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再也没有隐秘。
看山是山,看上不是山,再看还是山。
从来没有人改变初心,只是迷雾障目罢了!
……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贺府迟来的晚宴徐徐摆开。
此时此刻身在渤海的亲眷各自忙碌,宁浩鑫还在四处行医,孬孩跟随左右,于亦景贺子皓行船远征寇岛,魏家父子亦是如此。
此番开筵,人不齐,却不显冷清。
贺良此时醒来之后,变得毫无架子,态度亲和,以往每日挂在脸上的冷硬消失不见,终身戾气亦无处寻觅。
宴席上,众人有说有笑,不论尊卑,不论长幼,气氛轻松,笑语连连。
齐玄宸和不请自来的南夜频频举杯,李大夫亦不甘示弱,宁薇渔妹和锦云姐妹相互布菜,轻声低语,
贺良大病初愈,不宜进食太多,一碗花甲海鲜小米粥下肚,他便放下了筷子。
不过,他并未离席,只是面带微笑的听着众人说话碰杯,目光时不时的看向渔妹。
方才宁雨秋已经给他介绍过了,他清楚渔妹是贺奔之女。
贺奔是他无可替代的心腹,虽然心中早已清楚贺奔身死,在得到确切消息之时,贺良还是心中剜痛许久。
对于宁雨秋将渔妹收做义女之事,贺良极为赞同,在他看来,贺奔为他而死,他自然要替其照顾渔妹一生。
他心中暗下决定,日后定要将渔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贺良频频看向自己,渔妹自然有所察觉,犹豫了许久,渔妹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贺良,轻声道:“义父,父亲临终之时曾让小女转述他的遗言…”
她低下头,言语有些犹豫,她不清楚贺良听到父亲的遗言会是何种反应。
众人听到渔妹之言,皆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贺良则微微一愣,他深深的看了渔妹一眼,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父亲可曾告知你,他早已为你取好了名字?”
“父亲临终之前并未说起!”渔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一下就忘了方才要说之话。
贺奔临死之时尚有时间说出此事,但他并未说起,渔妹并不知道此事,只以为贺奔未曾给她取过名字。
贺良听了渔妹的话,心中思虑开来。
当年贺奔以为妻子和女儿身死,遂为她们两人设立牌位,他偶然看见才得知贺奔早已为女儿取好了名字,只因那段时间贺奔与周氏时常发生口角,遂未曾提起此事。
对此,贺奔极为懊悔,女儿连名字都没有便离开人世,一直是他无法释怀之事。
在贺良看来,贺奔临终前见到渔妹,必定不会忘记告诉她。
看来,贺奔是想要贺良告诉渔妹此事。
贺良明白贺奔的爱女之心,自然心中有了明悟。
他感叹道:“当年你母亲离开渤襄,你父亲正在军中议事,他回到家中之时,你母亲已经走了一天,因此造成了无可挽救的悲剧,这并非他所愿。”
“我明白的。”渔妹低声回道。
贺良欣慰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贺奔看到与你年纪相仿的闺女,总是会沉默许久,他对你与你母亲实则一片真情,只是世事弄人,未能圆满收场。”
“往事已矣不提也罢!”贺良叹了一口气,目光慈爱的看向渔妹说道:“我想你父亲临终之时未曾说出你的名字,并非是他忘了,而是想要让我来告诉你。”
“你父亲曾道,你于他而言是上天馈赠,是稀世珍宝,是以为你取名为珍。”
贺奔幼时未曾念过书,认识的字没有几个,他所取的名字用字简单。
然,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却丝毫不显单薄!
“贺珍,贺珍…”渔妹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自己的名字,用心感受着父亲的心意,满目缅怀泪…
第580章 别离
原本气氛欢快的宴席,因为渔妹的泪水变得沉重了许多。
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上的动作,其实在座的有好几人都未曾见过贺奔,然贺奔为忠心护主而丧命,实在令他们动容非常。
沉默了许久的宁薇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贺良一眼,继而对渔妹说道:“渔妹,虽说令尊去了,你还有爷爷,还有我们,我宁家绝对不会把你当作外人。”
宁薇此言一出,众人皆转头朝她看来。
她这话并非只为自己而说,而是代表宁家,宁雨秋已经嫁入贺家,自然无法代表宁家说话,今日在座众人,也只有宁薇能代表宁家说话。
宁薇此话不失为一个对渔妹负责的承诺,她突然这样说,实在让众人吃惊。
将众人诧异的目光看在眼中,宁薇低头浅笑,并未解释。
她清楚,表面上贺奔是为贺良而死,与宁家无甚瓜葛,若是先前的她,必定不会揽事上身。
然,如今她猜到了贺良贺奔当初来渤襄的意图,这样一来,贺奔之死便与宁家有着莫大的关联了。
当初贺良贺奔看似背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宁老侯爷之死?
宁薇心中早有明悟,虽没有证实,她亦十分肯定。
要知道,贺奔若是留在边城,他的前途不会比投奔渤襄差。宁薇猜想,贺奔当年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才会罔顾他人极力劝阻,义无反顾的投奔渤襄。
他不曾将真正的原因告知宁家,想必是有所忌惮吧!
