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圣人传召了大理寺卿孙弗,孙弗出来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这是大理寺除了王叹之外,一贯的冷脸,也看不出圣人的态度来!
柳九道气得砸了一个碗,他感觉自己的玉玺,要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了。
他思前想后,还是不明所以。大庆的官员,都是戴着面具行走的么?
第420章 父女唱大戏
翌日清晨,刚刚开了坊市的门,柳九道便上了轿去上朝。
比起颠得人要散架了的马车,他更加喜欢坐轿,这些轿夫都伺候他多年了,脚步十分的稳健。
柳如泽站在门口送行,他不过是一个小吏,远远都没有上朝的资格,“祖父,今日那头是不是该有喜讯了。”
柳九道没有说话,事实上他的心中忐忑不安,像是有一只硕鼠在鼓上跑来跑去似的,让人烦躁不安。
他抬脚刚上轿,就听到清脆的声响,只见腰间悬挂了多年的玉佩上的络子竟然断了,玉佩砸在地上碎成了两截。
柳九道承认他有些后悔了。
这玉佩乃是他的亡妻亲手悬挂在他的腰间的,他觉得这八成是她在告诉他,这事儿悬了。
但是覆水难收,他还是小郎的时候,其实性子十分的急躁,做起事来有些不管不顾,为此家中老父甚为厌恶他,觉得他是一个祸根子,日后会将柳家带进深渊里去。
可最后,是她这个祸根子,执掌了他们这一房,甚至隐隐约约的,比族长说话还要管用一些,在国子监修身养性这么些年,他以为自己变了,可是并没有,他还是那个赌徒心性。
只是他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次八成要被他的父亲不幸言中了。
柳九道想着,将那碎裂的玉佩揣进了怀中,然后拍了拍柳如泽的肩膀,“叫你母亲,进宫去探柳贵妃。”
不等柳如泽回复,轿子已经起了,朝着太极宫的宫门而去。
此刻时辰尚早,三三两两的早到的人,坐在那儿小声的说着话,柳九道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之中那个明黄色的身影。
哼!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柳九道看向贺知春,贺知春也抬眼看到了他。
一见他,立马皮笑肉不笑的走了过来,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柳家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好一个祥瑞。你且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的。区区庶子,也配肖想大位?”
柳九道一惊,太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贺知春说完,拂袖而去,又走到崔九那儿去了。
剩下柳九道站在原地,内心欣喜若狂。
太子显然已经气急败坏了,她为什么气得胡言乱语了,莫非他们圣人接受了他们的交易……
柳九道想着,又悄悄的看向了贺知春,只见她皱着眉头,噼里啪啦的不知道同崔九说着什么,显然十分的不满。
“阿俏啊,老贼又在看你呢!”
贺知春哼了一声,“看有什么用?再看也从我身上学不走一点聪明劲儿。”
崔九板着脸,“你快生气啊!别让他看穿了!”
贺知春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太子朝服,“我的确很气啊!阮嬷嬷今早非要给我穿上战袍,她说从这件的绣纹里看到了战意以及胜利的曙光!明明所有的太子朝服,都是明晃晃的,看起来像是黄不拉几的秋南瓜。”
崔九嘴角一抽,喂,我们在装生气,你能不说笑话吗?憋得很辛苦啊!
还有这么好笑,你为什么自己不笑?
贺知春可没有觉得好笑,她深深的认为,以前的公主没有一个想要当太子的,八成是因为太子的衣服实在是太丑了,都是一个色儿,完全看不出区别来,简直白瞎了她那一库房的好绸缎,一箱子各式头面首饰。
统统不搭配!
就在崔九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早朝的时间终于到了,圣人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面带笑容,还特意的对着柳九道裂开嘴笑了笑,“诸君可有听闻,昨日长安城东郊的一棵柳树底下挖出了祥瑞?”
柳九道简直被这个笑容晃花了眼,他做对了!圣人明显就很高兴啊!
他这样想着,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
贺知春瞧着,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儿,真是白活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她阿爹可是最会装大度了,那都是被魏公骂出来的,心中想要杀了你,面上还要带着赞赏的微笑!
“圣人洪福齐天,天佑我大庆,这乃是天降神石于有道明君……”
如今大庆四海升平,今年又是风调雨顺的,简直是大庆朝堂之上,最轻松的一段时日了。
众人只当是圣人又想要求表扬了,这是他经常做的事。于是都不吝啬溢美之词的纷纷吹捧起圣人来。
圣人瞧着更加高兴了。
贺知春刚开始还竖起耳朵学习,可没有听几句,就觉得索然无味了,这朝堂上所有的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京兆尹苟询拍马屁的功力深厚。
他昨儿个可是夸了圣人一炷香的时辰,没有一句重复的,让人叹为观止。
圣人瞧着差不多了,笑眯眯的问道:“诸君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呀!”
