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煦轻抿着嘴唇说道:“三皇子这次,真的是败在了临安之行上。远之,你不是已经让人去了临安,那边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宁远之盘腿坐在一旁回道:“同心混进了三皇子身边的人里面,打探了许久才查到,三皇子原是准备直接前往临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改了主意,连夜带着人去了奉县。”
“邱鹏程本来无意要反,甚至在此之前一直拒绝曹佢的人入城,私下也在城中征粮填补官仓,可是不知道是谁告诉了邱鹏程三皇子去了奉县后,邱鹏程就直接投向了曹佢那边。”
萧俞墨闻言挑眉,直接单刀直入的问道:“奉县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前禁军统领裘常林的女儿,裘兰九。”
几人闻言都是眉心微跳。
裘常林,前任禁军统领,都护将军,曾是永贞帝近前最信任的武臣。
几年前陈王和二皇子萧络合造反之时,一向表现的忠心耿耿的裘常林却突然私调禁军,大开城防,放陈王叛军入京。
事后陈王和萧络合伏诛,裘常林也因与两人合谋,被永贞帝处以极刑。
当时裘家上下举族被诛,裘府之中鸡犬不留。
那时候他们之中年岁最小的冯长祗也已经年过十三,他还清楚记得,那一日菜市口高高垒砌的人头,还有那漫天赤红如红莲业火的鲜血。
那场帝王盛怒之下的屠杀,让浓郁的血腥味弥漫整个京畿,数月不散。
宁远之微胖的脸上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邱鹏程和裘常林曾是至交好友,裘常林出事之后,邱鹏程就设法买通了当年行刑之人,用死囚换出了裘兰九,将其带往奉县,以妾室兰秋之名养在族中。”
“三皇子去了奉县之后,拿下了所有的邱氏族人。那些人中都以为自己是受邱鹏程牵连,毫不犹豫就把裘兰九给卖了以求活命。”
“邱鹏程得知此事后,立刻就翻了脸。他假装归顺将三皇子诱入了临安城,暗中却早已经和曹佢在城中设伏。那天要不是三皇子身边的人拼死相救,他恐怕早就死在了临安城里。”
“然而,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
宁远之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才满脸古怪道:“关键是,三皇子抓到的那个裘兰九,她还是个假的。”
“假的!?”
三人纷纷一愣。
宁远之满脸古怪的憋着笑。
“邱鹏程反了之后,三皇子估计是想要用裘兰九来抵过,对外宣称邱鹏程私藏逆犯,早有反意,可谁知道他都打算送那个女人回京受审了,那个女人却突然反口说她不是裘兰九。”
“那个女人不过就是个收了银钱的妓子。当年邱鹏程从牢中换出裘兰九时,裘兰九已经被人掉了包。有人给了那妓子三千两银子,那妓子就高高兴兴的代替裘兰九,跟着邱鹏程去奉县享福。”
“邱鹏程根本就没认出来他带回去的不是裘家姑娘,反而还珍之重之的养在祖宅,后来被那妓子用手段一勾搭,不仅把人养进了内宅,还纵着那妓子气死了原配夫人。”
第019章 炸毛
顾煦几人都是忍不住嘴角一抽。
冯长祗拍着腿爆笑起来。
“这个三皇子到底是倒了哪门子的血霉了,居然就这么被个冒牌货给坑了?”
一想到平日里心机深沉,阴险算计的萧闵远在知道那个被他当成救命稻草的“裘兰九”,居然只是个妓子时的脸色,就连一向淡定的顾煦都是忍不住吭哧一声笑出声来。
顾煦边笑边道:“三皇子这次怕是被什么人给算计了。”
先不说裘兰九的身份是真是假,单就是邱鹏程救裘兰九一事,就必定做的隐秘至极。
邱鹏程如果没扫清首尾,他怎么敢把一个朝廷钦犯,堂而皇之的留在邱家祖宅?
萧闵远此次奉旨去平叛,本该直奔临安,好端端的,他怎么会转道去了奉县?
“会不会是有人告诉了他裘兰九的事情,他才去奉县,想要拿下裘兰九来要挟邱鹏程?”宁远之问道。
冯长祗直接给了他一个“你傻缺”的眼神:“你以为三皇子是你,没长脑子?”
宁远之回踹了他一脚。
萧俞墨在旁抹抹笑出来的眼泪说道:“我那个三哥可没那么傻,在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来要挟邱鹏程。”
“曹佢起事之后,南都本就乱成一团,邱鹏程一直不愿投奔曹佢,而且还在城中暗征民粮填补官仓,就说明他根本就没有要造反的心思。”
“这种时候,三哥就算是知道了裘兰九的事情,他也会当作不知道,反而尽力安抚邱鹏程,让他竭力助他平叛,可是他却是明晃晃的去了奉县。”
“裘兰九的身份泄漏,私藏裘家之人罪同谋逆,三哥此举几乎等于和邱鹏程撕破了脸,逼着邱鹏程造反。”
宁远之本也是聪明人,刚才只是一时没转过来,此时听完萧俞墨的话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萧俞墨看着他问道:“那同心有没有打探到,三哥为什么会突然转道去了奉县?”