宁薇暗自叹气,姑父宁愿冒着所有人的唾骂,也要奔赴渤襄,此举原本就十分怪异,只可惜一叶障目,无人看清他的内心想法,以至于误会他多年。
贺良看着宁薇的神情,内心之中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明白,宁薇必定是猜到了他的本意。
这些年来,查清宁老侯爷的死因已经成为了他心中执念。
为此,他做了许多蠢事,冷待宁雨秋,伤了宁家人的心,还差点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功与过早已说不清楚。
对他而言,宁家人的态度很重要,他的内心之中一直很想重回宁家,宁家不只是他发妻的母家,还是他心中所向之处。
贺良释然一笑,道:“此番醒来,倍感沧海桑田,如今后辈崛起,该是卸甲归田之时。如今气朗天清,正是迁徙的好时候,遂打算与夫人回京向太夫人赔罪,从此长留京城。”
宁薇听言,微微一笑,遂问道:“不知姑父和姑姑可是定好了启程之期?”
“只消简单收拾行装,想来最多三日便可。”贺良笑的爽朗。
“女儿也要随父亲母亲同行,多年未见外祖母和舅父舅母,实在想念得紧。”锦云连忙接话道。
“女儿也想去,可是…”锦月嘟了嘟嘴,眼睛不眨的看向宁薇。
贺良不解的问道:“锦月可是不愿远行?”
不等锦月回话,宁雨秋笑道:“她约莫是想留在薇儿身边吧?这孩子就是愿意缠着薇儿。”
见母亲戳破了她的心思,锦月遂不做隐瞒,问向宁薇道:“表姐,你可要一同回京?锦月想与表姐同行。”
宁薇正欲开口说话,齐玄宸就忍不住插嘴道:“渤海尚有诸多烦事要理,宁六无暇抽身。”
他还无法离开渤海,自然也不想宁薇离开,听到锦月之言,他生怕宁薇随贺家人离去。
锦月不满的嘟囔道:“寇贼已是苟延残喘,百姓又多了一样生计,如今又不缺医者,表姐留下做什么?”
“…”齐玄宸郁闷不已。
他目光警告的看向宁薇,似乎在说‘你敢弃爷而去试试’!
宁薇抿嘴一笑,道:“出京之际皇上有言在先,命我等还渤海一个清平安定。做事该有始有终才是,渤海战事还未结束,我怎能离去?说到底,除去寇贼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还是百姓,百姓安居乐业才是皇上本意。”
“正是!”齐玄宸极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还不忘睨了锦月一眼,颇有几分得意。
锦月嘟起小嘴,见宁薇主意已定,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出声询问宁薇大致归期。
然,宁薇归期不定,并未给她一个确切答案,只说会尽量早日回京。
最终,锦云和锦月决定了与贺良夫妻同行,宁薇则暂留渤海,至于渔妹,她倒是很想去京城看看,只是碍于爷爷年迈,不宜远行,遂打算继续留在渤襄。
众人讨论了许久回京之事,没人注意到,一旁的南夜从来未曾有过只言片语。
……
清脆鸟鸣伴随冉冉升起的红日响起,贺良睁开眼,侧身看着身侧未醒的宁雨秋,嘴角勾出一丝岁月静好的弧度。
贺良轻手轻脚起身,自行穿衣,去外间洗漱。
喝了一碗下人准备好的鲜鱼羹,贺良独自牵马出府,
他虽说武功尽失,手臂也只剩一只,然骑马的功夫却是没有丢失。
他翻身上马,策马往王府方向而去,昨夜晚宴过后,宁薇自然留在贺府暂住,齐玄宸则回到了王府,他这次就是去找齐玄宸的。
昨日原本他想将自己所知情况告诉各位后辈,然,渔妹说起贺奔的遗言,让他想清楚了一些事。
晚宴之上,贺良刻意没让渔妹说出贺奔的遗言是什么,只因他清楚贺奔会说何话。
晚宴过后,他单独见了渔妹,证实自己猜想不假。
贺奔留下遗言,规劝贺奔莫要与西魏为敌!
此举对大齐毫无益处,西魏与大齐皆属兵力强盛之国,若是两国为敌,必定再燃战火,届时,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以宁老侯爷对百姓的眷顾之心,他必定不想因他而兴起战事。
贺良以前不顾一切的追究宁老侯爷的死因,可如今,得知了宁老侯爷死因的他,却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难以取舍。
一夜的深思熟虑过后,他决定只将此事告诉齐玄宸一人。
没有了武功的贺良,五感不似以前那般灵敏,他没有发现,他离府之时,南夜站在墙角暗处看着他上马离去。
“罢了~”
看着贺良渐渐远去,南夜深深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掠身跃入贺府。
……
贺府客房
齐玄宸从宁薇屋中偷偷摸摸的走了出来。
原来,他昨夜并未回王府,而是悄悄溜回了宁薇的屋子,想想也是,他与宁薇分开多时,哪里会乖乖离去!
要不是王府还要要事等着他处理,他只怕此刻还不愿离开。
齐玄宸走到院中,一眼便看到站在院中等候的南夜。
“你来此处做什么?”齐玄宸走上前,眉头紧皱。
南夜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与宁薇尚未成亲,你该顾及她的名声才是,若传出风言风语,她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