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俊美潇洒的少年站在她身后,一身男子的血红骑装。毫不女气,只显得他异常耀眼。跟那日相比更加英姿勃发,少年张扬。
纪如寻三度见着李歌时,脸上没了脂膏面具。有些惨白的脸上,鲜艳欲滴的红曼曼晕开。这人当真好看,知道李歌必定武功很高,她不也敢运气平复气息。
“这位...公子,找我何事?”纪如寻有些小声问道。
李歌嘴角勾起,这个姑娘怎么脸红成这样。他抿了下唇,伸出手指了指纪如寻的衣服,“姑娘,你的束腰上,挂了块布。”
忙伸手摸去,束腰的瑞蓝丝绸带子里,多挂了块手巾,要是待会这样骑了马飞奔,定会闹个大红脸。
纪如寻脸“砰”地一声通红。刚想自己去扯出来,才发现已经绕进带子里,只得重新束腰。
低着头轻声说道,“多谢公子,我这就去束好。”捂着束腰跑去厢房。
李歌看着她逃离的身影,有些失笑。哪里来的驯马小丫头,从未见过,不认识他也就罢了,竟还这般大意。
少年笑着仰头走向马场。
纪如寻找了个没人的地儿,解开束腰扯下白芍的手巾。十年来她们师徒三人,都是穿怀善寺里老和尚缝制的素袍子,有客人时,师父会去换上银边滚纹的白衣,师姐有公子邀约时,也会换上自己买布裁出的衣裳。
只有纪如寻一人,呆傻呆傻终日练剑。她下山前一夜,师姐挑灯夜战为她赶制出一套青衣。这束腰,她只能打个死结了。
细碎着步子跑进马场里,三哥正在一个木棚荫庇下坐着,看见纪如寻出来连忙唤她过来。“你出来得也算是时候,那个呆毛七皇子刚刚才走。”
纪如寻喝了口茶水,“七皇子?谁啊?”
“你幼时定的亲啊,不过也是说着玩的,爹爹和皇上关系极好。娘亲和端妃也是多年手帕交,随口说的戏言而已。”纪铮晨为她解释道,冷哼一声,“不过,他如今知道你回来了,生怕你赖上他。”
纪铮晨自顾自说着话,侧头看去却发现自家妹妹眼睛发亮地看着前方。
回头看去。
几个公子哥正一道骑马,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最前那人身上。
红衣少年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上,短打骑装的袖口绑起,夏日烈光下精致深邃的面庞,如白玉黑耀,更显他英姿飒爽。
李歌骑术极好。远远甩开后面的人,一人一马驰骋天地。红白相接的马上姿态,跟他的笑容一般耀眼。
纪铮晨皱了皱眉,拍了拍目光一直追随李歌的妹妹,认真说道:“小妹,你千万要记得,这个人不能惹。”
纪如寻想了想李歌背后的世家和门派,的确不能惹,也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见小妹这个模样,纪铮晨眉头皱得更深,纪如寻明显会错意,“我的意思不是说,这人不能招惹。是说你万万不要看上这个人。”
第7章
这时,李歌他们已经骑完马场一圈,回程时抬头望见纪铮晨身旁的小丫头,他愣了下。这脸皮子极薄的小丫头就是纪家失踪十年的四小姐?见她装扮简单模样惨白,本以为是马场里的小丫头。
纪如寻回头时不小心对上李歌视线,想到刚刚没束好的带子,脸又红成火烧样的晚霞。
纪铮晨见状,意识到事情很不妙,打算把话说得更透些,“这人叫李歌,是逸川侯府的嫡子,更是京都极有名的浪荡子。就这京都中的贵女,为他争风吃醋的都多了去。”
说着他一双手将纪如寻的脸掰过来,对上自己的眼睛,“这京都里俊俏公子哥儿可多了去,你千万别看上他。知道了么?”小妹未见过世面,怕她被这种风流公子迷住了眼。
“我知道了。”纪如寻再次点头。她第一次见他就被引进了套,所幸占了个便宜师侄的名头,李歌放过了她。
再想到玉霜霜那张气急败坏有些狰狞的脸,她又不是真傻,自然明白此等大人物莫要肖想。
“走,三哥带你去骑马。”纪铮晨见她这次是真的懂了,就拉她去骑马。
马场内不分男女。驯马的小厮牵出一堆马儿来,均是高大雄健。
纪如寻看着跺着马蹄的马儿,心中十分兴奋。话本里公子哥都是要带姑娘策马飞奔的,而她向来是轻功赶路,翻山越岭,从未骑过马。
“这就是纪家的四小姐?”
