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蕲州打那一巴掌的时候,并没有留情,眼下李嬷嬷那挨了打的半张脸都红肿了起来,那上面的巴掌印极为显眼,而她心口的衣襟处也有脚印,身上看着十分狼狈。
冯老夫人的脸色瞬间难看到极致。
“谁打的?”
李嬷嬷听到问话,看了眼房中的刘氏几人,欲言又止。
冯老夫人心中有气,沉着脸对着刘氏几人道:“你们先出去。”
刘氏有些不满,想留下来听闲话。
冯长淮却是个有眼色的,连忙说道:“那祖母好生休息,孙儿明日再来看您。”
说完后,见冯老夫人脸色难看的点点头后,他连忙一手拽着冯妍,一手拽着一副八卦好奇心都写在脸上的刘氏快步走了出去。
三人刚出了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冯老夫人满是怒气的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谁对你动手了?”
“回老夫人,是奴婢的错,奴婢不小心说错了话惹恼了二爷……”
“你说错了话?你能说错什么话!你是我的贴身嬷嬷,我让你去传个话而已他就将你打成这个样子,他到底是想要打你的脸,还是打我老婆子的脸,啊?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里面冯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
紧接着那茶杯瓷器哗啦啦的掀翻一地。
刘氏刚才也看到了李嬷嬷那肿的跟猪头似得半张脸,之前气恼李嬷嬷不肯替她在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此时见得她挨打,心里就是一阵舒爽。
更何况这事儿还跟二房有关,她恨不得长了八只耳朵,整个人往后蹭着就想贴在门上去听墙角。
常青院的下人都是看着猫着腰,溜着墙根往回走的刘氏,纷纷瞪大了眼。
这大夫人身上哪有半点夫人的样子?
冯妍被一众人看得难堪,连忙就想伸手去拦刘氏。
却不想冯长淮比她更快,见刘氏一副上不得台面跟市井泼妇一样,居然去偷听墙角,冯长淮直接黑了脸。
他大步上前走到刘氏身旁,猛的拉了她一把,完全不顾刘氏的挣扎,直接就拖着她朝着常青院外走去。
刘氏身材瘦小,哪能比得过冯长淮的力道。
她被拽的胳膊生疼,脚下几乎小跑,疼的不断的甩手。
“…长淮,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
“你放开我…你放开……”
“长淮!”
刘氏使劲挣扎了半天,却还是被拖到了离常青院很远的花园里,还不等她更用力的挣扎,冯长淮突然就松了手。
刘氏没防备冯长淮会突然松手,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歪倒在地上。
后面一直紧跟着小跑追上来的冯妍连忙扶着刘氏,对着冯长淮急声道:“大哥,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们干什么?!”
刘氏没明白冯长淮的意思,只是气恼他刚才弄疼了她,一边揉着胳膊一边瞪着冯长淮说道:“什么干什么,你没听见李嬷嬷说她被冯蕲州打了吗,你做什么拉我出来,我还想听热闹…”
“热闹?!”
冯长淮被刘氏直接给气笑了:“娘,父亲都快带着外面的女人孩子登堂入室了,你自己都自顾不暇,居然还想着看别人热闹?”
刘氏脸上一僵,顿时想起了冯恪守养着的那个狐狸精,和那狐狸精肚子里的孽种。
冯妍连忙气急道:“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娘…”
“我说她,我说她怎么了,我说的可有半点不对的?!”
冯长淮看着刘氏怒其不争道:“娘,我求你行行好行不行,我也不求着你能为我做些什么,不求着你能帮衬我半点,我只求你能安安分分的呆在府里,别再惹事了行不行?”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坏了我多大的事情。”
“我本是有机会能进太常寺的,可你却为着二房那点东西跟二叔翻了脸。你知不知道,不仅郭阁老收回了原本准备举荐我入朝的折子,就连大理寺左少卿告老,原本该属于父亲的少卿之位也被别人给夺了!”
刘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怎么可能……”
那左少卿之位不是早就定下来了吗,他们还为此送出去了一大笔的银子。
那些人收了银子,明明答应了会推举冯恪守,明明说过那位置是冯恪守的,怎么还会被别人给占了?!
第058章 恨意
冯长淮看着刘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以为你们那么欺辱冯乔,又背上了想害她性命的嫌疑后,二叔还会让父亲顺利晋升?”
冯蕲州是什么人?
