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月风华录——欧阳墨心
时间:2018-08-11 09:25:44

  风起,吹拂林间叶片沙沙作响,一抹青衫携着紫裙落在了朱佑樘身侧。
  “此人,似乎与他人略有不同。”尸天清道。
  “感觉还留了几分人气。”郝瑟道。
  “为何要看我的胳膊?”朱佑樘一头雾水。
  南烛蹙眉:“我记得,周哲宁的胳膊上,有二十四道伤口,难道——是为了确认这个?”
  众人对视一眼。
  “小堂,看看今日的课业是什么。”郝瑟道。
  朱佑樘点头,展开了卷轴。
  一行鲜红红色的大字缓缓展现在众人眼前:
  【亥时,以血入心画。】
  *
  “以血入心画——这到底……”
  秋分苑中,尸天清、南烛、朱佑樘围坐在桌旁,瞪着今日的课业卷轴,眉头深锁。
  旁边,郝瑟捧颊呆坐,两眼放空,好似神游天外。
  “尸大哥,郝大——咳、郝大哥这是在做什么?”朱佑樘问道。
  尸天清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
  就见郝瑟这般呆坐半晌,突然,神色一凛,抓过一张纸一边狂写一边喃喃自语:“严格规定的日程,寅时三刻起床,每日的任务课业,心中之画,以人血入画,药物,催眠……仙人板板!”
  郝瑟豁然大叫起身:“是洗脑,这是一整套的洗脑程序!”
  “洗、洗脑,何意?”朱佑樘惊道。
  “你们看!”郝瑟摊开一张白纸,在正中央画了一个圆圈,写下一个“死”字,又画了一根向左上方延伸的树枝,并写下了周哲宁的名字,一边延长树杈分支,一边在分支上添加新的关键字:
  “死者,周哲宁,自杀,年纪十二岁,刚好处于青春叛逆期——”
  “何为青春叛逆期?”南烛问道。
  “就是中二期,因为各种生理和心理原因,对任何事都倾向于批判的态度,厌世、厌人,看谁都不顺眼,会常常出现孤独,被天下遗弃的感觉,若是引导不当——”郝瑟抬眼,“自杀率会非常高。”
  三人面色同时一变。
  郝瑟在周哲宁的主干上添加新的分支,写上了“家庭背景”四字:“所有来十渡书院求学的少年,看似都是家中富裕,不愁吃穿,但从文书生送来的家庭背景调查可以发现,这二十四个少年,有十三名是家中庶子,自小不被家人待见,还有六名虽是嫡子,但或是母亲早亡,父亲续弦,后母待嫡子苛刻,或是父亲常年在外经商,与家人亲情寡淡,而余下的五名,更是寄养在亲戚家中。”
  “这种人不是很多吗?”南烛问道。
  “没错,但是问题的关键是,他们被送入了十渡书院。”郝瑟吸了口气,在中心“死”字圆环的右侧,新画了一枝树杈,写上“十渡书院”四字,又在主干后,加上五条分支,分别写上“孤独”、“药物”、“催眠”、“心理”、“任务”十字。
  “孤独……”朱佑樘盯着第一条分支,喃喃自语。
  “十渡书院地处荒郊山林之间,几乎与外界隔绝,且规定一年归家一次不得超过七日,甚至平日里父母都甚少前来探望,说的好听是书院,说的不好听,分明就是牢房,加上此处山林阴冷,鲜有阳光,同学之间又甚少交流,常年如此,不抑郁才怪了,何况还有后面的催化剂。”
  “催化剂,可是指这药物?”南烛指着一根分支问道。
  “没错!其一,就是烛梦花,以药物侵蚀身体,从而控制心理和情绪,这是土壤,其二,便是入学第首日韦苓之上的第一堂课,为得就是唤醒学子心中最阴暗最孤独的记忆,便是埋下种子。”
  “阴暗的种子在土壤中慢慢发芽、长大,但若要开花结果,却需要最重要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这这每日的课业任务。”
  “课业?!为何?”朱佑樘惊诧。
  “人,是天下最贪生怕死的动物,若想怂恿其自杀,谈何容易?”南烛慢慢眯眼,冷声道。
  “不错!一个人若要自杀,首先要突破的就是自己心中的恐惧,而这个课业任务,便是一步一步将你诱向深渊的阶梯。”郝瑟点着桌子道,“每一日,为你布置一个看似很容易完成的简单任务,完成之后,便给予奖励,然后第二日,则会布置一个稍微难一点的任务,以此类推——”
  “昨日是绘心中之画,今日就是以血入心画……”尸天清慢慢点头。
  “那明日会是什么?”朱佑樘问道。
  “你们可还记得周宁哲胳膊上的伤口?也许明日的任务,就是割开一道伤口,以自己的血入画,后日,或许就是两道伤口,一日复一日,让你逐步加深自残,逐步降低自残的恐惧,最终,当你不在恐惧任何自我伤害之时,当药物作用达到顶峰之时,最终的任务——”郝瑟骤然抬眼,“杀了自己!”
