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月风华录——欧阳墨心
时间:2018-08-11 09:25:44

  “是吗,可我一直觉得,历史就是重复和轮回。”郝瑟道,“重复的尔虞我诈、重复的争权夺势、重复的国家兴亡,重复的百姓疾苦,重复的阴暗轮回。”
  尸天清、南烛沉默,朱佑樘垂下眼睫。
  “朱佑樘,你是太子,终有一日,你会成为皇帝,你的一言一行,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会载入史书,供后人研读。”郝瑟道,“那么,你觉得朱佑樘会留给历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朱佑樘茫然:“我……”
  “你的未来我不知道,可是你的过去,我想史官们怕是早就想好了——”郝瑟用筷子在空中比划,“五岁继位太子,备承大统,最多就十个字,没人关心你的生母是谁,也没人关心她是怎么死的、为何而死,因为,这其中的缘由,大家早都心知肚明!”
  朱佑樘腾一下站起身,双目赤红瞪着郝瑟。
  郝瑟静静看着朱佑樘:“那么,你再猜猜,千年之后的史学家们将会如何解读这段历史?是感慨朱佑樘命大,还是扼腕这位生母福薄?或是叹息历来帝王都是孤家寡人?!”
  “郝瑟!”南烛低呼。
  “我来告诉你!”郝瑟猛然提声,“有一个人说,他读到的是——奇迹!”
  一片死寂。
  朱佑樘、南烛和尸天清同时愣住了。
  “一个无权无势甚至没有自由的小宫女,在皇帝一次心血来潮的临幸之后,怀上龙子平安生产,在处处尔虞我诈的后宫,瞒住了那个权势滔天的万贵妃,将孩子平安抚养长大,整整五年时间,所有的宫女、太监,都知道这个孩子是皇子,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万贵妃,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朱佑樘呆呆看着郝瑟,泪水无声落下。
  “他们为何要顶着被万贵妃处死的危险,保护一个无权无势的婴儿?为什么?”郝瑟放轻嗓音。
  “是啊,为什么……”朱佑樘双目含泪,怔怔问道。
  “我也不知道——”郝瑟咧嘴一笑。
  朱佑樘一噎,南烛眼角一抽。
  “因为——那是无边黑暗中唯一的阳光,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尸天清望着郝瑟的笑脸,哑音温柔。
  “尸兄,说的好!”郝瑟竖起大拇指。
  尸天清敛目轻笑。
  朱佑樘定定看着眼前二人,明明尸天清还带着□□,郝瑟还穿着怪异的女装,可阳光之下,二人仿若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华彩万方。
  朱佑樘慢慢阖眼,泪珠滚落,露出笑意:“娘亲,这是送给我的奇迹啊……”
  一旁的南烛瞠目结舌,口中喃喃:
  “祖师,原来天人都会催眠啊……”
  *
  其后的十日,每日朱佑樘就与其它学子一般,按时入睡、晨起、入学、用早膳、上课。
  南烛依然随行,尸天清和郝瑟依旧暗中保护,不敢懈怠半分。
  但自从第一日后,韦苓之便再没有留连堂单独一人问话,只是偶尔例行询问课业,看起来,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
  连堂被留堂的第二日,文京墨就派流曦传来消息,说十渡书院派人去查了连堂的底细,幸亏敛风楼和连老爷早有准备,将连堂的身份做的严严实实,任凭十渡书院查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任何破绽。
  调查结果在书院中的具体反映就是,韦苓之山长在得知连堂身份可信的第二天,就为连堂布置了课后作业。
  那是一根卷轴,与其它学子的卷轴并无二致,里面的课业也很正常。
  第一天,是诵文。
  第二日,是练字。
  第三日,是默文。
  第四日,是撰写。
  第五日……
  总之是逐日提升难度,但对于日常遭受精英教育的朱佑樘来说并非难事,每日都高质量完成。
  而且,看韦苓之山长的表情,貌似也十分满意连堂的表现。
  不过据郝瑟的推测,韦苓之满意的并非是连堂的课业表现,而是用了连堂用早膳后的反应。
  自首日早膳之后,南烛就重新调整了朱佑樘的万事大吉的配方用以抵抗烛梦花的药性,同时,持续测试朱佑樘每日带回点心样品中的药量,推断出第二日的应有的反应表现,并列成表单,让朱佑樘翌日临摹表演。
  不得不说,当朝太子朱佑樘同志,不愧是在深宫混过的人精,飙起演技来就连郝瑟都自叹不如,愣是将南烛列表上的各个项目演得丝丝入扣,将一个逐步坠入药物控制的悲剧少年的惨烈和挣扎演得惟妙惟肖,不过几日,就变得与其它二十三名学子一般木然呆讷,苦大仇深。
  如此,又平安无事过了九日,在第十日清晨,南烛计算药量后得出结论,这一日,便是烛梦花毒性积累催发之日。
  郝瑟当即得出推论,今日,韦苓之山长定会有所行动。
  于是,四人一清早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出发迎接挑战,岂料,整日下来,依旧是晨习、早膳,早课,布置课业老四样,没有任何改变。
  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四人皆有些泄气,灰溜溜回了宿舍,围坐一桌,分析案情。
  郝瑟:“莫不是我们露了破绽?”
