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出腰间的鞭子,四周看了一眼,却没找到方才是谁出的手,而那人出手更是刁钻,方才除了她们几人之外,周围那些人甚至根本就未曾察觉到这边有人遇袭。
冯乔被衾九护在身后,刚才那一幕让她胆寒,她仿佛直觉似得直接抬头朝着远处人群后方的方向看去,就见到远处人潮之中一辆马车缓缓离开,而那掀开的车帘里,坐着个围着狐裘的少年。
苍白中带着病色的容颜,如冬雪般寒浸的双眼,那看着她时仿佛像是在看着死物的笑容,温和浅容,却又凉薄如斯,竟是和当初城门之处看到时的一模一样。
萧!元!竺!
冯乔瞳孔猛的睁大,瞬间便认出了车中少年。
萧元竺看着远处被婢女护在身后的少女,看着她与他相似的眉眼,看着她眼底的寒色,嘴角轻扬说了句什么,随即便看到那少女眼底寒意更甚,更是隐隐染上了煞气。
“陆锋,准头差了些。”
萧元竺轻笑一声,外面的陆锋便有些头皮发麻,还不等他解释什么,萧元竺便放下了车帘,手指轻敲车壁道:“走吧。”
“诺。”
前面驾车的陆锋瞬间扬起马鞭,落在马尾附近,那马车几乎瞬间就没入了人潮之中,片刻就没了踪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乔儿,你怎么了,可是有伤着?!”
几人之中,除了冯乔,谁也没发现萧元竺,更不曾想过,方才出手想要伤人的,会是八皇子。
见冯乔死死看着斜前方,廖宜欢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却只见到那边来往的马车和人群,她忍不住拉着冯乔低声道:“刚才那人对你下了死手,那暗器有毒,出手之人更是内力极强,若非衾九帮你挡住,你此时怕是早就没命。”
“乔儿,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害你,居然在这种地方就敢动手?”
冯乔扭头看了眼墙上的暗器,那不大的菱形飞镖上染着乌黑之色,一看便知是淬了剧毒。
她紧紧皱眉,萧元竺想要她的命?
冯乔下意识的摇头,如果萧元竺真的想要她的命的话,他大可暗中出手,此时人多,以那陆锋的身手,就算衾九在侧,他们也未必真的就能防得住他,他又何必如此打草惊蛇让她知晓?
可他如果不是想要她命,方才那暗器又是什么意思,那暗器上淬了剧毒,出手更是毫不留情,若是刚才衾九来不及反应,或是她根本就没有避让开来,此时怕早就已经命丧当场。
冯乔垂着眼帘,想起萧元竺离开前口中那无声的话语,心中一股子戾气升腾,她深吸口气强压住心头思绪,抬眼看着两人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眼下在外面不安全,廖姐姐,郭姐姐受了惊,你替我送她回府。”
“那你呢,那些人想要你的命,我先送你…”
“不用了,衾九能护得住我。”
“可是……”
“廖姐姐!”
冯乔抬头看着廖宜欢,正色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
廖宜欢怔怔看着冯乔,还想要说什么,可是面对冯乔不容置疑的神色沉默下来,她看了眼身旁脸色发白的郭聆思,显然她受了不小的惊吓,她沉默片刻后说道:“好,我送思思回去,你万事小心。”
第189章 见面
郭聆思却是连忙拉着冯乔的手急声道:“卿卿,你想干什么,你跟我一起回去,你爹爹也在我们府上,有人想要害你,你不能一个人离开,太危险了。”
“郭姐姐,你相信我,没事的。”
冯乔推开郭聆思的手,看着她说道:“你先回去,告诉爹爹让他回府等我,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卿卿…”
郭聆思还想去拉她,冯乔却已经闪身避了开来,对着廖宜欢说道:“雀云楼的点心不错,下次有机会咱们再一起去吃。”
廖宜欢闻言顿了顿,就迎上了冯乔双眼,冯乔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带着衾九转身离开。
郭聆思想要去追,却被廖宜欢一把拉住。
廖宜欢不经意的扫了眼四周,见郭聆思急的快哭了,她连忙低头在郭聆思耳边快速说了句什么。
郭聆思神情一顿,整个人便安静了下来,随即有些不安的看了眼没入人群中的冯乔和衾九,又见廖宜欢对着她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她咬牙跺了跺脚,便和廖宜欢一起,带着身后几个被吓坏的丫鬟快步离开。
冯乔与几人分开之后却并没有回府,她扭头看了眼衾九道:“伤势要紧吗?”
衾九摇摇头:“不要紧,只是刚才有些大意被震伤了些许,稍憩片刻便无碍了。小姐可是有事情要奴婢去做?”
