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奔本就是一个孤儿,无亲无故,如今他不在人世,无人照拂渔妹,宁雨秋将此事揽在身上,认渔妹为义女之后,更是做主将渔妹的爷爷接回将军府,为其颐养天年。
渔妹如今贵为将军府小姐,性情却如从前一般温婉亲和。
她与从前并无不同,仍然坚持来广济医馆帮手,这份淳朴,实在难能可贵。
渔妹听了锦云嗔怪的言语,柔柔一笑,轻声道:“哪里就客气了,若是连招呼都不打,岂不是我无礼了。”
“你呀~”锦云无可奈何的瞪了她一眼,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都是一家人,无礼即是亲切,我还等着你唤我大姐呢!奈何左等右等都等不来!”
渔妹心中涌过暖流,从小到大,她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不曾有过与姐妹相处的经历。
常常看着锦云锦月还有宁薇三姐妹欢快相处,她心底里也想与她们亲近。
她一直没有唤锦云‘大姐’,并非不愿,而是担心锦云不喜。
锦云方才所言,让渔妹顿生勇气。
有些不知所措的抿了抿唇,渔妹轻声唤道:“大姐~”
“诶~三妹。”锦云喜上眉梢,忙不迭的应声。
渔妹的爷爷未曾给渔妹起名,约莫也是想着渔妹一朝一日能够认祖归宗吧!说起来,没有名字这一点与她的父亲贺奔一样。
当年贺奔亦没有姓名,只有一个不伦不类的诨名,后来跟随了贺良,便跟着贺良姓贺。
如今渔妹依旧没有名字,但是她却有了姓氏,将渔妹认作将军府义女之后,宁雨秋本想将她写入族谱,只是因为渔妹有姓无名,只好暂时搁置,等贺良醒来再议。
也就是说,按照年纪大小,渔妹排在贺子皓之下,锦月之上,正是贺家小辈第三。
而锦月则变成第四。
对此,锦月并不在意,对她而言,排行第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又多出了一个疼爱她的姐姐。
锦月听到渔妹唤锦云大姐,立即不满的撅起小嘴,“三姐偏心,单单只唤大姐一个,莫不是看锦月人小好欺负!”
众人听言,忍不住‘噗哧’笑开。
锦月的小嘴则越撅越高,渔妹见状,连忙收起笑意,唤了锦月一声‘小妹’,锦月立即喜笑颜开。
轻灵的笑声传到后院,钻入小憩的李大夫耳中,他没有多想,面带微笑的循声而来。
“笑语连连,可是有什么喜事?”
“李大夫~”众女齐齐问好。
李大夫报以一笑,打趣道:“今日是个好日子,莫不是贺府设宴,要请敝人前去饮宴?”
贺良沉睡期间,李大夫经常前去为其把脉调理,与贺府走得极近。
关系近了,说话自然就无需顾忌良多。
“今日的确是个好日子,有劳李大夫为家父调理多时,今日家父才得以醒来,就算单为李大夫,也该摆宴恭请才是。”锦云笑着回道。
听到这话李大夫微微一怔,随后仰头大笑,“哈哈~将军果然醒了,当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这宴席的确该摆!”
锦云点了点头,脸上的喜意无处掩藏。
“贺府设宴怎无人来请爷?”一道略带不满的男声传来,随即齐玄宸大步走进医馆。
走到宁薇身边站定,挥手免去了众人礼节,将宁薇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与分别之时并无不同,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这般旁若无人的打量,惹得宁薇频频瞪眼,其余人等则只做不知。
他们都是与宁薇走的极近之人,自然清楚宁薇的未婚夫婿是何性情,起初惊讶非常,如今早已习以为常。
反正不管他们反应如何,这六皇子都不会隐藏对宁薇的情谊!他们还是老实的做个透明人也就好。
……
贺府
宁雨秋迈腿走进贺府大门,她停下脚步,抬起手帕擦去额头密布的细汗。
稍整衣襟,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问向一旁的下人道:“将军此刻可在偏院?”
“回夫人话,将军去了祠堂。”下人连忙回道。
宁雨秋点点头,毫不犹豫朝祠堂方向而去。
祠堂里,贺良跪地三叩响头,继而燃香三支,再次深鞠三次,双手将手中祭香插入香坛。
他看了一眼香坛之中的数支即将燃尽的祭香,继而看向贺老太的牌位,感叹道:“母亲在世之时从未对雨秋有过好脸色,临了却受雨秋祭拜,心中可有愧意?”
“虽说子不言母过,但在儿子看来,母亲您错了,儿子更是错了…还望母亲一路好走!”
贺良在牌位前静站许久,正当离去之时,耳边传来一阵刻意放缓却不乏急切的脚步声。
“将军~”带着哽咽的声音传来,贺良心中一震。
他回过头来,水光晃动的眼中出现一个女子的脸庞,那女子从艳阳中走来,带着温暖的色彩。
“雨秋~”这一声似乎道尽了沧桑,言明了心中炙热。
就是这么简单又复杂的一声,让一直控制着自己情绪的宁雨秋泪撒当场。
她没有向贺良走近,而是蹲在原地,捂帕呜咽。
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此刻她只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哭尽往日的诸多周折煎熬。
贺良看在眼中,心中袭过惊涛骇浪。
若是方才他对贺老太的牌位说他错了还不够深刻,那么这一刻,他认定自己错的实在离谱,他差点误了心爱女子的一生,差点伤了她一世!
