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薛景之领命而去。
将军府内的动静,外人知道的很少。倒是吴嬷嬷与李婶第一个发现了府里风向不对。她们二人与府里打交道的较多,发现原来的管着采买的赵管事还有那位管着厨房,柴房的孙管事已经有好几日不曾露面了。还有在旁处当差的一些小家仆们也不见了几个。
而这些人,正好都是被吴嬷嬷重点关注的对象。
她在这府里好歹也住了大半个月,虽然对府里了解的不深,可凭她那老练的眼光与经验也能看出些端倪。但吴嬷嬷并不打算借着这份本事去讨好什么人,她关注这些,只是为了能让柳淑淑在这里住的安心。
“啧啧,可了不得。那位萧将军才回来几天,就发落了一批人。”吴嬷嬷拉着李婶一起做针线活,这些话她不能对柳淑淑说,只好对着李婶唠叨,“依我看,全都是手脚不干净的,一个没落。”
“前阵子还听你说这萧将军不会治家。”李婶小声笑道,“合着才过了五天,你就转性夸别人了?”
吴嬷嬷老脸一沉:“你就挤兑我吧。可这话我还是要说,才用了五天,就全拿下了。咱们在宫里的时候,哪怕是王上下令彻查后宫呢,你我亲自出面,那些宫女阉人们还不是各个滑头,一件事没有十天半月,也查不清楚。而且这宅子里,连个管事婆子也没有,他一个将军,难道也知道后宅这些手段?”
吴嬷嬷很是想不通。她是老王妃的陪嫁丫鬟,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见惯了主持中馈的主母,小姐们,哪里见过主持中馈的家主老爷!
这世上男主外,女主内才是常理。这位萧将军能够做到内外一把抓?!还都是好手?!
吴嬷嬷困惑道:“这早不发落晚不发落,非要见过郡主后再发落……诶?难道郡主跟他提过?”
“难道咱们郡主还能知道这府里的事?”李婶只觉得吴嬷嬷是对郡主关心则乱,生怕郡主牵扯进麻烦中,“无论是吃的用的,将军府都不曾怠慢过郡主。郡主整日在东苑呆着,什么赵管事孙管事她都不曾见过,更何况,你看咱们郡主是个喜欢抱怨的人吗?”
“当然不是!”吴嬷嬷果断道,“我也算是伺候了一辈子。以前在府里后来在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也见过不少,还真没见过比郡主更好伺候的人了。”
李婶收了针线:“那萧将军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萧慕延,这个名字大嬷嬷您在后宫可能听得不多,但对我们刑罚司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硬是做到了越骑将军一职,成为王上的最信任的大将,又一手组建了越骑军,这种人无论是眼光还是手段,都是个中高手。以前是不想管,如今见到郡主来了,便起心管一管,恐怕这才查出了猫腻。军中讲究的就是雷厉风行,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个理。”
吴嬷嬷听着连连点头。她总是被宫中的手段给局限了,忘记这是一座将军府,而不是普通的世家府邸,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李婶神色却不轻松:“我就担心郡主会被他哄了去啊。”
“什、什么?!”吴嬷嬷大惊。
李婶道:“论能力论手段,他都算得上是个人物。如今又未婚配,至于身份……越骑将军这个头衔也当得起了。而且明明靖平府衙后宅也能住人,为什么郡主偏偏住到了将军府来?”
一阵惊浪翻涌,吴嬷嬷顿时想到了数日前萧慕延与柳淑淑的独处。虽然她赶来时,那二人很是正常。可在她来之前呢?
“此人品性如何?”
“并非良善之辈。”
吴嬷嬷捂着胸口,心里凉了一大截。
“阿嚏——”
柳淑淑好奇的盯着萧慕延,笑道:“哎呀,这是有人在念叨你呢。”
柳阔冷冷道:“也有可能是有人在咒他。”
“柳阔,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萧慕延无语地看着他,“我看说不定就是你在咒我。”
柳阔一脸“你竟然猜着了”的神色看着他。
柳淑淑掩面而笑。她还记得自己还是离魂状态时,萧慕延就曾对她说过要去一趟宣城。那时她问他为什么去,萧慕延说是友人的一封信。
现在她可算知道这位友人是谁了。
只是没料到这二人的友谊如此的别致。
柳阔怼完萧慕延,又看了一眼偷笑的柳淑淑,心里叹口气,面上温和道:“淑淑啊,你说要散步我也陪你走了好一会儿了,这靖平城内也没什么景致,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我不。”柳淑淑鼓着脸,“在府里嬷嬷也是让我歇,好不容易出了门,你也这样说。难道我就走不得几步路了。”
“有时候看看蓝天白云也是好的。”萧慕延道,“我记得太医说过,一个人若是总待在屋里反而不利于休养。”
柳阔这厢对着柳淑淑和颜悦色完了,听到萧慕延说话,顿时侧头横了一眼,“我怎么以前不知道萧大将军还对医术这么有研究啊。”
萧慕延大方的接受了夸奖:“我久在战场,一些小病小伤的自然不在话下了。依我看,郡主精神正好,应该多多锻炼。只有那重病之人才会常年卧床,郡主哪里到了那个地步呢。”
“就是就是。”柳淑淑赶紧道。
柳阔:“……”
“我倒是小瞧了萧将军了,不仅医术了得,拍马的功夫也是渐长了。”
萧慕延:“不过是说些实话罢了。”
柳淑淑:“就是!”
