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秦天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而百里坚秉又是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完全没了刚刚的精气神,整个人神色涣散,跪倒在那里……
下人们面面相觑,急忙将老爷子抬回了府邸,去宫中唤太医过来医治。
一个晚上的时间,百里坚秉折腾了满宫的御医不得休息,就连太医院院判都不得不亲自上门诊治。
诊治的结果,都是油尽灯枯,就连太医院院判诊脉之后,皆是摇了摇头,冲着一旁面无表情的娄问香道:“老大人年岁大了,您要节哀,该准备的,都备下吧。”
娄问香定在那里许久,竟然连伪装伤心都伪装不来。
她心里都要快活死了,却还不能当着太医的面表现出来。
到底是名门嫡女,礼数还是周到的,派人一一送走了各位太医之后,娄问香亲自接过药碗,遣散了百里坚秉跟前伺候的所有下人,缓步走到了百里坚秉的跟前。
老爷子还有气力,据几位太医所说,好一点的话,还能活过明晚,不好的话,怕是连今晚都熬不过去。
娄问香是个性子急的人,觉得早死晚死都是个死,她还不如多添一把火,早点让这老爷子咽了气,她还能多高兴一会儿。
想到这里,娄问香缓缓上前,脚步轻快,嘴角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爷爷,您说您也真是的,好端端的,这么大岁数了,非要亲自去摄政王府闹,那哪里是您可以撒野的地方啊。”
百里坚秉神思略有些恍惚,然而,却还是悠悠转过头,死死的瞪向了娄问香。
老爷子叱咤风云多年,即便是如今要死了,娄问香看见这样的眼神,也是吓得不免后退了几步。
然而,她沉思须臾,便觉得这老爷子已经马上快要咽气了,没什么可怕的。
娄问香打起精神上前一步,笑的眉眼都挤在了一起,“怎么?爷爷不认同孙媳妇说的?”
娄问香笑着坐在了百里坚秉的床边,看着呼吸都不匀的老爷子,她满脸喜色的开口:“爷爷,我知道您能听得见孙媳妇的话,若白不在,名扬也失踪了,宝珠也离开了,这百里府上下,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这百里府这么一大家子,您走了,孙媳妇都不知道如何应对呢,想想还真是伤心。”
话虽然如此,娄问香眉眼间的喜气,几乎掩饰不住。
百里坚秉满是皱纹的干巴巴的脸突然挤出一丝笑意,“老夫死了,百里家便都是你的了,你可要好好守着,老夫祝愿你,能多活几年。”
不知为何,百里坚秉脸上的笑意格外的阴森,娄问香神色一凛,随后又冷声道:“爷爷放心,孙媳妇我风华正茂,定然要比您活的长,倒是您,熬死了一双儿女、儿媳,如今又熬死了两个孙子,也早该入土为安了,您放心,孙媳会将您风光大葬,多给您烧点纸钱,该有的礼数,孙媳都不会少了您的。”
一想到百里坚秉死后,整个百里家的产业都是她的了,娄问香便觉得,百里若白那个懦夫死了也挺好,人死了,便没人能跟她分家业了。
男人嘛,不止百里若白一个,况且他还是个废物。
之前尝过北门一璇侍卫的娄问香,顿觉这世上还能有让她如此销魂的男子。
而百里若白,她早就忘却的一干二净了……
“孙媳妇,你不必如此气老夫,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什么罪都受过,什么福都享过,老夫身死之后,百里家有朝一日没落了,那也不是老夫的罪过。倒是你,你放心,老夫死之后,不会放过你这个罪人的,百里家的列祖列宗也会日日来你梦里搅扰你,你且瞧好,你的下场不会比老夫好多少的。”
听到这话,娄问香脸色苍白,然而片刻儿,她却咧开嘴得意的笑了,“你个老匹夫,如今你也只能嘴上痛快痛快,你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你,莫说你死了。”
百里坚秉闻言笑了,油尽灯枯的人,竟然还能笑的如此刚毅有力。
娄问香见状再也忍不住,将一碗热腾腾的药碗倒在了百里坚秉的身上、脸上。
那样子极为滑稽,顿时淹没了他的笑声。
见他终于止住了笑声,娄问香反倒是笑了,“您向来最爱干净,如今这般模样,怕是难受的很吧?想想孙媳妇自从嫁入了百里府之后,您是如何教训孙媳的?您表面上对宝珠极尽宠爱,对若白也算是还好,可他们出事,您竟然不闻不问。若是没有这些,孙媳还尚能养您终老,可您看看,您自己都做了什么?”
“别以为你那些私底下的勾当,孙媳妇不知道,就连名扬,你那么宠爱的名扬,你不是也算计他吗?如今,您终于要死了,要死啦!”