贺知春一听,整了整衣袖,轮到她登场了。
“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柳祭酒。”
圣人见是贺知春,越发的变得和蔼可亲,细声细气的说道:“太子好学,柳爱卿可要倾囊相授,为其解惑才是。”
柳九道反而心中舒坦起来,太子若是一言不发那才让人生疑呢!
“太子请言。”
“近日我在看前朝卷宗,其中有提到一事。说当年在东郡的韦城县,您强买了一块地,还闹出了人命官司来,不知晓可有此事?您为何要买一块坟地呢?毕竟让人迁坟可是一件大事。”
柳九道心道太子果然借由此事发难,但是他的心中早就有了对策。
“确有此事,这是柳某最为悔恨的一件事。当时有方士说那块地乃是福地,住在其上能够造福子孙后代,延年益寿。吾等拼搏一生,可不就是为了子孙后代计?某那时候年少气盛,做下了错事。”
“当年的韦城明府因而身亡,某悔恨终身。”他说着,竟然还掉下泪来。
贺知春心中痛骂了他一顿,这个老匹夫真能装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什么正人君子呢!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比真小人可怕多了!
“那地方的确是福地,因为当时的村民们在迁坟的时候,有人挖出了玉玺对不对?在那卷宗之中,详细的记载了此事。当时你凭借权势,拿下了那块地契。在逼迫村民迁坟之时,玉玺现身,当时的韦城王明府要上报朝廷,而你的兄长却是不同意,双方当场推搡起来。”
“这事儿已经结案了,咱们就不提,但是卷宗里头,有王明府的亲笔手书……你们柳家当初就是挖到玉玺了吧?”
第421章 翻脸不认人
王闻林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了,他那时候年纪尚小,根本就不知晓有这么一茬,柳九道从来都没有跟他提过。
而后来的秦阁老还有王珣,应该是不知晓此事的。
他先是惊了一会儿,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贺知春审案之时,惯会哄骗人,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可能是胡诌的。
柳九道也是惊讶到不行,前朝的事,竟然宫中还藏有卷宗?王明府自杀之后还留下了手书?
贺知春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柳祭酒若是不信,我这就遣人去取卷宗来。”
柳九道看了贺知春一眼,她实在是太自信了,半分胆怯都看不出来,不像是在说假话。
贺知春当然自信,她是对自己造假能力的自信。
她连玉玺都做旧了,还整不出一份假的卷宗来?
而且她吃准了柳九道会相信她的话,因为卷宗虽然是假的,但是当年翟家村的人,还有没有死的,被孙弗寻到,说了这么个故事,只不过那人年纪已经大了,怕是从东郡来长安,半道上就得一命呜呼了。
而且,在柳家人心目中,圣人已经知晓玉玺在他们手中,所以才向他们索要回去了。
柳九道沉思了片刻,果然开口说道:“当年我们柳家的确是挖到了那个玉玺,但是王明府去世之后,朝廷就来了人,将那玉玺给拿走了,后来萧太后将玉玺带去了突厥……如今那玉玺应该就在圣人的案头放着呢。”
柳九道一点儿都不担心圣人会戳穿他的谎言。
因为圣人已经收到了玉玺,而且他还帮助圣人掩盖了他一直用假玉玺的事情。
“鲍公公把那东西端上来!”
圣人没有接着他的话说,反倒是对着鲍公公打了个手势。
鲍公公则是小心翼翼的举了一个托盘,托盘之上还盖着一块明黄色的绸缎,他将那绸缎一揭开,整个朝堂之上都是一阵吸气声。
他们之中许多人并未见过玉玺,但是谁都知晓,玉玺只有一块不可能有两块啊!
圣人淡淡的看了柳九道一眼,“左边这块,乃是朕案头上的真玉玺,而右边的,乃是挖出来的祥瑞。”
柳九道如遭雷劈,他千想万想,想着最糟糕的结局是圣人贪污了他的玉玺,却没有按照承诺让柳贵妃的儿子当太子,但是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圣人竟然直接将真假玉玺之事摆在台面上来说了。
他就不怕被人戳穿用假玉玺的事情么?