一堆女子谈论声越来越近,回头就见几个妙龄女子也在选马,看她的眼神中都带着些鄙夷。
“纪小姐,你骑过马么?”一个长相娇媚,身姿柔美的女子问道,她一身红衣骑装,煞是好看。
“没有。”纪如寻神情未变,冷漠回道。
“霏铃郡主,你想什么呢?纪小姐一直在山里,最多啊骑骑牛,哪能骑过马呀。”另外一个女子笑着回道。
这几日跟二姐出门逛她手帕交的园子,她曾听闻,跟姐姐齐名的平野三大美人中,有一个霏铃郡主跟她极不对付。想必就是此女。
纪如寻脸皮子有些薄,她多呼吸几次让自己莫要在意。回到京都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冷嘲热讽的人了。不能让给自己下传言中无解之毒失魂的人,发现自己并不蠢钝。
独自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这些女子。
几个郡主小姐发现她一言不发后,更是来了劣根性。
“这纪四小姐,没有当小姐的才识气韵。可这脾气倒是挺大,都快比得上她姐姐了。可惜啊,同人不同命,注定了这辈子只是个村野怯弱模样。”
“就是,当年四个孩子就她没救出来,注定了没这命。”
...
几个女子皆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声音娇柔,行走端坐都是规矩极了。可这说出的话却跟市井泼妇样粗鄙。
纪如寻紧紧握拳,调息运功平复心绪。
几个少年下马,就有小厮迎上将马牵回马棚。几个叽喳的女子马上闭了嘴,装出娴静温和。唯有纪如寻一人背过身,上马扬鞭一气呵成。将这几个女子远远甩在身后。
小脸被气得通红,风拂面才降了不少温度。骑马好似也不难,全靠身体极好的平衡性和内力稳住身形。
迎面李歌和一个公子哥骑马缓缓归来。
当看清另一个公子是清三寒时,纪如寻有些惊讶。离得近了,她立马将脸撇过。
擦肩而过,李歌眼眸微沉。清三寒先是开了口,“李歌,你有没有看到刚刚过去那个姑娘?”
李歌漫不经心点点头,“嗯,怎么了?”
“那是卫国公府的四小姐,十几年前,纪夫人曾和端妃有约定,让她和七皇子成亲。你说如今端妃还会不会同意这件事?”清三寒笑着说道。此时二人立在马上,悠哉悠哉地荡在这空旷的马场里。
李歌想起那个小丫头过于苍白的脸,瘦削的身影。少年略微皱眉。
清三寒见他不应答,接着说道:“端妃一共三个儿子,每一个儿子的正妃都必须是权贵,这样才能给五皇子增加势力。卫国公府说来荣耀,没一点兵权,大儿子也送去兵营无官位。这四小姐此番回来,能不能坐上正妃的位置?”
李歌墨发微扬,笑了出来:“三个儿子?她只是捡了四皇子来养而已,四皇子未必没有私心,宫里的人养不熟。卫国公七年前打完胜仗就把兵权双手奉上,是个聪明人,纪家此次绝不想参与皇位争夺里。十年前端妃和卫国公夫人不过交换了信物,其他嫁娶礼节皆无,大可当玩笑处理。这个小丫头绝不会嫁给七皇子。”
清三寒笑了,李歌虽是浪荡公子,但这武功智谋都令他深深佩服。他缓缓看他,眼神深邃,“不知李家为何参与呢?”
李歌似是无所谓,目光放在前方,随意问道:“那么你呢,中书令大人两朝重臣为何要参与?难不成想第三朝的时候权倾朝野?”
清三寒只是他的江湖别称,他是大商中书令沈大人的二儿子沈佩夏。
纪如寻全身趴在马上,四肢无力地随着马儿回到马棚时,那群娇小姐也在此处。纪如寻只得打起精神,拿出气势来。挺直了背威风凛凛坐在马上,不知怎么下马的她,直接跳了下去。
之前嘲讽过她的一个小姐阴阳怪气地说道:“纪小姐,可真是人不可貌相,竟然会骑马。”
“是啊,骑驴骑牛骑多了,骑个马也不费力。”纪如寻将马绳递给小厮,一脸冷淡地说道。
正巧李歌和沈佩夏刚好游荡回来。听此,李歌闷笑了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骑完马脸上红扑扑的纪如寻。
众女见李歌过来,更是羞红了脸不说话,纪如寻松了口气。
这几日过于劳累,纪如寻终于得到外出吃肉喝酒机会,立马赶到了挽风楼。
她独自坐在挽风,这阳台正正对着对面仙娥楼二楼秀台,平野第一的青楼,每日二楼都会有歌姬在排练舞曲。怪不得这阳台的位置值得上二百两银子,能看个真切。
歌姬细腰玉臀,伴着曲调轻快的丝竹声,摇曳生姿,样貌都生得端正,粉色绸带都舞得似那九天仙女翩翩翻飞,随力游龙,这些歌姬想来都练过武。
第8章
闷热夏日,日隐黑云,云且厚重带着饱满的水分,悠悠被风吹到平野上空,山雨欲来风满楼,楼上纪如寻面带愁容,想来会有一场大雨。
就在此时!
两个男子拳脚相加,边打边从对面仙娥楼二楼飞出,直接到了楼下大街上,俩人皆是十五六岁少年,身上脂粉气未脱,根据师姐薛曼所著的《男人这十个动作后的秘密》,必是为了争女人而起的争端!
