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奴婢只是个下人。您还是快些进去吧,老夫人还在等着您呢。”
“李嬷嬷…”
“大夫人,老夫人常说一句话,为人行事,不求合乎纲常礼法,但求问心无愧。若事情不是您做的,二爷也不会当真怎么着你。”
李嬷嬷说完之后,直接一福身子:“老夫人身子不爽,奴婢先进去伺候她了,大夫人也快一些,别让老夫人多等。”
眼见着李嬷嬷打开帘子走了进去,如同躲避瘟疫似得,连眼神都没多看她一眼,刘氏顿时气得险些砸了手里的玉镯。
这个老刁奴,平日里见着她时恭敬讨好的不得了,如今她才一出事,她居然就这般慢待她。
不过……
她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刘氏琢磨了许久,心里头隐隐的抓住了什么。
冯老夫人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如果什么都没干的话,就咬死不松口?
可是,冯蕲州那关能过的去?
刘氏想来想去只觉得脑子都快炸了,磨磨蹭蹭半晌后,她这才咬咬牙掀开帘子跟了进去。
反正她从来没给冯乔下药,济云寺那搭子事情也跟她没关系,她不过就是昧了点二房的东西,冯蕲州难不成还能没凭没据的杀了她不成?
房间里面,冯老夫人靠坐在床头,微闭着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着了,她往日从容的脸上多了抹晦暗。
头上一直佩戴的头饰被取了下来,花白的头发被盘成了发髻,银丝映衬着带着病容的脸,看上去既苍老又衰弱。
大夫替她诊了脉,又留了医嘱,让她切记不可动怒之后,这才让丫头带着下去写方子拿药。
冯恪守就站在冯老夫人床前,在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脸忐忑不安的王姨娘。
大夫刚一走,冯恪守就扭头怒视着王姨娘,想也没想就一巴掌朝着她脸上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惊动了房中所有的人。
冯蕲州怕吓着冯乔,连忙就想挡在她身前,却不想一低头,却发现小小的冯乔就靠在他身边。
她看着屋中几人时,脸上没有害怕,没有惊惧,那黑溜溜的大眼一眨不眨,神情专注,面色冷静的有些不正常。
冯蕲州眼中闪了闪,握着冯乔的掌心微紧。
冯乔感觉到手中的力道,抬头朝着他看过来,条件反射的露齿对着冯蕲州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大爷…”
那边王姨娘挨了一下之后,顿时捂着脸委屈的哭出声来。
冯恪守手指颤抖,怒声道:“你还敢给我哭,谁让你多嘴,去老夫人跟前嚼舌根子。今天老夫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拿了你这条贱命也赔不起!”
当时冯老夫人在他面前晕过去的时,冯恪守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眼下大理寺升迁的事情正在紧要关头上,他眼看着就有机会能够再进一步,要是这个时候冯老夫人被气出个好歹来。
先不说他要背上个气死生母的罪名,就是丁忧三年,等他回来的时候,别说什么官职,黄花菜都凉了!
第026章 说和
王姨娘捂着脸嘤嘤的哭着,好不委屈。
“大爷,明明是夫人的错……”
她只不过是凑巧路过后花园,听到了冯乔和冯长淮兄妹的争执。
当时冯乔的话她听的清楚,刘氏母女坑了二房的东西,她们如果不把东西还回去的话,冯乔就会把此事告诉冯蕲州,到时候冯蕲州必会为冯乔出头来为难大房。
她只是怕此事波及到大房之后,她原想求着冯蕲州帮忙,替她娘家小弟寻的差事给闹黄了,所以才找到了冯老夫人,可谁知道一向冷静的冯老夫人会气冲冲的去找冯恪守质问。
两人没说上几句,冯老夫人被冯恪守给气晕了过去。
这事明明是刘氏的错,再不济也是冯恪守顶嘴才气晕了老夫人,冯恪守凭什么怪她多嘴?
冯恪守闻言气得还想再打,床上的冯老夫人直接睁开眼。
“冯恪守,你还嫌你们大房不够丢人现眼?!”
冯恪守扬起的手僵住,扭头看着冯老夫人。
“母亲……”
“你别叫我。你自己管不好你媳妇和女儿,把手都伸到自家侄女儿身上去了,如今还有脸来怪王氏。你自己修身不善,齐家不宁,你哪来的脸怪别人?!”
冯恪守被骂的难堪,眼见余光看到站在门口,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冯蕲州时候,忍不住紧紧绷着下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冯老夫人简直气得要死。
她向来都知道自家老大不争气,处处不如二儿子,可是她也没想到,老大居然能糊涂至此,纵着刘氏母女这般欺辱冯乔。
他们真当冯蕲州是摆设吗?!