“没有,只是去见个人而已。”
衾九有些莫名,不懂冯乔在这个时候要去见谁,但是却明白冯乔既然问她伤势,便是所见的人可能会有危险,她心中警醒,将之前掉落的袖箭重新绑回了小臂上,然后便跟在冯乔身边,就见到冯乔绕开了坊市和人群聚集的地方,一路朝着城南的地方而去。
两人步行走了许久,才停在了雀云楼前,冯乔并没停留,直接就带着衾九进了雀云楼中。
往日热闹的雀云楼今日明显冷清了许多,坊市和城隍庙外的热闹吸引了城中大部分的百姓,冯乔吩咐了小二准备了几样点心,又送上一壶茶水之后,便在楼上一处稍显偏僻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这地方离楼道口极远,又恰巧在廊柱拐角的地方,外面隔着两处柱子和一道厚重的竹叶挂子,若是不走到近前细细察看,根本就瞧不见里面还有张桌子,更不会看到里面有人。
冯乔看着桌上的茶水却没动作,只是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像是在等着什么。
约莫半柱香后,就在衾九怀疑是不是真有人会来的时候,拐角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两道身影朝着这边靠了过来。
冯乔抬眼看了眼来人,淡声道:“来了。”
不是问句,不是惊讶,仿佛笃定了他会来似得。
萧元竺看着小姑娘坐在那里轻悠悠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挥了挥手,陆锋便停在了外面,而他则是一个人走到了桌前,直接坐在冯乔对面的位子上。
衾九没想到冯乔来雀云楼居然是为了见萧元竺,更没想到那个据说病弱到随时都会断气,被永贞帝娇养在忆云台的八皇子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脸上还残留着骤然见到萧元竺时的惊愕之色,尚来不及回神之时,冯乔就已经开口道:“衾九,去让人重新送壶好茶过来,咱们的客人娇贵,饮不得寻常茶水。”
衾九抬头快速看了萧元竺一眼,知道冯乔是让她出去,她迟疑了一瞬才低声应声退了出去,不过片刻便有小二重新送了新茶进来,等到小二离开后,整个角落里便只剩下冯乔和萧元竺,而周围四边更无旁人。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若不来,刚才坊市之上,殿下何必故意让冯乔看见你?”
萧元竺看着冯乔面色浅淡的斟了杯茶水递到他面前,眼里平静如湖面,不带半点涟漪,他突然轻咳了几声,捂着帕子等咳嗽停下来后才开口道:“看来你是早就知道我了?”
“八皇子金尊玉贵,皇子之身,又屡次‘厚待’冯乔,冯乔怎能不知晓,只是殿下对我府中婢女下手,是否太过有**份了?”
“婢女,你是说你那个丫鬟?”
萧元竺看着冯乔冷言冷语的模样,放下手中锦帕,喝了口茶压下了喉间的干涩道:“我对你那个丫头可没什么兴趣,谁叫她那么没眼色,偏生就撞破了别人的好事呢。”
冯乔闻言抿了抿嘴唇,虽然明知道萧元竺刚才才对她下过死手,可是莫名的,她觉得萧元竺没有说谎,对趣儿下手的人并不是他,但是他应该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只是不想告诉她而已。
冯乔也没期待着能从眼前这少年口中知道什么,闻言看了看他后便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开口,就好像她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见见萧元竺,然后问问他趣儿的下落,她丝毫不想知道他刚才为什么会对她出手,更不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萧元竺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就那般轻笑着看着冯乔,两人对视而坐之时,犹如认识了许久的人一般,各自品茗。
楼下有人进进出出,不时能听到店小二迎来送往的声音,还能听到外面烟火气十足的叫卖声,两人之间不带半丝火气,而外面的陆锋和衾九却是紧紧绷直了脊梁,警惕的看着里面的俩个人,一个按着腰间长剑,而另外一个,则是握着指尖暗器彼此防备,仿佛稍有异动便会随时暴起。
萧元竺见冯乔半点都没有想开口的意思,把玩着茶杯笑着道:“你就不好奇,我找你干什么?”
冯乔冷淡道:“好奇心太重的人死的早。”
“那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我问了,殿下就会说?”
“当然不会。”
“既然不会,我又何必去问。”
冯乔扯扯嘴角,仿佛完全不知道萧元竺故意逗弄,话语中明明是不合年龄的老练,那双眼睛却依旧干净透澈。
她歪着头看着萧元竺,指尖在茶杯上摩挲着浅淡道:“殿下若是想说,自会告诉冯乔,若不想说,冯乔就是问了也是白问,反倒是平白让殿下看了笑话,冯乔虽然不才,却也没兴趣给人当乐子。”
第190章 毁了
萧元竺看着女孩儿不上当,颇有些遗憾的说道:“冯蕲州一直将你娇养在深闺,我以为你会被养的天真娇憨,不谙世事。”
冯乔闻言淡淡道:“群狼环伺,处处危机,天真娇憨不适合生存,而不谙世事只会让人得寸进尺。冯乔虽没什么能耐,却总也知道要如何保护自己,保护爹爹,若谁敢向我们父女伸手,我必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以仇报仇,以血报血。”
“是吗?”