娄问香哈哈大笑,她一步一步的靠近了百里坚秉,拿起一旁的茶壶,将手帕沾湿,随后脸色泠然凑近了百里坚秉……
她拿起手帕,捂嘴了百里坚秉的嘴。
百里坚秉面色涨红,手指想要狠狠的指向娄问香,然而却一丝气力都没有。
终究,他的手就那样无力的垂了下去……
老爷子面色铁青,死相极为骇人。
娄问香不怕,她慢悠悠的拿起手帕,去探了探老爷子的鼻息,见老爷子确实是咽了气,她才咧开嘴笑了。
若不是明日,她还要伪装孝顺,举行盛大的葬礼,她怕是恨不能拿起匕首,再在老爷子的心窝上扎几个窟窿。
她拿起手中润湿的刚刚用它捂死老爷子的手帕,慢悠悠的将老爷子脸上身上的药汤简单的清理了一下……
随后,那轻抿的笑意一下子转为悲愤,她嚎啕大哭,跪下来扬声道:“爷爷,爷爷,您怎么就走了……”
外面的下人们听到动静,鱼贯而入,见此情景,皆是跪了下去。
翌日一早,天气阴沉的很,看样子,风雨欲来。
百里坚秉的死讯,传遍了整个朝堂。
楚惊河虽然面上惊讶,心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然而,这喜悦没过多久,户部尚书伯赏文石便起身参了秦天一本。
说是百里老大人素日里健朗的很,偏偏去了一趟摄政王府,便口吐鲜血,一病不起,没多久,便离世了。
当时,摄政王府门口的百姓皆可作证,说是摄政王府不知道在百里老大人的耳边说了什么,亦或者,做了什么……
这话不免引起满朝的猜测,自长公主与前驸马百里名扬和离之后,长公主便一直针对百里家。
如今,秦天又是长公主的裙下之臣,若是为了长公主,对百里老大人做了什么,也未必是什么稀罕事。
然而,即便有如此猜测,满朝文武也不敢呢喃私语,毕竟谁敢嚼摄政王的舌根子!
楚惊河微一挑眉,心下一喜。
这许多年来,秦天的威力越盛,满朝文武,敢参秦天一本的可以说几乎没有,也不敢有。
许是这些日子,他接手的朝政多了,风向也渐渐变了,楚惊鸿顿时洋洋自得起来,压根没有去在意,这个户部尚书伯赏文石,原本就是百里坚秉的人。
丰大人上前一步,突然扬声道:“伯赏大人莫要胡言乱语,昨晚,本官也在场,百姓也可以作证,那分明就是百里老大人胡搅蛮缠,他本就年纪大了,怎么这也要怪到摄政王头上?”
伯赏文石也不去看丰大人,只拱手对着楚惊河道:“天理昭昭,百里老大人如今死无对证,摄政王到底做了什么,恐怕只有摄政王自己清楚,请皇上明察,给老臣一个交代。”
楚惊河长叹了一声,斜眼撇了秦天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便扬声道:“百里老大人三朝元老,如今突然离世,朕十分痛心。”
“不过此事,事关摄政王,秦爱卿,你有何解释?”
秦天拱了拱手,淡淡开口:“回皇上的话,昨日百里老大人胡搅蛮缠,非要夜探摄政王府地牢,本王不允许,他便威胁本王要一头撞死在摄政王府门口,本王不是受人威胁的人,便也没做理会。没想到,他没有死在我摄政王府门口,回去之后倒是一病不起了,这种事怪到本王头上,也是稀奇。”
说完,秦天斜睨了伯赏文石一眼,轻哼了一声。
伯赏文石十分怨怼,眼神凌厉的看向了秦天,“摄政王,您虽然权倾朝野,可也要顾念着百里老大人是三朝元老,您如此目无老者,着实无德。”
丰大人是个急性子,听到这话,不禁怒骂道:“伯赏大人,您要谨言慎行,摄政王对咱们大楚的功劳众位同僚有目共睹,本官知道您从前受百里老大人提携,可也不要胡言乱语,何为德?何为无德?没读过几天书,可不要乱说话。”
伯赏大人气的不行,怒指向丰大人道:“本官纵然不如丰大人博览群书,可本官也是前朝探花,不尊三朝元老功臣,就是无德!”
丰大人不屑的笑了声,“欲加之罪,真是笑话。就算是如此,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处置摄政王啊?”