  尸天清:“不会,千竹那边未有消息传来。”
  南烛:“我今早算了三遍,不会算错,烛梦花今日定会发作,韦苓之若要行动,今天便是最好的机会。”
  朱佑樘:“会不会是我演的不够好……”
  “小堂,你的演技已经是影帝级别了好伐——”郝瑟抓头。
  众人沉默半晌,依旧毫无头绪。
  朱佑樘叹了口气,起身去了内室,抽出每日例行课业卷轴准备做作业,突然,爆出一声惊呼:
  “尸大哥,你们快过来看!”
  三人一惊,立时冲入,待看清今日的课业,不由大惊失色。
  卷轴之上,两列大字鲜红如血,几乎透纸而出:
  【秋分人连堂,准入二十四节气令,自今日起,每日将有天任降于你身,切记准时完成,否则,必遭天谴。】
  【今日天任——亥时、绘心中之画。】
 
 
第205章 十二回 侦探推理再上线 怒从心生撒巴豆
  “绘心中之画……”朱佑樘紧蹙眉头, “何意?”
  “画——难道是!”郝瑟神色一动, 从怀里掏出了之前周哲宁的墨团怪画, “这种画?”
  屋内一静,众人对视一眼。
  “也就是说,周哲宁也做过这个课业?”南烛道。
  “或许……所有的学子皆需完成此课业,之前那位失足落水身亡的学子,身上也有一幅怪画。”尸天清道。
  “仙人板板, 这是什么路数?”郝瑟狂抓头发, “完全搞不懂啊。”
  朱佑樘吸气,看向众人:“如今最重要的是, 这个课业要如何完成?心中之画, 要如何画,画什么?”
  “既然是心中之画, 定然每人所画内容皆不相同。”尸天清沉吟道。
  朱佑樘想了想:“不若我们每人画一幅,参考一下。”
  南烛顿时面色一沉:“我不要。”
  “我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今日咱们就来比一比!”郝瑟抓起毛笔,“我可是跟魍魉大师拼过创意的高高手,你们肯定不是老子的对手!”
  尸天清点头, 三人同时看向南烛。
  南烛黑着脸,也只能抓起了毛笔。
  “开始计时!时限半柱香!”
  郝瑟一脸胸有成竹, 运笔如飞如有神助, 嘴里还嘀嘀咕咕:“老子这创意, 绝了!肯定是惊世名作——”
  尸天清笔直端坐, 一手并指凌空划掠, 一手执笔飞速画下线条。
  南烛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先是在纸上乱画几笔,然后又是一顿乱描,最后也不知画了一个什么鬼的东西。
  朱佑樘笔走龙蛇,细绘勾勒,很是认真。
  “时间到,停笔!”郝瑟啪一声将画拍在桌面,“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尸天清率先将自己的画卷铺展,其上皆是不规则的放射线条。
  “尸大哥画的这是何物?”朱佑樘问道。
  “行剑之路。”
  “太抽象了吧……”郝瑟频频摇头,“看我的!”
  郝瑟的纸上,中间是一个正方形,四边是四个圆圈,圆圈下分别画了四根棍子。
  朱佑樘脸皮一抖:“这是?”
