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城门让他进来。”
这次薛景之并没有亲自去迎,那等待遇柳阔还享受不到。
柳淑淑看什么都稀奇, 虽然上次也来过,但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体来看周围之景又是一番感受。
“咳!”
柳阔咳嗽了一声。
“咳咳咳咳!”
又重重咳嗽了好几声。
柳淑淑不解道:“哥哥,你嗓子不舒服?”
“……淑淑,放下车帘!”柳阔扶额,“哪有高门女子像你这样的, 东张西望!”
“哦。”柳淑淑闷闷不乐坐好。
身边的吴嬷嬷劝道:“公子也是为了您好。靖平不像宣城, 这里全是兵,没几个百姓。”
“嬷嬷还知道靖平?”柳淑淑有些诧异。
“靖平乃我鲁国属地, 嬷嬷当然知道。”吴嬷嬷和蔼的看着她,“这城不大,原来便是被王上用作佣兵之地,只是前几年被赛罕抢了去。好在三年前又被王上夺了回来, 如今镇守在这里全都是王上的越骑兵。郡主您别嫌弃这个城小,但它着实安全。”
吴嬷嬷担心柳淑淑吃亏, 便将靖平内她知道的一些情形都细细说来。
“这里的守将是薛景之, 他原先是一个猎户的儿子,五年前家人都死在了赛罕人手里, 被萧慕延捡到带到了军中。不到两年就晋升成为了越骑兵。三年前靖平之战后变成了独当一面的守城大将。咱们入靖平, 少不得要与他打交道。他的事迹奴婢也只是听说来的, 不曾真正见过其人。不过薛景之能从短短五年从无名小卒成为守城大将,想来也是英雄少年。”
在知道郡主要来靖平后,吴嬷嬷便忧心忡忡。她是宫中老人,对华服下的那些权利斗争,势力平衡比柳阔看的更多。高门的女子,看起来身份贵重,实在不过是家族联姻的工具罢了。而她们郡主除了空有一个名头外什么都没有,原先只是打算去到南方安稳度日,可身份却被那萧慕延给拆穿了,在想要安稳的日子,只能听从这位手握重兵的将军之言。
看着依旧是一脸天真的柳淑淑,吴嬷嬷更担心了。养孩子的时候只想让她快乐平安的长大,可当孩子要独自面对狂风暴雨时,又唯恐他们不够聪慧圆滑。这么天真的郡主,可如何是好,哪怕不是宫中环境,只是普通的高门后宅,她们郡主恐怕连骨头渣都要被人啃了。
“越骑兵多少都有些孤傲不逊。”吴嬷嬷紧紧握着柳淑淑的手,“您身份还不曾恢复,如今战火连连,手握兵权的将领不像以前那样驯服,若他言语上冲撞了您,您不要与他计较。”
柳淑淑回忆了一下薛景之那张少年般模样的正太脸。
言语冲撞?
柳淑淑实在是没法和薛景之联系在一起。只是见吴嬷嬷忧愁的模样,柳淑淑笑道:“嬷嬷放心,我们远来是客,做好客人的本分就好。更何况,那薛将军既然是越骑兵,想必人品也是过关的,我相信父王的眼光。”
哎,傻孩子!
越骑兵是听命王上的没错,可后来王上年岁渐长,那越骑兵渐渐更信服他们的越骑将军了。
只是吴嬷嬷不愿将这些阴暗面告诉柳淑淑让她担忧,毕竟她们的郡主身体不好,万一吓得昏过去了怎么办。
一想到郡主的身体状况,吴嬷嬷更愁了。如今这般精心养着也不见好,若是以后嫁人了,那子嗣问题怎么办?纵然她们郡主美若天仙,可这世上只有妾才是以色侍君啊。吴嬷嬷从来不认为她们的郡主会给人当妾,妥妥的正妻才是,可万一正妻无子,那可就糟了!
柳淑淑完全没想到初到靖平,连城门都还没进吴嬷嬷就想的这么长远,甚至还开始担心到了她的下一代。
没有萧慕延来刷脸,柳淑淑这次进城显得无比的低调。一行人被安排住在了驿站后,薛景之才姗姗来迟。
薛景之与柳阔不熟,前者去王宫拜见鲁王时,柳阔早就出宫了,二人压根就没有见过。倒是柳阔十分关注这位后起之秀,在见到本人后,更是暗暗吃惊——二十都不到的守城大将,着实是太年轻了。
“城内事忙,我来迟一步还望柳公子恕罪。”
薛景之也默默打量着柳阔。这位传说中的柳公子据说是老鲁王的亲信,奈何此前一直无缘得见。他们萧将军长得就十分引人注目了,没想到这柳阔更胜一筹。不对,将军是丰神俊朗,这柳阔倒是有几分男生女相,眉目多情。
嗯,还是将军的模样更好,男子汉,长得这么阴柔作甚!只是一秒,薛景之的天秤再次倒向萧慕延。
“是我们叨扰薛将军了,而且接下来的日子也少不得要打扰薛将军。”柳阔说罢,将一封信递给薛景之,“萧慕延让我转交给你。”
“将军的信?!”
