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冯长祗却是早一步转头朝着后面那辆马车走了过去,让得冯妍的手僵在半空中。
“还杵在那干什么,赶紧上来,别耽误了赴宴的时间!”冯老夫人一掀帘子沉声道。
冯妍紧咬着嘴唇,连忙撑着婢女的手上了车。
入内后,她便看到冯乔慵懒的靠在车壁上,手中把玩着腕上带着的宝石手钏。
那赤金的手钏雕工精细,上面的鸽子血宝石被打磨成了珠子镶嵌在镯子上,桌子的边沿围绕着一圈湛蓝的宝石碎粒,让得手钏半点都不俗气,反而耀眼极了。
冯妍垂头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手腕上灰扑扑的银镯子,眼里满是嫉恨之色。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是冯蕲州的女儿,为什么冯乔的命那么好?!
冯蕲州疼她入骨,恨不能将天底下最好的都交到她手上;
冯长祗也护她宠她,眼里从来看不到她这个妹妹。
明明都是冯家的女儿,明明她才是长房嫡出的小姐,为什么她却处处不如冯乔,凭什么要让她来低声下气的跟她认错?!
冯妍死死的握着手上的银镯子,眼底的怨恨几乎要溢出来。
她不信,她冯乔能一辈子都这么好命。
她就不信,等她成了人上人时,她冯乔还能如此趾高气昂,仗着有个好爹,就这般得意!
第062章 再遇
马车晃悠悠的前行,车中冯老夫人闭着眼不愿开口,刘氏是想开口却怕冯乔那张嘴,冯妍自顾自的陷入思绪里,一时间谁也没来打扰冯乔。
冯乔乐得清闲,她靠在临窗的位置,偶尔有风钻过车帘吹进来,吹的她脸颊微痒。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起上一世,冯妍在前往郑国公府贺寿时闹出来的事情。
那时候她还被关在冯家柴房之中,冯老夫人刚经历了丧子之痛不久,又哭瞎了眼睛,自然是没心思参加别人家的寿宴,可刘氏却耐不住寂寞,一个人带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冯妍就去了郑国公府。
那时候的温禄弦虽说有些花名,可却也没传出过太过分的事情。
他长得翩翩如玉,偏生笑起来时又带着股子撩人的邪气,不知道怎么的就让冯妍动了心思。
刘氏一心想要攀高枝,而冯妍也满门心思的想要嫁给高门大户,两人一合计就算计上了温家嫡子温禄弦。
当时具体的情况怎样无人知晓,去赴宴的人也只说是听到一声尖叫,匆忙赶到了后湖时,看到的就是浑身**香肩裸露,哭得不能自抑的冯妍,和吊儿郎当站在岸边的温禄弦。
而当时在冯妍身边,却还躺了个和他同样**的男人。
后来冯妍出嫁,每一次回府之后便变本加厉的打她,言语间说着那个男人的不对。
那个人性情暴虐,喜怒无常;
那个人贪花好色,又娶了几房小妾;
那人的母亲见她生不出孩子,日日折磨她……
“吱!”
一声轻响,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冯乔也猛的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车中几人都是纷纷抬眼。
冯老夫人皱眉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了?”
“回老夫人,前面堵住了。”
冯乔闻言一怔,伸手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就发现宽敞的大道上竟是已经停满了马车。
那些马车规格大小,装饰颜色均不相同,就这么一眼看过去,居然有种看不到尽头的感觉。
“哇,好多车啊!”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冯乔扭头,就见到不远处一辆挂着藏蓝盘花帘子的马车上,突然跳下来道红色身影。
那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石榴红长裙,艳丽的如同盛开的石榴花,一双透亮的眼睛看着那些络绎不绝的马车,满是惊叹的瞪大了眼。
廖宜欢?
冯乔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马车外搭了个凉棚,正朝着远处看的女子身份。
她沉吟了片刻,原是想着等入了郑国公府,再同廖宜欢打招呼,却不想廖宜欢却好像是察觉了她的视线似得,突然回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乔儿?”
廖宜欢看到冯乔时,眼前一亮,直接踩着步子大步走了过来。
旁边不少人见到居然有女子这般行走于车阵之中,都是忍不住朝着这边看来,其中不乏有皱眉不喜之人。
廖宜欢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那些恶意的目光,她只是快速穿过车阵走到冯家的马车旁边,高兴道:“乔儿乔儿,你快出来,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冯乔扭头看向冯老夫人,果然见她已经黑了一张脸。
“这是谁家的姑娘,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简直是……”刘氏低声道。
冯乔猛的扭头看着刘氏,那黑色眸子里没什么神色,却直看得刘氏后脊生凉,生生的将后面那句没教养给咽了回去。
冯乔这才收回目光,伸手打开帘子,就见到外面笑靥如花的廖宜欢。
“哈哈,我就说我没看错人。”
廖宜欢拉着冯乔的手,看着她光洁的脸蛋笑道:“这没伤的时候看着果然漂亮的多,你伤应该没事了吧?”