“没有。此事谁都不知晓是怎么回事。”宁远之摇摇头:“同心说,李肃他们原准备是直接去临安的,只是行到途中,才突然接到了三皇子的命令,说让改道奉县。”
萧俞墨若有所思道:“三哥一向谨慎,做什么之前都会思虑再三。这次他怎么会这么大意,一脚踏进了别人的圈套里?”
“再谨慎也耐不住有人存心陷害。”
顾煦眼底笑意未散,清冷中多了丝温润:“三皇子这次去临安,说是奉的密旨,可实则朝中不少人知道的清楚。大皇子、五皇子就没少在这事儿上给他使绊子,其他人也未必愿意看到他顺利平了临安的乱局。”
皇子间的争斗本就残酷,输一分,就离心中所想更远一步。
他们乐意看到萧闵远接这个如同烫手山芋,一个不好得罪一群人的差事,可是这却并不代表,他们愿意让他顺顺利利的把这事情办成了,然后捞取天大的功劳,掉转头来再威胁到他们自己的地位。
只不过……
顾煦若有所思道:“这次的事情不太像是大皇子和五皇子的手笔,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挖了这么大个坑让三皇子跳下去。”
宁远之几人也是忍不住啧啧嘴。
这可不就是个坑吗?
前几天安俞那边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没有收服邱鹏程,平了临安叛乱,反而还掀翻了永贞帝的暗卫营。萧闵远这也不知道到底是撞上了哪路鬼神,居然被坑的这么惨。
等到回京之后,恐怕有得他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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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乔丝毫都不知道冯长祗他们离开之后的事情,她送走了大房又一波来打探的人后,整个人懒洋洋的缩在屋中的软塌上,桌上摆着煎好的汤药。
冯蕲州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自家闺女跟只猫儿似得,扑闪着大眼苦大仇深的瞪着药碗,一副坚决不吃再喂炸毛的架势。
冯蕲州忍不住闷笑了两声,走过去揉了揉冯乔的脑袋问道:“卿卿在干什么?”
冯乔不着痕迹的把药碗推了开来,屁股一扭趴在冯蕲州胳膊上,糯声道:“爹爹,你能不能告诉大伯母,让她别往我这儿送东西了?”
冯蕲州宝贝的搂着女儿,闻言挑眉。
“她又送什么来了?”
冯乔指了指桌上那些布料首饰。
堆了一大堆,看起来有些杂乱。
“爹爹,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那些料子都是三姐挑剩下的。还有那个簪子,上次大伯母家的舅娘来,把这个簪子送给了三姐。当时三姐转头就把这簪子扔了,还说这簪子样子老土,是小门小户里的姨娘才带的。”
“爹爹,三姐都不要的,大伯母为什么给我送来啊?”
第020章 刁奴
冯蕲州听着女儿软糯糯的话,当即就竖了眉毛。
他家卿卿身娇体贵的,就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他都嫌不够好。
冯妍嫌弃扔了不要的东西,刘氏怎么有脸给他家闺女送过来!?
冯乔专注告状三百年不动摇,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见自家爹爹黑了脸。
她伸手在桌上拿了块糕点,低头就想往嘴里塞。
冯蕲州鼻尖划过莫名熟悉的香味,连忙抓着怀中娇团子手里的东西,拦着不让她喂进嘴里。
把糕点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等到那浓郁的栗子味弥漫开来后,冯蕲州顿时变了脸。
“孙嬷嬷!!”
孙嬷嬷一直守在外面,听到冯蕲州唤人,连忙打着帘子走了进去。
当见到冯蕲州一手抱着冯乔,一手拿着块糕点脸上沉如锅底的样子时,她心中顿时“咯噔”一跳。
“二爷。”
“这东西哪里来的?”
孙嬷嬷看了眼糕点,心下一沉,还没等她说话,就听得冯蕲州沉声道:“你不知道小姐对栗子过敏,一吃就浑身起红疹?你怎么会让人把这种东西,送到小姐跟前来的!?”
孙嬷嬷吓了一跳,她根本就没注意到那点心居然是栗子糕,听到冯蕲州的质问时,整个人就慌了神。
“二爷,这个不是奴婢准备的,奴婢知道小姐不能食栗子,又怎会送这东西过来。”
“是……是……”孙嬷嬷吞吞吐吐。
冯蕲州眼神一厉:“说!”
