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情况已经是那样了,为了安抚柳相成和柳家,他只能答应了迎柳慧如入府为侧妃的事情,可说到底萧显宏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他怎么会察觉不出来这中间有问题,而他也是中了柳家的算计?
只是那时候他见柳慧如模样出众,而且他本来也想拉拢柳家,所以便干脆顺水推舟应下了这事情,怎会想到董年之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萧显宏紧抿着嘴唇说道:“我就不知道董年之在想什么,就算我迎了柳慧如入府,那正妃之位依旧是董氏的,将来若有一日我得了那位置,母仪天下的人也是他董家的女儿,他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殿下!”
陈品云听着萧显宏的话顿时轻喝出声,只觉得他胆大包天,这里还是宫里,哪怕他们再想要那个位置也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分毫,可萧显宏却这般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陈品云沉着脸正想低斥几句,却不想还不等他说话,两人身后就传来一声轻笑。
两人脸色瞬间一紧,连忙回头,就见到斜靠在身后拐角宫门处穿着官服的廖楚修,他轻挑着桃花眼,眼底也不知道是笑还是什么,薄唇轻启道:“大皇子可真是好志向。”
萧显宏脸色僵住,没想到刚才的话会被廖楚修听个正着。
他脸色不好的看着廖楚修沉声道:“侯爷如此听人墙角,未免太过有**份。”
廖楚修扬扬唇:“我本就只是武夫而已,承蒙陛下看重才有了今日,又何来什么身份,倒是大皇子身份贵重,若今日之言教人传出,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欣赏殿下雄心壮志?”
萧显宏气息一遏,面露阴沉之色:“侯爷威胁于我?”
“威胁谈不上。”
廖楚修站直身子朝着两人这边走了过来,然后在两人戒备的神情下走到他们身前:“只是我方才听大皇子说你手中刚得了一些极品罗浮春,想要邀冯大人共饮?”
他虽是在笑,可邀冯蕲州共饮的话说的却是格外的重,那语气中带着几分戾气。
萧显宏闻言一怔,突然就想起廖楚修和冯蕲州的关系来,这几年两人针锋相对已不是一次两次,而也正是因为有廖楚修在,冯蕲州这两年在朝中的势力才会有人遏制,不再如之前那般独得圣心。
廖楚修没少坏冯蕲州的事情,而冯蕲州更是数次恶整廖楚修。
萧闵远隐约有些猜到廖楚修为何会这般与他说话,带着三分嘲讽说道:“我倒是想请人共饮,只可惜人家冯大人贵人事多,瞧不上我那些好酒,侯爷若是喜欢的话,不如我送侯爷一些?”
廖楚修听着萧闵远不满的话,眼底缓和下来:“多谢殿下美意,只是独酌未免太过冷清。”
萧显宏神色一顿,见廖楚修不似玩笑的模样顿时生出几分喜意来,扭头看向陈品云。
陈品云脸上也有些愕然,显然没想到廖楚修居然会主动与他们示好,他连忙开口说道:“既然侯爷有此雅兴,不如由老夫做东,请侯爷和殿下小酌几杯,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廖楚修点点头:“如此就麻烦陈将军了。”
见得廖楚修答应了下来,陈品云脸上露出笑来:“何来的麻烦,侯爷这几年数次出入战场,屡战屡胜,老夫早就想与侯爷探讨疆场之事,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如今侯爷肯赏脸,老夫高兴还来不及。”
“是啊,我也早就耳闻侯爷威名,如今有机会与侯爷对饮,简直三生有幸。”
萧显宏脸上露出笑来,哪还有半点之前的阴霾,他转头对着陈品云说道:“今日难得侯爷有兴致,我这就命人回去将酒送去陈府,还得麻烦外祖父让人备些酒菜。”
陈品云自然是应了下来,而萧显宏见着廖楚修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脸上笑容更盛,直接上前对着廖楚修说道:“侯爷,我们边走边说?”
廖楚修的突然示好,让得萧显宏和陈品云都是十分惊喜,两人心中虽然存着戒备,并没有完全信任廖楚修,可是表面上却没有半点怠慢。
这几年里,廖楚修在朝中从来没有靠拢过谁,可他手中权利却日渐增长,无论是大皇子府还是四皇子府,亦或是襄王,都曾经数次拉拢,只可惜廖楚修为人不易接近,更未曾偏向过任何人。
如今廖楚修难得示好,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如果能够真的得了镇远侯府的帮衬,那无疑是意外之喜,对他们将来所行之事更是如虎添翼,而如果廖楚修真的肯向着他们的话,罗万权的事情更是不难解决。
廖楚修也难得的对两人的示好没有推拒,时不时的与两人说上几句话,脸上带着浅笑跟着两人乘车去了陈府。
等着马车离开宫门前之后,对面马车里冯蕲州带着些嫌弃说了句:“这狼崽子当侯爷可惜了,他就适合去唱戏。”
左越蹲在车辕旁,听着这话扯了扯嘴角,类似于这种嫌弃万分的话他这两年已经听了无数次,反正不管廖楚修做了什么,自家二爷总能挑出刺来。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
“二爷,陈品云他们会信侯爷吗?”