伯赏大人一时语塞,而礼部尚书窦翰藻却突然笑出了声。
窦翰藻本就是秦天的人,听到他笑,后面也有人低声笑了出来。
伯赏大人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说的时候,正议大夫訾奇志突然出列道:“启禀圣上,请听臣一言。”
楚惊河道:“爱卿请讲。”
訾奇志垂首道:“臣以为,百里老大人之死不能迁怒于摄政王。”
訾奇志是百里家的人,听到这话,秦天微一挑眉,玩味的目光打量着他。
訾奇志无惧秦天的目光,反而是继续道:“不过,摄政王府私设地牢,的确不符合我大楚律法,况且,臣听闻,百里若白于数月前失踪,有传言说,其被摄政王偷偷关押在地牢,所以也可以解释昨夜百里老大人的失态之举。”
“一连痛失两个孙儿,可想而知对其的打击,臣奏请,请陛下感念老臣,派人去摄政王府地牢暗查,并请奏,解除摄政王府地牢,治摄政王一个私设地牢之罪。”
此罪可大可小,秦天跋扈惯了,私设地牢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一个正议大夫,居然也敢上奏本。
秦天嘴角微微扯动,看了上位上的皇帝一眼,没有说话。
而楚惊河握紧了双拳,突然扬声道:“朕准了,来人,去摄政王府地牢搜,看看百里将军,是否被摄政王关押,若没有,也可还摄政王一个清白。”
丰大人闻言正要出列,却被窦大人拦住,冲着他摇了摇头。
而秦天至始至终都平和的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第63章 第063章 她想接纳秦天
摄政王府的地牢, 眼下一个人影都没有。
如果有,只可能是鬼影!
很快的,禁军侍卫统领仲瀚海便回来复命。
复命之时, 他还下意识的望了摄政王一眼, 随后才单膝跪地,行礼扣安道:“回禀皇上, 摄政王府的地牢,空无一人。”
一旁的伯赏文石下意识的呢喃出声:“怎么可能?”
摄政王秦天不是会提前转移犯人的人, 刚刚訾奇志大人便已经猜想到了, 他如此平静, 任由皇上追查,只可能有一个答案,那便是地牢内无人。
楚惊河的脸色, 看不出失望,也看不出欣喜,他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随后道:“既然如此, 百里老大人生前和几位爱卿对秦爱卿的指控便不成立了,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吗?”
訾奇志沉吟片刻儿,出列开口道:“臣请奏, 摄政王府私设地牢不符合章程,请皇上下旨,封了摄政王府的地牢。”
礼部尚书窦翰藻冷笑了一声,听闻此言, 出列开口道:“訾大人,你一个小小的正四品正议大夫,怎么越权管起礼部的事情了,你当本大人是死人吗?”
窦翰藻声色惧厉,掷地有声,然而訾奇志却未有惧色,反而是理直气壮的开口道:“正因为窦大人为官不察,下官才要出言提醒。”
窦翰藻冷撇了一眼他,冷冷开口道:“启禀皇上,摄政王府的地牢是当年王爷刚刚辅政之时所建,因当时关押的罪臣有通天的本领,故而王爷煞费苦心,特意设了密不通风的地牢,关押当时罪臣。”
“此后数十年,摄政王府地牢一直荒废,就连百里名扬当时都被关押在天牢,而不是地牢,足以见得王爷守礼,至于訾大人,越权干涉礼部要务,此罪不能轻视。”
楚惊河微微抬眸,在两波人马之间打转,终究是给了秦天一个面子,“罢了,秦爱卿劳苦功高,当年设地牢之时,也是情非得已,如今地牢已经年久不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楚惊河也不算太傻,他知道,今日派人去搜查摄政王府的地牢,秦天定然不会高兴。
若是这个时候再给他一个巴掌,秦天的脾气,楚惊河也是领教过的。
事情总要慢慢去做,不必太急!
然而,訾奇志却不依不饶道:“启禀皇上,这些年来,都城内早有耳闻,摄政王经常在地牢内处置异己,这早就算不得什么秘密。故而,臣以为,地牢年久不用,实在是荒诞!”
听到这里,丰大人终于忍不住道:“訾大人也真是有意思,一口一个传言,证据呢?你说地牢内有百里若白,派人搜了,没有。如今又用这莫须有的传闻想要打击王爷,王爷自打先帝在世便已是朝中重臣,无论是军功还是辅佐当今圣上,都尽心尽力,訾大人是否有对先帝和圣上有不敬之心,才会处处加以针对摄政王?”
听到这话,訾奇志脸色微白,终究是跪了下去,“圣上,微臣一心为大楚,绝无此意。”
楚惊河叹了口气,他其实乐于看到两方争斗,只不过,訾奇志这方,战斗力太低。
“起来吧,朕知你无心,不过你越权干涉礼部之事,不能不罚,罚你三月的俸禄,以儆效尤。”
“臣谢过皇上。”訾奇志道。
早朝向来和谐,这般争斗是少有的事,楚惊河佯装疲累,揉着额头下了朝,心里却是欢呼雀跃的不行。
而秦天缓步走近了訾奇志,又斜睨了一眼一旁的伯赏文石,缓缓开口道:“本王最是欣赏你们这种主动跳出来的人,本王正愁不知如何拔除百里家的党羽,你们就跳出来了,本王甚是欣喜。”
说完,秦天笑眯眯的走了。
丰大人见状,急忙跟了上去,秦天简短的吩咐了一句,“三天之内,本王不希望在朝堂再看见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