薛景之大喜,连忙拿过。正打算撕开看,突然想起众人都还在看着他,只好咳嗽了声,将信收好。
萧慕延的魅力就这么大?
冷眼旁观了全程的柳淑淑啧了声,薛景之你别故作高深了,你刚才那喜出望外的模样大家都看到了。
似乎为了缓解刚才那一瞬的尴尬,薛景之正要说什么,又注意到柳阔身后还有一个带着帷帽的姑娘。不由问道:“这位是?”
“舍妹。”
两个字就把我给打发了?!
柳淑淑不悦地横了一眼柳阔,可惜在帷帽下睡也看不清她的模样,更别提表情了。
薛景之也只浅笑着对柳淑淑点点头,便不再看她。
吴嬷嬷对他这样的态度倒是十分满意,——言语沉着,毫不轻佻,是君子所为。
暂时安排好了住宿,薛景之派了一位副将来陪同柳阔一行,自己则又回府衙了。
折腾了一个早上,吴嬷嬷与李婶不由分说,将柳淑淑押回后院休息。充足的睡眠,合理的膳食都是对健康的保障。
从宣城一路到靖平,几百里的路,吴嬷嬷与李婶是提心吊胆,生怕柳淑淑半路出什么意外。好在她们郡主争气,除了中途感了一次风寒外,到没有生什么大病。
“委屈郡主了。”吴嬷嬷担心柳淑淑对靖平的安排不满,“靖平比不上宣城,等过几日公子将这里打探清楚了,咱们再搬到单独的宅子里去。您先坐一会儿,奴婢去帮你铺床。”
柳淑淑不置可否。无论她在哪里,吴嬷嬷与李婶都能将她照顾得很好。内务都交给了她们二人,而外务则是柳阔带来的家仆数人。柳阔并没有安排丫鬟来,吴嬷嬷与李婶也不要小丫鬟来帮忙,按她们的话说,乱世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搬家,带几个小丫鬟岂不是累赘,其实,她们不是放心外人来照顾柳淑淑。
然而不等她们收拾妥当,柳阔便来通知众人不必住驿站了,全部搬到将军府。
吴嬷嬷一脸诧异:“将军府?那位薛将军住的地方?”
柳阔道:“嬷嬷放心,将军府内颇大,是专门划了一处别院出来,关上院门,便可视作单独的宅院,那里也更安全。”
“成。”吴嬷嬷道,“幸好郡主现在还未午睡,不然还得等几个时辰。”
“嬷嬷不要大意,淑淑她的风寒才好,切莫让她再着凉了。”
“是。”
别看柳阔一派风轻云淡的对吴嬷嬷解释住在将军府的好处,实在自己内心呕得要吐血。将军府,看起来现在是薛景之住的地方,实则……那是王上赐给萧慕延的府邸啊!
萧慕延的那封信……
可恶!
他就应该暗中拆开看看的,就不能信那厮的话!什么只是嘱咐薛景之照顾柳阔一行。呵,都照顾到将军府了,可真够仔细的!
薛景之还在驿站大堂里候着。刚回府衙,他就迫不及待的将信拆开了。信内除了交代他要守好靖平外以及自己不日回来外,便是嘱咐他照顾好柳阔一行,顺便让薛景之去东望将东望城内最好的大夫带到靖平。虽然没有说明柳淑淑的身份,不过萧慕延很婉转的提及到了柳阔会带女眷前来,住在驿站定然不方便,直接接到将军府去住吧,并不许任何人去府内打扰。
“将军还是这么周到。”
薛景之看完信连声赞叹,不仅会带兵打仗连人情世故都这么熟练啊,他还有很多地方要向将军学习!
就这样,柳淑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住进了将军府。上次随萧慕延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注意这座府邸。如今住了进来,柳淑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四周。
比起她在宣城的柳府,这将军府的风格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了——硬朗!
除了建府时自带的陈设和鲁王赏赐下来的东西,别的装饰几乎没有。宣城的柳府,小而精致。靖平的将军府,大而粗犷。
吴嬷嬷都要看不下去了,与李女官对视一眼,二人庆幸道:“幸亏咱们还带了不少东西来,摆出来也能用。”
说罢,李婶便陪着柳淑淑暂时去了一处干净的花厅坐下。由吴嬷嬷指挥着人将柳淑淑的房间布置好。
精美的桃花屏风,素雅的官窑瓷器等等一一摆好。忙活了好一通,吴嬷嬷拍了拍手,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闺阁该有的样子啊!