“没事了,多亏了廖姐姐送的灵药。”
“什么灵药不灵要药的,你要的话我那还有,不过你既然已经没事了,这段时间怎么不来找我玩儿?”
廖宜欢戳了戳冯乔脸上的软肉,佯装生气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冯乔轻笑出声:“我哪儿敢忘了你,只是那天受伤吓坏了我爹,他一直拘着我让我在府中养伤不准外出,所以才没去姐姐府上。”
廖宜欢皱了皱鼻子,她倒是见过冯蕲州,他们送冯乔回五道巷的第二天,冯蕲州就带着谢礼到了他们府上。
当时她偷偷的瞧了一眼,冯乔她爹长得跟软软嫩嫩的冯乔一点都不像,虽然也很俊,可说话时却弯来绕去跟她哥一样讨人厌,更何况她天天看着她哥那张脸,现在看见任何美男子都只觉得不过尔尔。
冯乔被廖宜欢拉着手,只觉得不远处镇远侯府的马车上,有一道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
她抬头去看,一眼就撞上了坐在车之中,神色冷淡的看着这边的廖楚修。
一身玄衣,容颜如玉,远远看去便觉俊美无俦,只是那双眼睛太过冷寂,淡淡的扫过来时,顿时便如冬雨落下,让得人连心窝子都觉得发凉。
冯乔面对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扯着嘴角勉强给了个笑容。
那边的廖楚修见那蹲在车板上穿着粉衣的小姑娘给了他一个笑容,只觉得那泥猴子似得脏兮兮的小丫头,白净了之后还挺顺眼的。
她的额头圆润光滑,脸颊白皙细腻,不像是一般女孩儿那般瘦瘦弱弱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冯蕲州太宠,冯乔脸颊上有些肉嘟嘟的,眼睛明亮清澈,嘴唇樱红饱满,一笑起来时,嘴角边便露出两个酒窝,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戳一戳。
廖楚修捏着佛珠微侧着脸,总觉得那丫头那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在渴盼着他回应似得,扬唇正准备施恩似得回个笑,谁知道刚才还笑得开心的小丫头就跟见鬼的兔子似得,转瞬就扭过了头。
嘴角还未扬起的廖楚修:“……”
站在车旁的蒋冲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神仙似得,从来都不苟言笑的世子热了脸才不过片刻,转瞬间又冷寂了下来,不自觉的捧着胳膊打了个哆嗦。
大热天的,为什么有点冷?
第063章 厚颜
这边冯乔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又莫名其妙的招惹到了廖楚修。
她收回目光后,正准备同廖宜欢说话,谁曾想车中冯老夫人就突然冲着廖宜欢开口:“不知外面的是哪家的小姐?”
廖宜欢这才扭头朝着车里看去,发现里头还有人。
她笑眯眯的朝着冯老夫人行了个晚辈礼,娇笑道:“老夫人好,小女是镇远侯府廖家的女儿。”
冯老夫人眉心一皱。
镇远侯府?
就是那个老侯爷死了好几年,就靠着个世子和侯夫人撑着,却一直被陛下冷落空有其表的镇远侯府?
她曾经听人说起过,那镇远侯府虽还背着个侯爵之名,可世子弱冠却无官职在身,夫人又鲜少与京中权贵家来往。
镇远侯已经亡故三年有余,陛下却一直未曾下旨让廖家世子承袭父爵之位,如今的镇远侯府不过是虚有其表。
更有传言说,当年的镇远侯死因不吉,廖家遭了永贞帝厌弃,这镇远侯府大不祥,削爵是迟早的事情。
冯老夫人原还想要攀谈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神色不喜的皱眉道:“此处行人众多,女儿家的抛头露面难免惹人闲话,廖小姐还是多顾忌名声些好。”
“还有四丫头,你父亲在朝为官,难免有心思不纯之人借机靠拢,不要什么人都引为挚友。”
廖宜欢听着冯老夫人突如其来的冷语,眼底浮现煞气,而原本因为廖宜欢过来,骑着马偷眼打量的冯长祗也是脸色微变。
冯老夫人这话未免太过,这是在嘲讽廖宜欢没有教养,还是在说廖宜欢就是那心思不纯之人?