  “四个人打马吊啊。”郝瑟叉腰,“舒公子亲传灵魂画手风格。”
  朱佑樘:“……”
  尸天清轻笑出声。
  “南烛你的呢?”郝瑟瞪眼。
  南烛神色微窘,将纸团塞入袖口,支支吾吾:“我不擅丹青……”
  “看看再说。”郝瑟一把抢过南烛的纸团摊开,发现画上之物根本就不知所云,完全就是各种乱线糊成一团,最后糊成了一个黑坨坨。
  “哈哈哈哈,这什么鬼?” 郝瑟拍桌大笑。
  尸天清和朱佑樘也是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你画的未必比我的好。”南烛一瞪朱佑樘。
  “对啊对啊,小堂你画的是什么?”郝瑟不由分说将朱佑樘的画抢了过来,铺开定眼一看,三人都愣住了。
  画卷之上,远处山脉,近处河流,山峦绿树,碧水蓝天,寥寥数笔,竟是颇得□□。
  “哎哟哟~高下立断啊。”郝瑟感慨。
  南烛的脸顿时更黑了。
  “但是我觉得南烛兄画得更好。”朱佑樘道。
  “不用你假好心。”南烛瞪眼。
  “不,我是说真的。”朱佑樘摇头,“若是我已服用烛梦花十余日,那此时心境定是很难画出正常的画作,而是更阴暗、更怪异,就如周哲宁的画一般……”
  尸天清点头:“说的有理,若此时还能画出如此清新雅致的高山流水,反倒不对。”
  “有道理。”郝瑟频频点头。
  “此前,我在中迷烟之时,曾透漏过家中情形,那位韦山长定然会对我的心境变化有个大概的判断,若是画得不对,怕是我们要露馅。”朱佑樘道,“所以,精致的画卷并不适合,反倒是南烛兄这种简单明了的画更好。”
  郝瑟:“所以小堂你打算选小南烛这个黑坨坨?”
  “咳,怕是也不妥,南烛兄的性子与我相差太远……”朱佑樘想了想,将郝瑟和南烛的画叠了起来,“不若,将这两幅二合为一——”
  说着,就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正方形,然后用墨汁将整个方形涂满。
  “倒是与周哲宁的画有几分相似之处。”尸天清道。
  “黑色的正方形……”郝瑟眯眼,“黑暗的禁锢……不错嘛。”
  朱佑樘点头:“明日,就交这一副。”
  *
  翌日清晨,早课刚刚结束,韦苓之山长就走入学堂,命令李监学收齐所有学子的课业卷轴。二十四名学子依次上台递交,朱佑樘依旧是最后一个。
  “连堂,作日的课业可觉得难?”韦苓之接过朱佑樘的卷轴问道。
  “回韦山长,并不难。”朱佑樘低眉道。
  韦苓之点了点头,慢慢展开卷轴,目光在画面上一触,微一挑眉:“此画,倒是颇为雅致。”
  “只是学生心中所想。”
  “甚好,以后的课业也定要如此用心。”
  “是。”
  “回去吧。”
  “是。”
  朱佑樘施礼退下。
  韦苓之再次看了看朱佑樘的画,嘴角微微一勾,卷起画卷,朝李监学点了点头,李监学微笑颔首。
  “尸兄,看到没,刚刚那个韦苓之笑得那叫一个邪恶,就差没写‘鱼儿已上钩,就等收网’几个大字了。”
  屋顶之上,郝瑟嘀咕。
  “看来小堂的画画对了。”尸天清点头。
  “如今就等今日的课业,看看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尸天清点头,带着郝瑟掠风而起,踏着茫茫林叶紧随朱佑樘向秋分苑飞去,可刚飞了一半路程,突然足下一顿,停在了树梢之上。
  “尸兄?”郝瑟疑惑。
  “有人。”尸天清做出噤声手势。
  郝瑟神色一凛,低头一看,但见朱佑樘被一人拦在了路边,竟是冬至苑的冯乙。
  南烛神色一沉,迅速挡在了朱佑樘的面前。
  “我有话要与你家公子说。”冯乙冷声道。
  南烛看了朱佑樘一眼,朱佑樘神色微诧,顿了顿,点头。
  南烛这才让到一边。
  “冯兄有何见教?”朱佑樘抱拳。
  “你开始画画了?”冯乙问道。
  朱佑樘眸光一闪:“冯兄也画了?”
  冯乙沉默片刻,提步上前,突然,一把拽住了朱佑樘的手腕,拉起袖子,露出光洁的胳膊。
  “你要作甚?!”南烛大惊,一把将冯乙推开。
  冯乙目光静静看着朱佑樘,瞳深如黑穴,压低声音:“还来得及,你快走吧。”
  “什么?”朱佑樘一惊。
  “快走。”冯乙扭头快步离开。
  留朱佑樘和南烛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