“……”
突然觉得自己走在这二人中间是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瞪妹妹,柳阔舍不得,只好又横了一眼萧慕延!
而萧慕延一副债多了不愁的模样,看的柳阔恨不得给他来两拳。柳阔也是纳闷,明明是带淑淑出来散心,怎么就半路上遇到了萧慕延。
这家伙不是挺忙的吗?!从宣城出发,绕了那么大一圈子,不仅得来了粮草,还有不少俘虏。这些都需要回到靖平后慢慢消化,还要与东望保持联系。他怎么还有空出来闲逛?
柳阔无奈扶额。
“论起靖平,你兄长定然没有我熟悉。”萧慕延直接略过柳阔,对柳淑淑道,“靖平虽没有多少景致,但也有些北方风味。”说着,柳阔柳淑淑便在萧慕延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羊肉铺子。
一股羊肉锅的香味飘来,柳淑淑眼前一亮。
老板显然是认识萧慕延的,见着人来,乐道:“好久都没见着将军了啊。今天刚宰的羊,可新鲜呢。”
“柳兄,你们有口福了。”
因带着柳淑淑,萧慕延带他们去了雅座。刚落了座,柳淑淑就毫不犹豫的将帷帽摘下,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路上带着这帽子,虽然不影响什么,可就是觉得憋着的慌。
若有朝一日出门不用戴它就好了。
第72章
热腾腾的羊肉锅子端上, 惹得柳淑淑食指大开。正当她要豪气的给自己盛上满满一碗时, 萧慕延与柳阔突然默契十足的拦了下她。
“你脾胃不好, 不能多吃。”柳阔不动声色的将柳淑淑面前的菜都往旁边挪了一下。随后给她夹了两块肉,盛了一碗羊肉汤, 温和道:“吃吧。”
面前那一锅鲜美无比的羊肉锅子, 就夹了两块?!
柳淑淑没好气的哼了声。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萧慕延, 冲他眨了眨眼睛。萧慕延身形晃了晃,最终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抗住了这波美-色诱惑,顺着柳阔的话道:“柳兄说的没错, 少食惜福。”
柳淑淑差点一口气噎过去,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愤恨地拿起筷子戳起那块肉塞到嘴里, 那模样仿佛嘴里嚼的是她的仇人。
许是羊肉的味道太好, 一路上都冷着脸的柳阔终于松开了眉头。柳淑淑郁闷地用手无聊地在桌子边缘划拉着, 突然一个干净的小碗推到了她面前。
萧慕延悄声比着口型:“最后一块。”
柳淑淑赶紧将那块炖的软烂香浓的羊肉夹起,像是一只警觉的小猫一般飞速扫了一眼身边的柳阔, 后者正仰头喝汤呢, 没注意萧慕延与她的小动作。
萧慕延看着对面之人笑弯的双眼, 心里那股莫名的悸动又跳了一下,不由垂下头, 掩饰眼中贪婪之色。
店内暖意正浓,店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阵冷风随着门帘撩起灌进店内, 来的人脸色的风霜之色也掩不住他的少年意气。
薛景之揉了揉鼻子, 羊肉的香味不断撩拨着他。薛景之突然想起自己早上就吃了几块饼子灌了口茶, 没想到他家将军这么惬意。
但薛景之显然不是一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肃然道:“将军,公孙家的送亲队伍在一个月前便出发了。因路上消息传递不便,我们现在才接到此消息。”
“是公孙昊的姐姐吗?”柳淑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薛景之一愣,这才注意到雅间内还有一人。柳阔身形高大,柳淑淑又是坐在里侧,这厢出声询问,薛景之不由望去,而后似乎吃了一惊一般。可也只是一瞬间,薛景之便又恢复到了常态。
若是吴嬷嬷在旁定又要赞叹一声小伙子好定力。
“是。”薛景之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柳淑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之人。
柳淑淑不由摸了摸下巴,薛景之这个迷弟,除了着自己的偶像会激动一番,怕是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变色。鉴于薛景之的军旅生涯是由萧慕延一手带出来的,柳淑淑不得不深入分析,到底薛景之参军前就是这么个性格,还是参军后被萧慕延教出来的?随后又想到若是萧慕延去教小孩子,会教出一个什么样的性格?