他虽然只是从三品,可他手中的实权却连朝中的二品大臣都比不上,就连丞相李丰阑见着二叔都得客客气气的。
那些皇子王爷人人拉拢,朝中大臣也都敬着,可刘氏和冯妍倒好,为着那么点东西,就敢去欺负冯乔,偏生还牵扯进了济云寺的事情里,把冯蕲州得罪了个彻底。
冯长淮也知道,自家爹娘为着那个少卿之位送出去了不少银子,可就算再多银子,又怎抵得上冯蕲州一句话的事情。
要想让冯恪守上去或许还要费些手脚,可如果只是想要搅黄了他的晋升,不让他坐上少卿之位,难道还难吗?
那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多少人眼红。
他们当真以为,那官职就摆在那里等着他们去取不成!
冯长淮原已经得了消息,知道郭阁老受冯蕲州所托,准备举荐他入太常寺任职,虽是个不上品阶的官职,可只要入了朝,便是资历,只要他好好在官场经营,再加上有冯蕲州从旁帮衬,难道还怕不能平步青云?
可刘氏却偏偏在这个关头跟二房翻了脸,不仅搅黄了冯恪守晋升的事情,就连他入太常寺的事情也彻底泡了汤。
刘氏真没想到,自己会坏了儿子的事情,她连忙就想去拉冯长淮的袖子。
“长淮,娘不是有意的,娘也不知道你二叔会这么狠……”
“他不狠?他若不狠,他怎么能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里面走到今天?!”
冯长淮沉着脸,看着刘氏的时候眼底全是沉郁。
他早就警告过刘氏,让她别去招惹冯蕲州和冯乔,可她偏偏不信。
冯蕲州在府中的确是极少动怒,也极少发火,可难不成他们就当真以为,他冯蕲州的本性真就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如果没两把刷子,如果冯蕲州手段不狠,他怎么能够坐得稳都转运使的位置。
这么多年人人眼红他,却从无人奈何得了他!
刘氏看着冯长淮的样子,有些害怕:“长淮,你别这样,娘真不是有意的……”
“你每次都说你不是有意的,可次次都惹出一堆麻烦。”
“娘,我求你安分一些,别再惹事了行不行?你如果真闲得没事干,就好好管管冯妍,别让她真变得骄横跋扈,她这个样子,就算真找个好婆家,人家也容不下她!”
冯长淮说完之后,忍不住瞪了跟着刘氏一起惹是生非的冯妍一眼,猛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冯妍脸色铁青,被冯长淮那话气得握紧了拳头,眼里满是阴沉。
刘氏被儿子厌弃更是红了眼睛,哽咽着抽泣出声。
“我真不是有意的……妍儿,你说我怎么会故意去坏了你哥哥的事情,可你看你哥哥……我是他娘啊,他怎么能这么说我……”
冯妍被刘氏抓着手,想起冯长淮那么说她,脸色发沉道:“娘,大哥只是一时生气才会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
刘氏被女儿一安慰,更是悲从心来。
她知道冯恪守嫌弃她不是大家闺秀,只懂得算盘上的东西,可当年也不是她求着要嫁进冯府的。
是冯恪守和冯老夫人先看上的她,是冯恪守先来求娶的她。
那时候爹爹为了怕她高嫁进官宦人家被夫家瞧低,足足赔上了大半个刘家的财产,他们冯家拿着那些东西的时候从来就没手软,如今倒是来嫌她配不上冯恪守了?
这些年,冯恪守却越来越冷待她。
他说她不懂他的抱负,说她不懂软香添语,说她满身铜臭只知道银子……
可这些年要不是她替他们操持着那些庄子铺子,要不是她斤斤计较处处算计着,他们能过的这么滋润吗,恐怕早在冯蕲州当官之前,这冯府门庭就已经不在了!
如今倒好,丈夫嫌弃他,连儿子也嫌弃她。
刘氏只觉得心里搅着的疼,眼泪止不住的流。
冯妍看着抱着她大哭的刘氏,替她擦着眼泪。
刘氏的确不会看人脸色,也不懂场合分寸,她身上有着商家之女的铜臭和出身不高的小家子气,斤斤计较,心胸也不宽,甚至有时候一根筋傻的让人头疼,可是她就算再不好,却是真心疼爱着她和冯长淮。
在她昏睡时的那些模糊不清画面里,父亲对她不管不顾,大哥对她嗤之以鼻,祖母对她弃如敝履,只有刘氏……
她一直记着她这个孩子,处处帮她,心疼着她,甚至在知道了她的遭遇后,拼了命跟护崽子的母狼一样,明知道不如人家得势,却还扑上去替她讨要公道。
冯妍想起那些对她冷漠相待的人,眼底全是寒凉。
她拍了拍刘氏的后背低声道:“娘,你别哭了,你还有我,大哥对你不好,我会对你好的…”
“没有爹爹,没有大哥,没有二叔和冯乔,我们冯家照样能殷荣,我一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刘氏被冯妍的话说的怔住,她抬头看着冯妍,发现她眼里满是她看不懂的冷漠时,一时忘了哭泣。
“妍儿,你这是怎么了?”