  屋内一片死寂。
  南烛狠狠眯眼,尸天清紧蹙眉头。
  “为何要这般做?!为何要让这些学子去死?!”朱佑樘怒喝。
  “天底下,心怀龌龊之人比比皆是,有的人做这些,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南烛冷声道。
  朱佑樘猝然看向南烛,面色苍白如纸。
  “阿瑟,你让千竹和敛风楼查的消息可有回话?”尸天清问道。
  郝瑟摇头,在纸上画下第三根树枝主干,写下了“动机”二字,但在分支之后,却是一片空白。
  “文书生他们暂时还未查到十渡书院的后台,可见这后台非同小可,至于这韦苓之山长的动机——”郝瑟在纸上狠狠一剁,“不用想了,八成就是个变态!以操控人生命为乐趣的大变态!”
  “那还等什么,还不速速报官,将此人绳之于法!”朱佑樘拍案而起。
  此言一出,屋内三人皆是一静。
  南烛冷笑:“难道上次你被抓去五城兵马司衙门之时还未看清,官府那帮酒囊饭袋,根本指望不上。”
  尸天清摇头:“若让官府来查,怕是无功而返。”
  “为何?已经死了两名学子,难道官府就如此不闻不问?”
  “你莫要忘了,周哲宁和学子都是自杀。”郝瑟道。
  “那、那韦苓之下在早膳中的药物……”
  “我说过了,烛梦花本就可入药,这种剂量,只需说是为了帮助学子凝神安睡便可糊弄过去。”南烛道。
  “那、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些学子去死?”朱佑樘眼圈通红大叫。
  “当然不会!”郝瑟抬眼,眸光精亮,“在我郝瑟郝大侠的眼皮子底下玩阴的,我定让你输得连裤衩都给老子脱了!”
  一瞬诡异沉寂。
  尸天清扶额,南烛翻白眼。
  “郝姐……咳,郝大哥可有破局的妙法?”朱佑樘哽了半天称呼名号问道。
  郝瑟挑眉一笑:“别以为只有他韦苓之会下药,咱们鼎鼎大名的南烛神医下药的本事分分钟将他秒杀!”
  朱佑樘:“诶?”
  南烛挑眉:“你想下什么药?”
  “自然是居家旅游杀人越货必备的高端神药——”郝瑟竖起手指,“巴豆!”
 
 
第206章 十三回 传来家人解死结 竹篮打水一场空
  晨色稀, 冷雾浓, 钟声冥冥震林山。
  “当——当——当——”
  寅时三刻,十渡书院整座山林被晨钟震得嗡嗡合鸣,林叶翻滚,涛涛如海。
  山长韦苓之负手高立半山高台之上,目光投向山间二十四所宿舍院落,嘴角不禁勾起笑意。
  快了, 就快了!
  马上就要瓜熟蒂落了——
  如此想着, 他的眸光愈发温柔, 仿若在观赏这世间最珍贵宝物、最亲爱的孩子。
  可渐渐的,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晨钟已停, 可二十四所宿院,竟无一所亮灯, 更无半点声息。
  “来人!”韦苓之提声大喝。
  “山长有何吩咐?”监学李厉和数名小厮现身其后。
  “去看看, 为何今日学子们还未起身。”
  “是。”
  身后数人消失。
  韦苓之死死盯着那片漆黑的山林,眸光闪烁不定。
  时间慢慢流逝, 晨曦金光沿着山脉一点一点蔓上整座书院,山雾云霓蒸腾而起,仿若厚厚的纱帐遮住了双眼。
  浓雾之中, 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但见李监学满头大汗奔来急声道:“山长, 二十四名学子不知为何突然腹泻, 如今皆躺在床上, 无法动弹。”
  “什么?”韦苓之蹙眉, “我去看看——”
  “山长!”又一名夫子匆匆赶来,抱拳提声,“书院山下,家长扣门求见。”
  “谁的家长?”韦苓之问道。
  “是——”夫子瞅了韦苓之一眼,“所有学子的家长。”
  “什么?!”