“是大夫人…是大夫人之前命人送过来的…”
“砰!”
栗子糕被直接摔在了盘中,发出一声闷响。
冯蕲州抬头看着孙嬷嬷:“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非榭兰院的吃食,一概不准入小姐的口。
孙嬷嬷猛的想起冯蕲州之前吩咐过的话,双股忍不住打颤,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问话,可熟悉冯蕲州的孙嬷嬷却是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二爷,二爷恕罪啊!”
“奴婢不知道大夫人居然送来了栗子糕,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不想见小姐与大夫人她们生分了,怕被小人钻了空子,所以才让大夫人的东西,送进了小姐的房里……”
孙嬷嬷说着说着,扭头看向趴在冯蕲州怀里的冯乔:“小姐,您知道奴婢最疼您的,奴婢恨不得以身抵命来照顾小姐,奴婢又怎么会害您!”
冯乔大眼清亮,见孙嬷嬷满脸期冀的看着自己,伸手扯了扯冯蕲州的袖子。
“爹爹,你别生气,嬷嬷一直很照顾我的,她怎么会害我呢。”
孙嬷嬷眼前一亮,刚想接话,谁知道冯乔下一句话就激的她浑身透骨冰凉。
“以往有什么吃的,孙嬷嬷都会先吃过了,剩下的才给我,我柜里的那些料子都是嬷嬷先挑过的,这屋里的东西嬷嬷也筛选了一次,她对我可好了呢。”
冯蕲州闻言眼中一厉,扫向孙嬷嬷的时候,吓得她险些瘫软在地。
冯乔见状脸上笑容更加灿烂,甜甜的酒窝衬着明亮的大眼,干净的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嬷嬷说爹爹在朝为官树敌不少,他们害不了爹爹,就会来害我。”
“她说府中下人底细不明,有时候难免会有疏漏,所以以前但凡是那些送到我房里来的东西,嬷嬷都会先用一次,把不好的东西挑走,等嬷嬷觉得没问题了,她才会把剩下的给我。”
这些话就是以前孙嬷嬷,哄骗被爹爹宠的不知世事的她时,用来应付她的。
孙嬷嬷吃她的,说是为了她好;
孙嬷嬷拿她的,也说是为了她好;
就连她哄着她,联合着刘氏占了她娘亲留给她的东西,搬空了二房的库房,还说是为了她好。
上一世冯乔是真傻,有冯蕲州护着她,她被娇养着什么都不懂,一心一意的信任着孙嬷嬷。
直到从临安归来后,冯家的天变了,她被刘氏和冯妍折磨的受不了时,哭着求着让孙嬷嬷带她离开时,孙嬷嬷却冷笑着带着她的信任,她唯一的希望,把好不容易才逃出冯家的她再次送了回来。
那时候的她挨着鞭子,眼睁睁的看着孙嬷嬷拿着刘氏给她的银票,乐颠颠的离开时,恨得心口都疼了。
她恨自己眼瞎,没看出来这老虔婆和刘氏早有勾结。
她更恨自己心盲,妄信了不该信的人,葬送了唯一离开冯家的希望。
冯蕲州听着女儿娇憨的话语,心中震怒。
他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见惯了阴私手段。
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孙嬷嬷分明是打着替冯乔安危着想的名义,欺负冯乔年龄小不知事。
这个老刁奴,她居然敢让他的宝贝闺女,用她挑剩下的东西,吃她吃剩后留下的残羹剩汤。
她好大的胆子!!
“奴婢,奴婢没有……”
孙嬷嬷嘴里哆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脸上瞬间白了一片。
二房自夫人去世后便没了主母,她仗着是冯乔奶嬷嬷的缘故,在这榭兰院中就是除了冯乔最大的人。
以前冯乔年龄小,她三两句话便能将她哄住,不仅能圆了大夫人那边吩咐的差事,而且还能源源不断的从冯乔房中拿出许多贵重的东西,贴补家用。
刚开始时她还怕冯蕲州发现,做的十分隐秘,每一次也只敢拿一些不打眼的小东西,生怕被人察觉,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冯蕲州虽然把冯乔宠的如珠如宝,可他却终究是个男人。
他对冯乔房中之事,远没有当初的夫人那么仔细,甚至他从来都不知道,冯乔房中少了什么东西。
无人知晓,心中胆量增长,她就越做越大,越来越大胆。
有时候,她甚至还能打着冯乔的名号,从府中调取银钱,吃那些她以前从不敢奢想的佳肴,用那些她以前从不敢奢望的珍品。
甚至兴致来了,她还能让冯乔这个千金小姐吃她剩下的东西,用她挑过的物什。
孙嬷嬷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事情居然会被冯乔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