停!打住!
柳淑淑双手不自觉的捂住脸颊,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无论是公孙家还是王宫都没有大张旗鼓,王宫那边甚至只是在年前派了几个司礼官前去。如今公孙家送亲的人还未过江,我估计他们要到清河镇,还得至少花上半个月。”
刘昱瑾既然承嗣,需要守孝二十七个月的。只有天子才是以日代月,刘昱瑾离那个位置才差得远。
柳淑淑想要说父王,可张了张嘴,最终却是道:“可是……老鲁王去世才刚过十四个月啊。”
柳阔无声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柳淑淑,也有些暗暗懊悔。其实柳淑淑三岁离宫,虽知道老鲁王与王妃都十分关心她,但毕竟不是朝夕相处。柳阔担心她对鲁王与王妃心生嫌隙,总是不断对她说老鲁王与王妃的好,告诉她因为有老鲁王,所以北方才不至于全部沦落至赛罕人手里。老鲁王在柳淑淑的心里,便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形象,加之这位英雄的功绩也着实是拿得出手的,柳阔夸起来毫无负担。
只是刚才听她提及守孝一事,柳阔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柳淑淑头上只叉了一根玉簪,身上的衣物也都是素色,去年一年没有吃任何荤腥之物。
薛景之不知这些内情,但对公孙世家的动静显然是调查清楚后才来的。
“我们虽知道公孙家是为了送亲而来,但明面上他们什么话都没说。恐怕是担心生变,提前将人送来,至于何时入宫,鲁王孝期过后自然也就可以了。”
“这还真是心急啊……”柳淑淑垂眸喃喃道,声音里透着些许忧伤。
至始至终,无论是萧慕延还是柳阔都没有打断她的问话。在那二人心中,这世上也就是柳淑淑问这些最是名正言顺了。
可见到刚才和神采奕奕的柳淑淑,现在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萧慕延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烧的他十分烦躁,用着努力克制的平静声音问道:“王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公孙昊现在应该已经到关州了。”
薛景之摇头:“那边一切如常。”
萧慕延还要再问些什么,突然见柳淑淑面色不佳,立刻起身道:“先回府吧。”
柳淑淑从善如流的登上马车,浑身无力的靠在软枕上。她三岁离宫,所有人都以为三岁孩子的记忆肯定是模糊的。可柳淑淑当年是个伪萝莉,她的记忆很完整。
虽然只相处了三年,可鲁王与王妃对她的好她都记得。而且……她还记得,长姐,二姐身亡的噩耗接连传来时,王妃抱着她的不住的颤抖,眼泪已经流干了,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张着嘴无声干嚎。
当年,真的是因为她身体太弱才让她出宫的吗?
柳淑淑用力抓着自己的衣裙,深宫里的阴暗如跗骨之蛆,令人作呕。她不愿像长姐二姐那样死的不明白。当老鲁王与王妃决定将她送出去宫时,小小的她趴在马车里,看着四周倒退的景象,以及那对夫妻越来越模糊的脸,便发了誓,若有朝一日还能回来,定要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扫而空!
“这是怎么了?”
吴嬷哦一声惊呼。早上出去还好好的郡主,竟然脸色惨白的回来了。
“我没事。”柳淑淑努力勾起一个笑,“可能是吹风了,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吴嬷嬷赶紧将她扶进了房,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跟着来的柳阔,到底没有说什么话来,只是立刻传了大夫过来诊脉。
第73章
柳淑淑知道自己十分清醒,可大脑似乎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 这让她非常痛苦, 仿佛她的意识与这具身体是两个个体,很难兼容。
大夫面色凝重, 又换了一只手来诊脉。围在床边的吴嬷嬷紧张的看着他, 想问, 又怕惊扰了什么。
过了好半响,大夫走到一旁, 确定柳淑淑听不见后,这才用着一副斟酌的语气道:“贵小姐的身体虽然是精心养着,可好像不管吃什么都补不进去。”
吴嬷嬷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我家主人偶尔还会晕倒。”
大夫道:“小老儿也看了贵小姐之前用的方子, 都是以药膳食补为主, 大约吃了有五六年了吧?”
“是。”
“看来小老儿想的没错。贵小姐乃是先天的脾虚胃弱,所以不管后天吃什么,旁人能补七分, 她却只能补两份。恕小老儿直言,贵小姐的身子仿佛一个四面漏风的竹篮, 不管往里面装多少水, 都装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