使马蹄弱缓,书信先到了段清璇边关的娘家。
“你还记得你哥哥姐姐的名字么?”段清璇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孩子一向记性不好。
纪如寻叹口气,“娘亲,我毒已经除了。大哥纪铮云,二姐纪如玥,三哥纪铮晨。”
段清璇摸摸纪如寻的脑袋,声音带着狠厉,“回京都后,绝饶不了下毒之人。”
段清璇早就不是只会哭泣的弱女子,在外做生意近十年,那官家小姐的婉约作派丢得一干二净,现如今风风火火八面玲珑,虽然风韵犹存,美貌依旧,却多了一分行走商场的果断。
十年前的那场梁冶之乱,被纪直言稳扎稳打三年锤爆,但是高大的汉子凯旋,看见家中仅剩的三个孩子,少了爱妻和小女儿,威猛的将军也痛哭流涕,从此他将兵权尽数交还给皇上,不问朝政,皇上高野蛮封其卫国公彰显荣耀。
当马车悠悠停下的时候,纪如寻看了眼娘亲,紫红色的轻罗夏衫,窄袖贴身。今天梳了双环望仙髻,还佩了一套彩云出岫的玉色通透佩饰。娘亲只是不慌不忙地补了粉,手还带着微微抖动。
而自己是最简单的垂挂髻,淡黄色的纱裙,头上只有一根木簪子。
这时车帘被抬起,一张细汗密布但还挺好看的脸出现了,就是傻笑如同二愣子。
“璇儿!快下来,为夫在这里。”男子张开了大大的怀抱。笑得像傻子,抱着不肯撒手,笑着笑着男子声音变成强制压低的呜咽声,为顾及颜面,抱着娘亲就进了大门。
纪如寻立在原处呆呆愣着,卫国公府的府门大气华贵。一个好看阳光的少年过来抱住了她,“寻儿!我的小妹,我是三哥!”少年长身玉立,面如冠玉,却满眼泪光。
纪铮晨十年来第一次这般喜悦,当年被追杀的时候,娘先让他们藏起来,可惜马车暗阁装不下四个孩子,才四岁的小妹偏生要哭不肯藏,要把位子留给玩得最亲近的三弟。
后来就是十年的失踪。每一次梦到马蹄声刀剑声混杂的黑夜,他总会惊醒,想到生死未卜的娘亲和小妹。
“小妹,我是二姐如玥。”一个华贵的少女过来费劲力气拉开了少年,握住纪如寻的手,真诚和喜悦地看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认透她般。
纪如寻也打量着面前的少女,纪如玥长相和段清璇有五分相似,貌美似繁花,皎若太阳升朝霞,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想必这二姐在这京都平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
一个自始自终站在角落的男子走来,严肃长得很随纪直言,身材略魁梧,仪表堂堂,走过来很冷酷严肃的样子,“大哥纪铮云。”
纪如寻还在发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略微跛脚地走来,“去去去,缠着你们爹娘去,让我来看看小丫头。”温暖皮皱的大手拉住了纪如寻,眼睛闪了一下,“我的乖孙女哟!”
老人略微佝偻背,但是神采飞鹤,很有精神。枯皮有力的大手十分用力,老泪纵横,“我的乖孙女,你总算是回来了。”
第6章
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卫国公府。卫国公的庭院的修饰得十分好看,虽是武将出身,但是府院却是精致文雅又不失大气。
前脚踏进前厅,青年壮汉才跟十年未见的娘子亲热过头,回头对着纪如寻,眼泪已经盖满了整张脸,男人抽泣说:“我的小女儿,这些年你们受苦了。”段清璇把头埋在纪直言肩上。纪如寻看得到娘亲的抽噎。
她自己却是全程一言不发,她知道,喉间说不出的难受。
纪铮晨和纪如玥坚持要陪着她入住为她准备的院子,她的行李只有白布包裹的剑。
入夜,纪如寻好说歹说把要睡在隔间的丫鬟劝出去,躺在清香扑鼻古色古香的大床上。她还记得晚宴上,除了她,每个人红肿的眼睛,连冷酷的大哥都是红眼眶。
娘亲说了当年的事,她能想象到那么多年,三哥的愧疚和重逢的喜悦。
山野间过了那么久,不知官家小姐的日子她能否适应。此外,十年前的那批杀手,她所中的失魂,这两件事背后的人,都要查出来,一一杀掉。
娘和爹打算过清静日子,她把十年来所创的羡安药铺以及背后的小情报组织交给了纪如寻。
在这门派伟立世家强大的世界,十年秘密所创的小情报组织十分弱小,只能暗自细查当年突兀冒出的杀手。她们已有了些眉目,至于秘毒,却全无头绪。
接下来的几日,纪如寻彻底领教了当闺中小姐的痛。从行走到端坐,从啃猪蹄到倒茶,全要是最端庄的章法。纪如寻只感觉全身肌肉酸痛,练武都没这般辛苦。为了吃饭少挨骂,纪如寻愣是喝了几天白粥,到后来眼睛看到肉,可以发出狼一般的凶光。
大哥又去了兵营,三哥每次都在二姐娘亲不在时,暗搓搓翻墙进来,送来几盘肉菜。几日下来,纪如寻和纪铮晨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密,特别是纪如寻看见墙头上的三哥,多少次按捺不住想教授他更好的轻功,一天两顿真的不够她吃。
墙里的她饱受折磨,墙外的闲人也是日益增多,三姑六婆到送菜的贩子,权贵家事妈的女人们到倒夜香的小哥。都想看看这山野间长大的四小姐是什么模样。
总得要见人的,纪如寻也很如人意地摆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目光怯弱呆滞,懦弱不敢与人交谈。她虽模样端正,却无半点灵气和温婉,没出了三日,村野四小姐的名号就传遍了平野。
纪铮晨日常在酒楼里与公子哥饮酒作诗,耳朵听见了别人传寻儿半分闲话,都是要磨刀霍霍向那群猪羊的!
纪如玥只要一听见哪个小姐对着小妹冷嘲热讽,就立刻翻脸,从别人鞋尖的泥数落到发丝上的灰尘,都不是千金小姐的作派。
纪如寻只得轻叹口气,她本不愿让他俩过于失望,可当初给她下失魂的人还在暗处,没有一点点线索,不能打草惊蛇。
为名声这事二姐不再带她去逛贵女家小花园。三哥便带她四处游玩。
马场的一间歇息厢房内,纪如寻被丫鬟白芍随意套上一套茜素青色骑装。过于白皙的脸蛋上一双茶色的杏眼,带着几分担忧。
白芍被派来伺候她,是极不情愿的,随意帮她换上衣服便借口要喝茶水,走了。三哥也太贪玩,不知跑去了哪里。
轻轻推开厢房的门。纪如寻只记得白芍说出门向左,一直走再向左拐弯就行了。
马场准备的厢房不多,奴仆也不多。纪如寻走了好一会儿也未见着人,刚要走出这厢房院门时。
“姑娘,请留步。”少年纯净的嗓音在纪如寻身后响起。心中“咯噔”一声,纪如寻小心翼翼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