冯老夫人梗着气看向站在门口,当看到缩着脖子不敢过来的刘氏时,顿时怒声道:“你还站那干什么,还不滚过来!”
刘氏颤巍巍的走过去。
冯氏头一次这么大的怒火吓着她了,她把手放在大腿上,刚准备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刚才因为知道王姨娘告密,瞪着她时因为怨恨而憋回去的眼泪再给憋出来,却不想才靠近床边,冯老夫人直接抓着床头的瓷枕,劈头盖脸的就砸了过来。
那瓷枕虽是空心的,可外面却瓷实。
刘氏只来得及避开脑袋,肩膀上就狠狠挨了一下。
这一次,刘氏也不用装了,肩膀上火烧火辣,疼得钻心刺骨。
她眼眶里的眼泪跟不要钱似得,奔涌而出,瞬间就糊花了那张脸。
冯老夫人怒指着刘氏。
“刘氏,我冯家自认待你不薄,你嫁进我们冯府之后,也一直乖觉,所以我才会把府中中馈之事交由你来处理。可是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罔顾我对你的信任,毫无长辈之德,居然敢和你那个不知事的女儿一起,欺辱一个才十岁的孩子。”
“你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把手伸到卿卿房里,你真当我这个老婆子是死了不成?!”
刘氏捂着肩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神情慌张。
这跟李嬷嬷说的不一样啊?
“母亲,我没有……”
“你还敢说你没有?那这些是什么,啊,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冯老夫人把一叠东西直接扔到了刘氏跟前。
东西散落出来,摊了一地。
那里头不仅有冯乔交给冯妍的那一张清单,还有刘氏珍之重之藏好的账本。
刘氏一直觉得自己嫁进冯家之后,没有安全感,冯家高门大户的,又出了个冯蕲州,在加上远在越州的冯远肃,冯家上下只会越来越富贵。
冯恪守对她早也没了当初成亲时的亲热,特别是在纳了王姨娘进门之后,冯恪守就越发的冷待了她。
她想尽办法,甚至学着妓子的手段,才稍稍把冯恪守的心拉回来些许,可她却仍旧觉得不安。
她总想着能够有更多更多的银子傍身,这样哪怕将来冯恪守真的彻底厌了她这个发妻,她也有本钱能够让自己过得更好,让自己的儿女不受委屈。
冯老夫人把府中中馈交给她之后,刘氏便开始一点点的把府里的东西朝着她的私库里挪。
为了不让冯老夫人起疑,她一直都做了两套账本。
一套放在明面上,应付冯老夫人,随时都能察看;
另外一套,却被她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就连与她最亲近的女儿冯妍也不知道在哪里。
刘氏没想到,那账本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账本会直接落在了冯老夫人手上。
她吓得神魂俱丧,嘴里惊惧的打了个嗝,一时竟是忘了再哭。
“你…母亲…,这些……你是怎么找到这些东西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诺大的冯府,总有几个人是知道良心的!”
冯老夫人简直气得心都疼了。
今天王姨娘找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冯氏只是贪二房的东西,虽然怒其不争,可好歹东西还在府里。
可当她去刘氏房中看到这册子,看清楚刘氏是怎么一点一点如同蚂蚁搬家一样,把冯家的东西装进她的私库里,还偷偷让人运出府去交给他娘家的人,她简直撕了刘氏的心都有了。
冯老夫人捂着心口,气得差点又厥过去。
冯蕲州吓了一跳,连忙快步上前,扶着冯老夫人用手替她顺着气,沉声说道:“母亲,您别气,身体要紧。”
冯老夫人喘息了半晌,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
她老眼中一阵湿濡,声音哽咽道:“别气?你让我怎么能不气。”
“自你父亲去世之后,这诺大的冯家,就靠我这一个糟老婆子撑着。”
“我想啊盼啊,好不容易才咬牙把你们兄弟三人拉扯大,看着你们中举入仕,光宗耀祖,总想着将来就是到了地下,我也能跟你父亲,跟冯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可是他们呢,他们干了些什么!”
冯老夫人指着冯恪守和刘氏,气得手指头发抖。
“一个是大理寺丞,身居朝堂,自诩聪明,却管不住自家女人孩子。”
“一个是冯家明媒正娶的夫人,眼皮子浅到为了点钱,连脸面都不要了。”
“我冯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居然出了这么两个混账东西,管不住儿女,管不住后宅,我……你让我将来怎么有脸去见你父亲!”