“别怪本大爷没提醒你!小爷我爹可是玉家白流剑客玉三老爷!跟我打架,小爷我打得你妈都不认识!”衣着不凡的白衣佩剑的粉面小哥正气鼓鼓地开始拼起了爹,圆滚滚的眼睛妄图流露出狠辣的意味。
另一个身着白色锦衣赤手空拳的十五六岁男子,在他对面跳着脚呼喊!表情狰狞而霸道,叫嚣得十分夸张,“我管你爹白流还是下流,小爷我告诉你,你中了爷罗刹派的独门秘毒,断子绝孙散,你只要敢运气超过三下,保护你这辈子没法当爹!”
俩人从仙娥楼打到大街上,不打算停手,风儿喧嚣间,有那既有你何生我,马上让你见阎罗的气势!
引来大批爱看热闹的闲人。
现在绫罗粉面小哥显然被唬住了,落了下风。粉面小哥碍于以后能光明正大说出老子,提着剑,气鼓鼓十分可爱却不敢运气。
慢慢地,有粗粗几颗水滴浸湿地面,霎时间就成了倾盆大雨,俩人均立在暴雨中。吃瓜群众也该散地散,俩人还是没有动弹,仇视着彼此!
一个蓝衣公子撑着伞缓步走近,虽然看不到蓝衣公子的脸,但这气度让人觉得非同凡响。
他轻轻叫了一声,
“小乐,不准闹事。”
声音是很清爽的男声,莫名好听。他又转头对粉面小哥道歉,“那只是糯米粉,并不是剧毒,我以后定将严加管教舍弟。”
锦衣公子不满意却没有拂了兄长面子,留下一句“不好玩”转身走进了挽风楼酒楼喝酒。
粉面小哥,被人耍了,十分不忿,但也很没追着打人,道:“小爷当然知道是假的!小爷最喜欢吃糯米了!况且我玉面小白龙玉无伤岂是宵小之辈,也不会放在心上。”说完也哼了声便又一头扎进仙娥楼中。
这时老板上来把二楼的人都请走了,众人皆是不满,老板立刻保证让每人多送几盘猪蹄还送纸伞。食客奔走时,一人从纪如寻身边走过,轻轻撞了她一下,此人面容平凡,让人见了便记不住样貌。
纪如寻眼眸微动,打算转身离开,还没走到楼梯口,锦衣少年和蓝衣公子便上来了,想必是这二人包了场。
刚想迈步下楼,锦衣少年便叫住了她。
“我看过你的画像,你就是纪家四小姐。”脆生生的声音里带着不怀好意。少年年纪轻轻,但势头很足,一看就是被惯坏了欠打欠收拾。他盯着眼前青色丝缎加身的纪如寻,凤眼轻眯。
纪如寻抬起头,目光闪躲,双手交握,大大的衣袖遮住,怯弱不敢说话。
少年围着她接着打量起来,“我乃七皇子高仪乐。我母妃曾和卫国公夫人有过我俩婚约的戏言。不知四小姐知否?”
蓝衣公子径直走过来把七皇子拉开,皱眉吩咐他不得无礼。接着展开俊颜,向纪如寻行礼,“在下四皇子高仪淮,七弟生性顽劣,小姐莫怪。”
纪如寻很怕生地看着他,温文尔雅,美如冠玉,貌比潘安带着贵气,无端让人情思万般生。她心中叹息,在美人跟前装傻心微凉。
高仪淮也看着面前的人,这就是京都传言的呆四小姐,少女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声音如蚊子般呢喃答了话。长得倒是跟卫国公夫人有几分相似,是个美人,可惜这气韵太差。终究是生来命不同。
高仪乐再次凑上高仪淮的耳朵,极其不满地说,“四哥,你看她傻呆呆的样子怎么配得上我。”说完还送了纪如寻几个白眼。
纪如寻这下是明白,为何三哥庆幸那日骑马与七皇子时间错开了,这人果真讨揍可恶。
看着呆在原地不言不语的纪如寻,高仪乐心中更是厌恶,这种山野村妇怎么看怎么恶心!少年的凤眼直射出嫌弃的光线。他毫不客气,“当初的戏言做不得数!我不会娶你的,像个傻子我才不要!”
纪如寻从未被人如此辱骂过,不吵来她耳根子前倒还好,如今她只想宰了此人。
端妃育有五皇子和七皇子,五皇子虽比不上大皇子二皇子年长有一定势力,却也是皇位竞争的人选,纪家荣耀却无兵马权力,自然是提供不了助力,她们母女俩此次回来,令太多人诧异,也挡了太多人的路。
纪如寻顺坡就驴,声音打结,深低头眼睛晃晃悠悠向上瞟,惶恐不已的模样,“我...我的确配不上七皇子,娘亲也说过过几日会去宫中交还信物。”
少女略带结巴的声音传来,高仪淮有些不忍。他虚扶少女坐下,声音温柔,“七弟和你说笑呢,他只是有了欢喜的人,一时间慌了神。”
纪如寻看着眼前放大的俊容,略带痴呆着说,“四皇子,你们都觉得我是傻子么?”
高仪淮神色温和,眼神微微闪动,依旧好言好语宽慰,“你是尊贵的卫国公四小姐,不是傻子。七弟急了瞎说话,不要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