“信不信又如何,廖楚修主动示好,这朝中谁能拒绝得了?”
第651章 下作
不管廖楚修存的什么心思,但凡有一丝能够拉拢他的机会,这朝中谁肯放过?
只要得了廖楚修,便得了京中过半兵力,于谁来说都是天大的助力,这种诱惑之下,哪怕是冒险也是值得的。
冯蕲州松开手放下窗边的帘子,对着左越问道:“之前我让你去做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左越低声道:“已经照二爷的吩咐将消息传出去了,董年之那边虽然暂时还未有什么反应,但是原本归属于董家的几处联络点最近却都是动了起来。”
“昨日天风堂那边送了消息过来,说大皇子手中南下的商船在改道沧州之时,被扣留在了沧州芜水地界,船上所有物什全部被剿,董家私下将消息瞒了下来,至今还没传入京中。”
冯蕲州闻言轻敲着车壁,他原以为董年之会更沉得住气一些,却不想他这么快就已经动手,到底是他高瞧了董家。
不过如果真的是因为柳家送女的事情的话,董年之未免反应太大了,他们只是传了些流言他便做到了如此地步。
还是…这其中还有些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
冯蕲州沉吟着开口:“让人去查查董家近来都跟什么人来往,还有,让衾九带人去一趟芜水,让那边的堂口查查近来京中都有什么人去过那里。”
左越听着冯蕲州的吩咐先是一怔,转瞬明白他的意思后忍不住惊声道:“二爷是怀疑董年之对大皇子早就有了异心?”
冯蕲州点点头:“如果只是柳家的事情,董年之就算再气恼,也绝不会在大皇子还没迎人入府之前就在商船上动手脚,更不敢将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京中。”
“可是董家已经跟了大皇子数年,满朝上下都知道董家是大皇子的人,谁敢接纳他们?更何况董家这个时候才转投向别家,岂不是得不偿失?”左越怀疑道。
冯蕲州闻言看了左越一眼:“你以为这朝中之人为什么会提前选择那些个皇子,董家又为什么会辅佐大皇子?”
左越迟疑了一下:“因为联姻?”
冯蕲州看了左越一眼,那眼里明晃晃的写着一个大大的蠢字:“联姻又能如何,这朝中之人谁家府上没有几个女儿,又有谁家府上没有几个亲家,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联姻便倾尽全力为人牟利,那是傻子。”
“董家这一代除了董年之外,还有董年豫和董年勤两人,而女子除了嫁入大皇子府的董氏外,还有好几人,再加上董年之三兄弟的女儿,其中不乏有嫁入其他权贵府中之人,董年之为何会独独选中大皇子?”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觉得大皇子有机会问鼎皇位,且能许以他最大的利益罢了,而一旦有人能给他更大的利益,或者是他觉得大皇子曾给他的承诺难以实现,更或者是有人拿住他把柄足以威胁他的性命超过利益所得之时,选择其他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世间所有的事情不是为情便是为利,靠感情维系彼此关系的不是没有,可决计不会出现在朝堂之中。
冯蕲州对着左越说道:“想要知道董年之是不是真的跟了别人,只要去沧州芜水那边查查,那商船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就能知晓。”
芜水虽然水匪极多,且横布整个沧州水域,但是那些人却并非真的是胆大包天横行无忌,他们也有自己的规矩,从来都不会让手下之人去动皇家过往的船只。
大皇子麾下的商船一直挂着皇家的旗号,且启行归航之日向来隐秘,能这么正好的被人扣留,且截了所有物什,这事情到底是不是那些水匪所为谁能说的清楚?
“去查查四皇子和襄王那边的人,看他们近来有没有人去过沧州。”
左越明白了冯蕲州的意思之后,连忙说道:“知道了二爷,我稍后就传讯给衾九。”
冯蕲州吩咐完事情之后,又看了眼陈品云几人离开的方向,有些嫌弃的轻嗤了一声,这才让左越驾车离开。
……
……
柳驰在宫中被萧显宏的一番话给堵的心中气涌,回府之后,当知道柳相成正在水榭那边纳凉之时,他便连忙寻了过去。
柳相成正在亭中习字,柳申就坐在一旁,两人像是正在闲聊些什么。
柳相成执笔刚写下个“静”字之时,就见着柳驰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父亲…三弟,你也在?”