萧元竺轻笑:“可你大约是忘了,狼性凶残,见血必疯。”
“那就砍了狼头,剁了狼爪,剖腹去骨,不死不休!”
一句话说出,空气中顿时弥漫出狠厉杀意。
冯乔突然起身想要离开,不远处的陆锋却以为她是想要伤害萧元竺,脸色一紧之时猛的上前一步之时,身上气势如雷霆万钧般猛的将冯乔笼罩在内,不仅冲淡了里面那股明晃晃的杀意,更是压得冯乔脸色瞬间发白,摇晃着后退了半步撞在了凳子上。
衾九见陆锋突然动手,手中暗器直照着陆锋脸上就扔了过去,身形一闪便想朝里面奔去。
陆锋见状气势一缩,放过了里面的冯乔,横身挡住衾九,两人手脚碰撞之时几乎大打出手,谁知道就在这时,几根筷子却是呼啸着直朝着两人面上袭来。
两人都是同时一惊,齐齐后退半步避了开来,那几支筷子错过两人脸颊齐刷刷的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光天化日之下在此动手,目无法纪,是想跟着本世子去巡防营的大狱里走一遭?”
楼口传来的声音让得两人同时变脸,衾九扭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廖楚修松了口气,陆锋却是猛的拢起了眉峰,不知道廖楚修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顾不得刚才还交手的衾九,直接大大步朝里走去,满脸戒备的站在了萧元竺身边。
衾九却是朝着廖楚修行礼道:“见过世子。”
廖楚修点点头便朝着里面走了过去,当看到冯乔脸色有些发白时顿时双眼微眯,眼底划过抹厉芒。
他径直走到冯乔身旁作势扶她,实则却是不着痕迹的将手搭在她腕上轻按了两下,发现只是脱力,这才松了口气,扶着她坐好后才抬头去看对面那人,谁知道入目所及的面容却是让得他神情一怔。
他以前是没有见过萧元竺的,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只知道萧元竺先天病弱,常年在忆云台中将养身子,永贞帝更是将他护得如珠如宝,而开始留意起这个从不起眼的八皇子,也是因为查到他与温家柳氏有来往,而那柳氏和柳家、温家却与他父亲身亡一事有关。
今日之所以能赶过来,也是因为这雀云楼本就是他手中产业,楼中有人报信说冯乔来了雀云楼,而常年跟随在萧元竺身旁的陆锋也跟在其后,他猜到冯乔怕是撞上了萧元竺,这才不放心赶了过来,却没有想到,这萧元竺的长相居然和冯乔有几分相似。
两人面容脸型并不相同,一个俏丽如花,一个孱弱苍白,若单独看时极少有人能察觉,可是当两人在一起时,便会发现这两人眉眼之间,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廖楚修心头闪过抹奇怪念头,然而不过片刻就恢复了正常。
“廖楚修见过八皇子。”
“廖世子免礼。”
廖楚修本就没想着去行大礼,萧元竺才刚开口时,他便直起身来,那模样让得萧元竺眼底异光闪烁,片刻后带着几分孱弱轻笑着道:“廖世子近来得父皇看重,听闻升任了军巡院使在巡防营当值,今日怎得有时间来逛茶楼?”
“廖某是听闻这雀云楼中点心极好,所以来替家母买一些回去尝尝鲜,没曾想在楼下听到这边有打斗声,原还以为是哪方贼子有这么大胆子敢在皇城之中行凶闹事,却没想着居然是殿下的人。”
廖楚修说完后笑着道:“微臣前几日还听陛下说殿下身子不好,连忆云台都少出,陛下心焦之下广贴皇榜征召天下医者,却不想居然能在这里见到殿下,看来陛下真的是忧子心切,若是知道殿下大好,陛下定会龙心大悦。”
萧元竺听出了廖楚修话中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方才才说廖楚修当值期间擅自离营,廖楚修便说他欺君擅自离开忆云台,真的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萧元竺并不怕让永贞帝知道他离开忆云台,更不怕让他知道他身子如何,可是他却不想让永贞帝在查他去哪儿的时候知道冯乔的存在,更不想让宫里的其他人见到冯乔。
眼看着廖楚修隐隐将冯乔护在身后,而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冯乔安稳的坐在那里,任由廖楚修替她出头,萧元竺眼底划过抹幽森,只觉得方才逗弄冯乔时的好心情瞬间被糟蹋了干净。
他收起桌上锦帕,苍白的脸上扬起抹笑容道:“我这身子哪有什么大好的时候,不过是拖得一天是一天罢了,本宫今日出来也许久了,也是时候回去了,就不与廖世子多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