冯蕲州听着冯老夫人的哭诉没说话,只是伸手替她拍着后背顺着气。
冯老夫人双眼湿润,本以为冯蕲州会顺着她的话说几句什么,可是她抬头时却只看到二儿子冷硬的嘴角,和丝毫没有动摇的面色。
冯老夫人手心微紧,眼底更湿了了几分,她突然抬头看向一直站在门口的冯乔。
“卿卿,你过来。”
冯乔听到冯老夫人唤她,迟疑了片刻后,见冯蕲州看着她,这才默默的走了过去。
冯老夫人一把将冯乔揽进了怀里,抱着娇小的人儿哭出声来。
“我可怜的卿卿,早早便没了母亲,如今还要被这几个丧了良心的东西欺负。都是祖母的错,是祖母没有管好他们,是祖母没有照顾好你,我可怜的孩子……”
冯乔被冯老夫人抱的极紧,她感觉到冯老夫人那双手上传来的温度,还有那滴在她脸颊旁的泪水,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她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时,冯老夫人在她面前哭诉她害死了冯蕲州的日子。
那一声声声嘶力竭,那悲痛到极致时,掐着她的脖子问她怎么不去死的狠毒。
那些她强压下去的恐惧,那些噬骨的怨恨,那一夜夜哭着哀求却不得解脱的痛苦,如同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第027章 冷寂
冯乔险些伸手推开冯老夫人。
她僵硬着身子,双睫不住颤抖,原本粉嫩的小脸上血色全无,一双大眼似恨似愤。
她用力的掐着掌心,拼命的让心中的戾气不要流露出来。
许久许久之后,冯乔才在冯老夫人的哭声之中,僵着小手,没有半点温度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
“祖母,别哭。”
小小的人儿声音不大,没有撒娇,没有害怕,就那么好像安慰着陌生人一样。
她说,祖母,别哭。
明明该是温暖至极安抚人心的话语,却带着让人发寒的空洞和冷寂。
冯老夫人怔了怔,一时忘了哭泣。
冯蕲州也是抬头看向冯乔,就被她突如其来苍白的过分的脸,吓得心口一跳。
“卿卿,你怎么了?”
冯蕲州连忙伸手将冯乔拉了出来,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冯乔靠在冯蕲州身边,感受到额头上的大手里传来的有些烫人的温度,听着冯蕲州紧张的话语,那种惊慌厌憎,甚至想要毁去一切的情绪,才险险的被她压了下去。
“爹爹,我头疼。”
冯蕲州有些慌了神,他刚准备让云生去叫住刚离开的大夫,没想到冯乔继续靠在他怀里蔫蔫的道:“爹爹,我想要你给我的那颗夜明珠。三姐说她喜欢那珠子,所以抢了去,可是卿卿也喜欢。”
“卿卿只有爹爹,卿卿不想把爹爹给我的东西,交给别人。”
“爹爹,我怕。”
冯蕲州原本已经有些软化的脸色瞬间冷厉下来。
冯老夫人也僵了脸。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冯乔,却见那小小的人儿伏在冯蕲州怀中,看不清神色。
冯恪守狠狠瞪了眼刘氏,刚想说话,冯蕲州就直接一把抱着冯乔站了起来。
“母亲,我知道当初父亲走后,你独自一人支撑冯家很是辛苦,我也知道你想看见我们兄弟和睦,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竭尽全力的在朝中帮衬大哥,可是他们是怎么对我女儿的?”
他家卿卿,他宝贝着还来不及,她刘氏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堂而皇之的联合孙氏这老虔婆谋害他的女儿。
卿卿那句“我怕”,就像是利箭一样,让他疼的钻心钻肺。
冯蕲州抱着冯乔,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对着冯老夫人沉声道:“今天这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善罢甘休,若不处置她们,我就枉为人父。”
“你想如何处置?”冯老夫人咬牙。
冯蕲州冷声道:“他们大房这些年拿了我多少东西,都给我半点不少的吐出来,还有云素留下来的东西,若少半件,我便命人拆了大房。”
“至于刘氏,她既然敢和孙嬷嬷合谋,在卿卿膳食中做手脚,明日晨起,我便会亲自将孙嬷嬷送去奉天府衙,交由官府处理。”
刘氏不敢置信的抬头,就连冯恪守也是慌了手脚。
他们谁都没想到,冯蕲州居然会这么不讲情面。
孙嬷嬷一旦被送去奉天府衙,私事就会成了官事,再小的事情也会公诸于众,由官府处理。
到时候刘氏苛待二房之女,私墨二房财物的事情就会被所有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