明明眼前这个女子是他一直誓要保护之人!
宁雨秋以往的模样,一个一个,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显现。
有时笑颜如花,有时娇羞温柔,有时愁容哀伤,有时寂静无声。
犹记得年少时的她,明媚活泼,敢爱敢恨,不知愁为何物,也记得新婚之时,自己暗自发下重誓,誓要守护她的美好。
此刻猛然发现,她的美好因他而逝。
贺良以前一直以为:再等一阵,一阵就好了,一切都会好。
然,这一等竟是十数载!
贺良呆立原地许久,任由心中的惊涛骇浪席卷全身。
良久后,他突然摸到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袖管,心情突然平静下来。
已经误了半生,难道还要继续?
绝对不行!
贺良抬起腿,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宁雨秋…
第579章 珍宝
贺良走到宁雨秋身前,躬身蹲下,单手抚上她的肩头,万千话语皆闷堵于胸,
宁雨秋呜咽良久,缓缓抬头,目光期待的问道:“将军~寇贼将除,父亲死因明朗,你心中的结是否解开?”
贺良微微一愣,想要追问宁老侯爷死因之事,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此时此刻,他不想对宁雨秋谈起此事,他沉默了片刻,郑重道:“都过去了,起码在为夫心中都过去了。”
两滴豆大的泪水从宁雨秋略显沧桑的美眸之中滴落,她的嘴角弯了弯,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渐渐现于脸庞。
贺良见状,儒雅一笑,没有了今年来的冷硬,恰是初相逢时的温柔。
他认真的看向宁雨秋,目中充满怜爱和愧疚。
“为夫误夫人半生,从今往后诸事不理,一心追逐夫人脚步。”
宁雨秋微微一愣,继而目中含泪的回道:“将军说的什么话?自然是雨秋追逐将军脚步才好。”
顿了顿,宁雨秋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来,她抿了抿唇,低头再次问道:“可是…将军真的能放下么?”
贺良执着半生,宁雨秋很难相信他会诸事不理。
“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年轻一辈如此出色,为夫实在无需庸人自扰。”
贺良将宁雨秋小心扶起,经历了一番生死,他似乎真的放下了一切。
他洒然一笑,继续说道:“还请夫人同为夫一起做最后一件事,此事过后,咱们夫妻二人便即刻奔赴京城,跪求太夫人原谅为夫昔日荒唐。”
回京见太夫人是宁雨秋一直以来的期望,贺良有此想法,她自然乐意之至,只是不明白最后一件事是什么,连忙出声发问。
贺良没有隐瞒,告诉她这最后一件事,便是说出自己所知的一切。
夫妻二人并肩走出祠堂,贺良刻意走到宁雨秋的左侧,似乎在隐藏他那空荡荡的左臂。
宁雨秋敏锐的察觉了他的意图,心中一痛。
将军是一名武将,保家卫国是他的心中所愿,如今失去一条手臂,武功也尽数失去,此时的他与常人无异,想必将军心中并不好受。
宁雨秋佯装轻松的轻声道:“寇贼将除,天下太平,远离硝烟,看尽盛世繁花,倒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将军你说是么?”
贺良清楚宁雨秋的意图,脚步微顿,他看了看自己的左袖,笑道:“夫人所言不差。”
醒来之后,他便清楚自己武功尽失,再不复当年之勇,他难免心中失落。
只不过,此刻他之所以刻意避忌,只因不希望宁雨秋为此事伤怀罢了。
夫妻两人皆是为对方着想,却还是难免生出误会。就像此刻,宁雨秋以为他先前之话只是无奈之举,安慰她的成分居多。
贺良与宁雨秋做了多年夫妻,可近十年来他们之间缺乏沟通,以至于看不清对方的心思,明明是为了彼此好,却因为无人说出口而导致彼此心有彷徨。
贺良思及此处,幡然醒悟,他伸手拉住宁雨秋有些无措的手,认真说道:“常听人言,夫妻相处当坦诚以待,从前为夫未能做到,日后定然不会如此。”
不等宁雨秋回话,他继续说道:“断臂于为夫而言的确心有戚戚,然,这次保住一条性命,得以与夫人厮守下半生,为夫心愿足矣,未有半点不甘。”
宁雨秋今日如同一个爱哭的孩子,听到贺良说出此话,她忍不住再次泪如雨下。
良久后,她哽咽道:“当年你若是说出心中打算,我们夫妻齐心,说不定又是另一番景象,这些都怪你,都怪你让我们平白蹉跎多年…”
她语带责怪,没有方才的温婉,倒是有几分跋扈刁蛮。
贺良见她如此模样,终于吐出胸中浊气,伸手揽过宁雨秋,柔声道:“是啊~都怪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铁汉亦有柔情时,老夫老妻相拥,散尽往日一切阴云。
两人虽然心情激动,却仍然顾及形象,这一抱并未持续多久便再度分开,只是两人的相处再也不似方才相敬如宾的模样。
他们似乎回到了年轻之时,言语无需礼数,一切随心。
贺良说起了这些年自己做过的错事,道明了来渤襄的目的,宁雨秋则告诉贺良,这些年来她一如既往,又将贺良失踪后发生之事尽数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