冯乔冷了脸刚准备说话,谁知道那巧笑倩兮的女子就仿佛没听懂冯老夫人话中之意,伸手挽着冯乔的手,爽朗笑道:
“是宜欢失礼,我们武将世家的女儿,向来行事爽利,倒是忘了京中的娇姐儿与我们不同,不过说起来,我上次送乔儿回府的时候恰逢他们搬家,当时匆忙也还没来得及送上份贺礼。”
“我听大哥说冯二爷为人不拘小节,前几日我府中刚猎得一头猛虎,不如将虎皮送给他们,回头我再猎只狐狸,给乔儿在府中养着解闷,老夫人觉得如何?”
冯老夫人听着廖宜欢的话,顿时气得脸皮子一抖。
她这是在讽刺她扯着冯蕲州的大旗狐假虎威,还是在嘲笑她和冯蕲州母子不和?!
冯长祗原本还担心廖宜欢被冯老夫人嘲讽之后,一气之下掀了冯家的马车,可没想着她居然能这么快就反击了回来,他一时有些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忍不住咳了几声。
廖宜欢直接扭头看着他道:“不知冯二公子有何高见?”
“……”
冯长祗见少女那双美目里满是危险之色,想起那天廖宜欢驯服疯马时的姿态,下意识的朝着她腰间扫了一眼,果然就看到了那条赤红色带着倒角绫纹的鞭子。
他吞了吞口水,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廖小姐英姿飒爽不输男儿,冯某佩服。”
冯乔闻言抿着嘴险些笑出声来。
没想到冯长祗居然还有这么怂的时候。
冯乔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冯老夫人,拉着廖宜欢的说道:“廖姐姐说笑了,那日闹市惊马,你救了我和二哥的性命,我们都还没好好谢谢你,又怎能要你贺礼?”
“爹爹曾说,救命之恩大于天,你是我们冯家的贵人,等这次寿宴结束之后,我定会专程邀你过府,好好招待姐姐。”
冯老夫人脸色一变,猛的扭头看向李嬷嬷。
廖宜欢救过冯乔和冯长祗性命?!
李嬷嬷也满脸茫然,她只知道那天惊马的事情,却不知道是镇远侯府的人救了冯乔他们。
廖宜欢听出了冯乔语气中的安抚,见冯老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这才轻哼了一声。
她镇远侯府就算再不济,再不得圣上喜爱,那也轮不到什么人都上来踩上两脚。
莫不说冯老夫人不过就是凭着冯蕲州才能封了个三品淑人,就算她是一品诰命那又如何?
踩着她镇远侯府贬低她廖宜欢,也不看她有没有那个脸!
前面的马车突然动了起来,身后有人快步走了过来。
蒋冲见廖宜欢身旁还有旁人,对着冯乔行了个礼后,这才低声道:“小姐,前面的车动了,世子爷让你回去。”
廖宜欢眼珠子一转,开口道:“不用了,你回去告诉大哥,就说我跟冯四小姐一起去郑国公府。”
蒋冲迟疑。
“可是世子那里…”
“世子那里你照我的话去回了就是。”
蒋冲见廖宜欢的样子也不好多说,扭头见前面的车队已经走了大半,只能匆匆过去回话。
廖宜欢这才扭头看着车里的冯老夫人道:“我与乔儿已许久未见,对她想念得紧,不知能否同行?”
“当然……”不行!
冯老夫人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
廖宜欢就喜笑颜开的打断了她后面的话,高兴道:“我就知道冯老夫人心胸开阔,绝非小气之人,怎么会介意我蹭一下您家马车,那宜欢就先谢谢老夫人了。”
说完她径直就钻进了马车,坐在那里对着冯乔招手:“乔儿,快进来,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
冯乔差点没憋住笑,强压着笑意也进了车里。
“心胸开阔”的冯老夫人则是脸上黑如锅底。
她明明说的是不行。
不行!
这世间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蒋冲回去之后,有些心惊胆颤的道:“世子,小姐说要与冯四小姐一起去郑国公府。”
廖楚修握着佛珠,脸上已经看不出来异色。
他看了眼已经走了的冯家马车,仿佛又想起了刚才那只对他避之惟恐不及的粉兔子,手里佛珠轻弹,淡淡道:“随她。”
母亲一直想让宜欢融入世家贵女之间,可她去了河福郡外祖家几年,性子早就野惯了,怎能受得了那些女子动不动就哭啼,弯弯绕绕样子。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投契的,那个冯乔看上去虽然年幼,心性却比寻常及笄的女子还要沉稳,她若真能与宜欢诚心相交,未必不是件好事。
廖楚修把玩着佛珠正准备开口,让蒋冲驾车前行,谁知道却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得,猛地抬头,神情冷冽,目光如剑地朝着车外某处疾射而去。
第064章 生疑(上)
目光所及之处,四周空空如也。
拐角的地方有几个摆着小摊的摊贩,不时的吆喝几声,烟雾缭绕之下看不清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