不,不对。
那个玉玺他把玩了这么多年,每一块纹路他都一清二楚,他一眼就瞧出来了,圣人将真假玉玺掉了个个儿。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已经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圣人这些年来,一直广开言路,甚少开杀戒,让他都错以为,圣人当真是他所标榜的仁慈的君主了。
他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之中。
贺知春勾了勾嘴角,走到了萧驸马跟前问道:“萧驸马乃是前朝萧太后子侄,请问前朝用的玉玺是真的吗?可曾遗失过?朝廷派人去东郡取过玉玺么?”
在朝堂之上有一些前朝旧臣,闻言都一头雾水。
什么假玉玺?还有这事儿?
萧驸马摇了摇头,“前朝的玉玺当然是真的,并没有听说有遗失一事。”
他又不是傻子,若说前朝的玉玺是假的,那不是说圣人从萧太后手里拿的是假的么?他吃饱了撑的,才放着好日子不过,同圣人作对呢!
萧驸马说着,还苦笑了一下,“当时朝廷一片混乱的,哪里腾的出手来去东郡取玉玺,某敢肯定绝无此事。”
贺知春忍不住感慨,一个个的可真是会唱戏啊!演得跟真的似的。
不过萧驸马也不算是说假话,因为朝廷本来就没有去取过,玉玺一直在柳家手中呢!
“所以,柳祭酒根本就是在撒谎。那颗从坟地里挖出来的假玉玺,一直在柳府藏着,而现在,他作为祥瑞,出现在了圣人的案前!”
柳九道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圣人,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贺知春不理会他,又继续说道:“诸君可注意到了,我说他藏的是假玉玺,那么这块假玉玺是从何处来的呢?”
“南朝陈后主的后人,当年便是逃到了东郡,他借口要复辟陈朝,便做了一个假的传国玉玺,借以招兵买马,哄骗一些傻子为他效力。这块玉玺,便是陈朝遗少埋在坟地里的,后来被柳家得了去。”
柳九道已经快要心死了,相信圣人的他,可不就是一个傻子么?
圣人要的不光是传国玉玺,还有他们柳家啊!
“各位,东边,柳树下,玉玺,祥瑞……诸位会想到什么呢?”
贺知春看了邓康王一眼。
邓康王面无表情的吐字道:“柳家要当皇帝了。”
柳九道惊呼出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柳家当年的确是无意之间得到了玉玺,某没有见过真的,无法辨明真伪,然后朝廷派人来拿走了。萧驸马并不管这一块儿,根本就不可能知晓这个事情。再要不就是某被人骗了,那玉玺被假的朝廷中人拿走了。总之,那玉玺早就不在柳家了。”
“不然的话,我们藏着都来不及,为何要把它拿出来弄什么祥瑞呢?分明是有人陷害忠良啊!”
圣人突然在王座上老泪纵横,“柳爱卿啊,莫不是朕的宠爱害了你们啊!最近宫中有传言,说朕在犹豫要不要立柳贵妃腹中孩子为天宝的继任者,朕觉得这种无稽之谈,肯定没有人会相信,也就没有理会。毕竟朕乃金口玉言,说了立魏王儿子为皇太孙,岂能朝令夕改?可朕没有想到……嘤嘤嘤……”
柳九道跌坐在地,圣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这是彻底被圣人和太子套住了啊!
他想着,自己也哭了起来,“圣人啊,臣冤枉啊!”
贺知春叹了口气,怎么整得她成了残害忠良,逼良为娼的奸佞小人一样了呢?
圣人哭着用袖子擦了擦脸,对着孙弗说道:“柳爱卿乃是朕心爱的臣子,你可要好好的查明啊!”
孙弗同贺知春对视一眼,都有点无语。
好人都被你做了,坏人就给我们两个做?
尤其是贺知春,阿爹你不是说手把手教我如何杀掉有不臣之心的大臣么?现在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啊,坏话都是我说的啊,你就光在上头垂泪唤爱卿了!
你不光是坑臣子,你连女儿都坑啊!
第422章 爹你净忽悠我
满朝文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整了个一脸懵。
尤其是那些年纪长的,老朽就是站着打了个盹,怎么你们就把柳祭酒给拿下了呢?
咱们不是在讨论要立柳贵妃为皇后之事么?不对,那是前天还是大前天来着?记不清了……
简直就像是喝酒喝断片了。
圣人可不理这么多,他已经一副朕待你荣宠有加,你却以怨报德,辜负了朕的一往情深……呸呸,辜负了朕的深情厚谊……的好哭鬼模样了!
大臣们瞧着头皮发麻,能别浪费吗?
就你那龙袍糊了一堆鼻涕眼泪,说不定就毁掉了,你知道绣一件龙袍要用多少金丝银线么?你这个败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