  *
  十渡书院仁书堂内,一众富商家丁管家家仆大夫挤成一团,个个面色焦急,窃窃私语,时不时看最前方那个胖乎乎的背影。
  学堂正前,连商计面色沉凝,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定定看着学堂正门,旁侧文京墨双手插袖,双眼长眯,不发一言。
  窗外日晕升高,已过卯时三刻,林中雾气早已散去,可韦苓之山长却是迟迟不见现身,只留了两名一问三不知的夫子和几名小厮在这里应付。
  “连兄,你得到的消息可是真的?”一名年过四十的富商上前,低声问道,“这十渡书院当真被人投了毒?”
  连商计看了那人一眼:“敛风楼的消息安能有假?”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啊。”富商捶足顿胸。
  “韦苓之在哪里?!”
  “都日上三竿了,为何还不见人?!”
  “我们要接儿子回去!”
  “快带我们去见我儿子!”
  几个性格暴躁的家长开始叫嚣。
  “诸位莫急、莫急,山长这就到了。”两名夫子连连劝解。
  连商计眸光一冷,豁然上前:“不行,我等不了了,我要亲自去找我的侄儿!”
  说着,就冲向了学堂大门。
  门口的两名夫子本还想拦,可那两条瘦巴巴的小身板和连商计根本不是一个吨位,被连老爷的大肚子两边一怼,顿时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
  “诸位,人命关天,不可再等了。”文京墨提声大喝。
  “对对对,不能等了!”
  “还是赶紧去寻我家儿子要紧!”
  “快走快走!”
  诸位富商家长带着家仆小厮一窝蜂冲出,抓住几个书院小厮大叫:
  “带路!”
  “带我们去宿舍!”
  “我儿子是春分苑的!”
  “我儿子是夏至苑!”
  “我儿子是冬至苑!”
  守门的小厮被吓得全身发抖:“诸位、诸位大爷,你们一个一个说,这么多人,我们几个根本带不过来啊——”
  “废话少说,带我去秋分苑!”连商计一把揪住小厮,横眉怒喝。
  “诸位老爷,这是何故?”
  突然,一道慢悠悠的嗓音幽幽传来。
  但见山雾之中,韦苓之飘然而至,眼挑藏笑,一派从容,身后还带着李监学和数名夫子。
  雾色岚岚,长衫逸逸,竟是衬得韦苓之眼中笑意多出了几分出尘脱俗的滋味,将众人给镇住了。
  众富商不禁后退一步,齐齐抱拳:“韦山长。”
  韦苓之转目,看向唯一未向自己施礼的连商计,眉峰微挑,抱拳:“连老爷,韦某这厢有礼了。”
  “韦山长,连某听闻家侄在十渡书院中被人下毒,命在旦夕,所以特来接家侄回家!请韦山长速速带路!”连商计冷声道。
  “荒唐,十渡书院护卫严密,怎会有人下毒,此事纯属子虚乌有!”李监学提声怒喝。
  “李厉,不可无礼。”韦苓之平声制止李监学,又看向连商计,“连老爷,这消息你是从何得来的?”
  连商计:“连某从商多年,也认识几个江湖商的朋友,此事,乃是敛风楼的兄弟送来的。”
  “原来如此——”韦苓之点头,“韦某素闻敛风楼的消息从未有假,想不到,竟是徒有虚名。”
  “韦山长,我要见我侄儿!”连商计定声道。
  韦苓之转目,看向其余富商:“诸位也执意如此?”
  众富商对视一眼,纷纷附和:
  “我要见我儿子!”
  “韦山长,为何不让我们见我儿子?!”
  “若是我们的孩儿无恙,为何不让我们探望?!”
  “对,快快带我们去!”
  韦苓之眸中光芒闪动,点了点头:“诸位莫急,学子们马上就到了。”
  说着,身体向旁一侧。
  但见郁郁山林间,慢慢行来一队少年,皆是身着长袍,眉目低敛,身侧还随着书童,丫鬟和厨子,正是十渡书院的二十四位学子。
  “儿子!”
  “槿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