冯妍垂下眼帘,遮掩住心底的波动。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在祠堂磕破了头昏睡开始,她就断断续续的做了很多的梦。
梦里有许许多多的人,有的她见过,有的她没见过……那些画面有些模糊不清,有的却让她铭心刻骨……
想起刚才冯老夫人说的,下月初三去郑国公府的事情,冯妍忍不住紧紧握拳。
那些模糊的画面里面,她根本不记得在郑国公府发生了什么,可是冯长祗那冰冷的话语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她所有的悲剧都是从郑国公府,从温禄弦开始,她只要避开那人,只要不与那人纠缠,那里照样能成为她飞黄腾达的起点。
“娘,我没事,我只是想起祖母说去郑国公府的事情。我们回去吧,这几日我要好好准备一下,绝不能再闹了笑话。”
刘氏眼底的泪痕未干,茫然的看着冯妍,只觉得冯妍的话让她听不明白。
再闹了笑话?
闹什么笑话…
她们从来都没去过郑国公府,她们什么时候在郑国公府里闹过笑话吗?
第059章 衾九
夏日炎热,十余日转眼即过。
五道巷冯府之中,冯乔坐在梳妆镜前,红绫手上灵活的替她将长发梳成双挂髻,用以两条红色金边细带轻缚其上,顿时便露出她那张粉嘟嘟嫩滑滑,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脸来。
“小姐…”
趣儿可怜巴巴的看着冯乔。
冯乔见她委屈的样子,安抚道:“你脸上的伤还没好,大夫说过不能见风,否则会留疤的。”
“可是奴婢想陪着小姐。”
趣儿眼睛滴溜溜的转。
她听说这次郑国公府替柳老夫人祝寿,陛下为显亲厚,特地赐了御膳房的大厨过府掌勺。
那可是御厨啊,给皇帝和娘娘们做饭的人,她也好想尝尝他们做出来的东西。
冯乔何其了解趣儿,见小丫头嘴上说着想陪她,那双眼睛却好像看到了珍馐美味,喉间忍不住直咽口水,憋着笑道:“你是想陪着我,还是想去吃好吃的?”
“当然是陪小姐!”
趣儿大声说完,见冯乔和红绫都是一脸不信的看着她,声音不由小了几分,有些心虚道:“那个,再顺便吃点东西,就一点点……”
冯乔忍不住笑出声来。
“吃货!今儿去郑国公府是为了给柳老夫人贺寿,可不是吃东西的。你要想吃,等你伤好了之后,我带你去雀云楼吃荷叶鸡。”
红绫也是在旁调笑道:“你这成天都吃,也不怕真成了胖子,你狗子哥不要你了?”
趣儿羞红了脸,瞪了红绫一眼:“狗子哥只是教我功夫!”
红绫抿嘴偷笑。
打从那天闹市惊马回来之后,趣儿就突然对学武有了兴趣。
内宅之中能有什么人懂武,懂武的那两个天天跟着二爷,她又不敢去骚扰,最后只能瞅准了外面的护院,缠着人家教她练武。
冯乔知道趣儿是想护着她,揉了揉她脑袋道:“好了,你好好守着府里,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趣儿见冯乔真不打算带她去,顿时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没精打采道:“哦…那奴婢去给小姐端早饭。”
眼见着趣儿离开,红绫轻笑道:“也就是小姐愿意这么宠着她,她这性子若是换个人家,准得吃亏。”
冯乔不在意的笑笑。
上辈子她落难时,只有趣儿这孩子一直偷偷摸摸的给她送吃的,还为此丧了命。
这一世她有能力时,她自然愿意护着她。
红绫有些羡慕冯乔对趣儿的偏宠,可却也知道趣儿和冯乔一起长大,主仆情分不是别人可比。
她俯下身仔细的看着冯乔的脸颊,半晌后才拿出一盒脂粉。
“小姐,你脸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奴婢用些脂粉替小姐遮掩一下,便看不出来这痕迹了。”
冯乔闻着那呛鼻的脂粉味道,连忙躲了开来。
“别,天气这么热,万一流汗这脂粉黏在脸上,就太失礼了。”
红绫闻言看着手上的脂粉盒有些为难:“可是不上脂粉,小姐脸上的伤痕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