柳申见着柳弛进来,脸上瞬间冷了下来,对他的招呼视若无睹,直接对着柳相成说道:“父亲,我院中还有别的事情,您若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方才说的事情我会尽快办好,然后给您消息。”
柳相成点点头:“去吧。”
柳申起身朝着柳相成行了礼,便直接转身与柳弛错身而过朝外走去,半点都没理会过柳弛。
柳弛见状顿时气的脸色铁青,怒声道:“父亲,你看老三他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他大哥,不是他仇人,他这么给我脸色算是个什么意思!?”
“你还想要他怎么样,亲亲热热的叫你大哥,还是对你笑颜以对,你之前做出那种事情来,拿他的女儿去讨好大皇子,要不是老三性子软,敏芳又没有出事,你以为这事情能这么容易了解?”
柳相成听着柳弛的抱怨顿时冷声说道。
柳申性子是软,平日里也从不与柳弛和柳徵相争,可这并不代表他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忍让。
那敏芳丫头就是老三的逆鳞,连他都知道不会去碰,偏偏柳弛居然敢去算计于她,甚至将她朝着萧显宏的床上去送。
要不是那天的事情出了岔子,柳敏芳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着道,反倒是柳慧如和萧显宏混在了一起,而柳慧如本就心大,也早就觊觎皇子妃之位,并知道柳家辅佐大皇子后,只要成事她便能成皇妃,这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尾。
“你做出这种混账事情来,老三没与你算账便是已经够给你脸面了,你还想要如何?”
柳弛闻言顿时气怒,他几步上前走到桌前怒声道:“父亲,我怎么就做混账事了,咱们既然选择了大皇子,为他谋事,就自然要将大皇子与咱们紧紧绑在一起,否则他遭他得势之时,我们柳家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敏芳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个哑巴,性子又不讨喜,她如今那么大的年龄了还未曾婚嫁,我替她挑中大皇子也是为了她好,她若能得了大皇子喜欢,岂不比嫁给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要好?”
“砰——”
柳相成听着柳弛的话砰的一声将手中的笔扔在了纸上,墨汁溅的到处都是,然后冷眼看向柳弛。
柳弛被吓了一跳:“父亲……”
“柳弛,你真当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柳相成满脸寒霜的看着柳弛,那目光凌冽如刀:“你若真觉得皇家的人那么好算计,觉得将柳家的女儿送上大皇子的床,他就真的能与我们柳家绑在一起,又怎么会挑中敏芳?”
“你明知道她身有暗疾,堂堂一个皇子,哪怕是侧妃也绝不会迎娶一个哑巴,你将她送上大皇子的床,不过是想要借此让大皇子觉得亏欠了我们柳家,于柳家有愧,好在将来的行事之时多偏颇柳家几分,而敏芳不过是你选中的弃子。”
“大皇子若是能看得上她,将她收进府里自然是好,可他若是看不上,她也只不过是个什么都说不了的哑巴,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她!”
柳相成一席话将柳弛说的脸色微变,张嘴想要辩解:“父亲,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别想着拿你那一套来糊弄于我。”
柳相成直接打断了柳弛未尽的话:“柳弛,世家之所以叫做世家,靠的从来都不是投机取巧的手段,先不说你如此作为让人知晓之后会如何看待我们柳家,就是大皇子那边,你以为他真的会蠢的看不出来你的心思,还是会重用这般算计于他的人?”
“他如今还只是皇子,还要靠着我们替他谋事,他自然会多番忍让于你,可当有一天他成了帝王,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之后,你以为他不会清算今日之事?”
“你今日应当和他说起过慧如的事情,他可有答应你要迎慧如入府?”
柳弛听着柳相成的话脸色微白,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在宫中的时候,他跟萧显宏提起柳慧如的事情时他言语间的敷衍,还有陈品云话中的意有所指。
当时萧显宏说,等成事之后再风光迎柳慧如入府,可是如今的情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想要成事哪有那么容易,若等到那时,谁能知道萧显宏还会不会记得今日之言。
到时候,他是会按着承诺娶了柳慧如,还是借着此事来清算他们柳家?
柳相成看着柳弛的脸色,就知道他之前猜测的不错,他伸手拿着绢子将身上沾着墨汁的地方擦干净,一边说道:“我早就与你说过,想要成事最忌急功近利,万事皆需谨慎而行,而为官者更是最忌心浮气躁,心不静则省身不密,见理不明,万事皆浮。”
“你如此激进,最易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短处落在他人手中,你怎堪与人争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