第69章
剩下的一些细致处需要调整的, 也不急于一时。床铺是最后铺好的,柳淑淑打了个哈欠, 在吴嬷嬷与李婶关切的目光下, 认命般的去睡午觉了。
薛景之招来府里的赵管事问道:“东苑那边如何了?”
赵管事笑呵呵地用着夸张的语气道:“大人您可不知道哟,那柳公子一行人可都是精贵人呢。东苑那边留下伺候的, 都被调到了外院来,人家不用咱们的人,咱们这些粗人也伺候不好他们。”
薛景之不由蹙起眉打量一眼赵管事,他与这府里的几个管事都没有多少交情。将军府是萧慕延的私人府邸,当初王上将此处赐给萧慕延后, 萧慕延便收拾好了一处别院给薛景之。可无论是萧慕延还是薛景之, 将军府对他们而言就是个住人的地方,身为守将, 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靖平府衙里忙活,甚至好几天都不曾回将军府来。是以,他们对这府里的管事家仆们并不在意,只要照顾好房子就成。
如今听到赵管事这么说, 那柳阔似乎是颇为讲究的人?
赵管事又道:“那一行人里有个老妈妈还要向小人要一处小厨房,说是女眷们不要与外人共用一处厨房。”
薛景之听得头大, 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需要汇报?
“一个小厨房又不是什么大事, 要便要去了。东苑本就是让他们住的,每个人的习惯都不一样, 既然柳公子一行不需你们伺候, 岂不是正好?少做些事, 还能偷些懒。”薛景之揉着额头,“你们只需要听他们的吩咐即可,他们要什么,便拿去。”
见赵管事还要说什么,薛景之不耐的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倒是他身边的一个越骑兵见到这一幕,不由道:“大人,那赵管事本打算来找你上点眼药,让你帮他出口气呢。”
“简直儿戏!”薛景之不解道,“他一小小管事,今天才和柳阔第一次见就结仇了?”
那越骑兵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管事就好像是宰相府里的看门的,自持身份。大户人家里,下人拿捏主子的事多了去了。想来这管事没从柳公子哪里得到什么好处,所以才在将军面前说这一番话。”
薛景之乃猎户之子,哪里遇到过这些。只觉得头更疼了:“难道他们还敢怠慢柳阔?”
那越骑兵摇摇头,他也不能确定。
“罢了,我已放出话不许任何人怠慢柳阔。”薛景之道,“将军心里言明让我们照顾好柳阔一行,他们是将军的贵客,可不能让将军丢脸。明日你去一趟东望,务必带回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
“是。”
赵管事回去后,原先管着东苑里外事物的孙管事连忙迎来:“如何,薛小将军是怎么说的?”
“大人军务繁忙哪里管得了咱们这些事,只说他们要什么咱们给什么便是。”
“就这样?”孙管事郁闷道,“小将军也太好说了!”
因萧慕延向来不管府里的事物加之也很少回来住,这些管事们早就将自己视为将军府的半个主人。如今猛地住进来一行人,虽说是客,可竟一点好处都不给他们。
“薛大人说了,库房里的东西也随他们用。”
孙管事吸一口凉气。他们萧将军这么多年得的赏赐多了去了,都存在库房,就这么随别人用?
赵管事见他这幅模样,不由道:“老孙,难不成你偷拿过……”
“老赵话可不能乱说!”孙管事连忙呵斥,“将军的东西账上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管事翻了个白眼。这几年大家趁着将军疏忽,偷偷倒卖了些古董也无人知晓。若不是靖平城门看管的一向严格,进出不易,他们不敢将东西放在靖平里卖,不然这座将军府早就被他们搬空了。
二人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瞒不过吴嬷嬷这老成精的眼睛。王宫里的女官之首,王妃身边的大嬷嬷,后宅里什么手段没见过,什么阴私没经历过。不过才住了几日,便发现这府邸有些奇怪。
只是本着自己是客的原则,吴嬷嬷并没有声张。只是私下与李婶小声嘀咕:“倒是让我猜着了,这将军府里的水还挺深。”
李婶绣着帕子,笑道:“男人的通病不是么?眼睛都盯在朝堂,盯着天下,那里会在乎府里。”
“家宅不宁也是要出乱子的,多少官倒在这上面了,你我又不是没见过。”吴嬷嬷道,“不过依我看那位萧将军也没怎么住在这里,所以才让这些老奴胆大包天。”
李婶道:“凭他胆子翻到天上,只要不来惹咱们,管他呢。”
“不可掉以轻心,郡主可还在这儿住着呢。”吴嬷嬷不悦道,“若是在宫里,这等胆大包天之辈,早就杖刑了之。”
“行啦。你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李婶道,“你呀还是省些力气吧,不如去想想郡主的晚膳吃些什么。”
“哎,我这不也是为咱们郡主考虑嘛。”吴嬷嬷道,“将来郡主嫁人了,万一遇到奴大欺主的,我可要心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