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月风华录——欧阳墨心
时间:2018-08-11 09:25:44

  “是敛风楼托舞某带了一封风竹信。”舞江岚从怀里掏出冰蓝风竹,推到了郝瑟和尸天清面前。
  尸天清和郝瑟忙抽出竹信细细一看,脸色同时变了。
  “写了什么?”文京墨问道。
  郝瑟:“陕西四府九县三十八村大旱!”
  尸天清:“饿殍遍野……”
  “什么!”朱佑樘大惊,抢过风竹信定眼一看,起身就要往外冲。
  “小堂!”郝瑟一把拽住朱佑樘,“你要去何处?”
  “我要回、回家,将此事告诉父、父亲!”朱佑樘呼道。
  “莫急,既然敛风楼的消息到了,京城不出三五日定也会收到消息。”文京墨将朱佑樘按回座位。
  “可、可是——”朱佑樘双眼泛红。
  “千竹说的没错,华北之事,自有朝廷安置,你纵使回去,怕也无甚大用。”尸天清道。
  “老实呆着,这还轮不到你个小屁孩去冲锋陷阵。”郝瑟拍了拍朱佑樘的脑袋。
  “是,师父。”朱佑樘垂头。
  “舞镖头,敛风楼的风竹信为何会请你代为转送?”文京墨问道。
  “有人封锁了整个陕西大旱的消息,敛风楼树大招风,自然是首当其冲,加上封得又急,敛风楼一时还来不及反应,只能出此下策了。”舞江岚道,“舞某估计,不出半月,敛风楼的消息通道便会恢复。”
  “为何要封锁?”尸天清蹙眉,“这种消息,不是应该急报朝廷吗?”
  “自然是有人要隐瞒灾情。”文京墨拿起风竹信,细细扫了一遍道。
  “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郝瑟拍桌。
  “是,定是瞒不住的。”文京墨眯眼,“他们需要的,只是时间。”
  “时间?”众人一怔。
  “连老爷,你之前说河南府有商家高价收购米粮,是何时的事?”文京墨问道。
  “是——一个月之前……”连商计想了想道。
  “是了——”文京墨平铺风竹信,“这封风竹信,正是一月之前发出的。”
  “什么!”众人呼啦一下凑了过去。
  “这是风竹信的时间标记,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文京墨左下角几个点状标记道。
  “风竹信居然延误了这么久?”舞江岚咋舌。
  “等一下,文先生你的意思是,河南府收购米粮和陕西大旱有关系?”连商计惊呼。
  文京墨抬眼,看向朱佑樘:“朝廷若是得知陕西大旱,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赈灾放粮!”朱佑樘定声道。
  “若是朝廷粮不够呢?”
  “民间购粮。”
  文京墨点了点头:“连老爷,如今世面之上,可还有大规模的米粮存货?”
  “这个……”连商计抹了一把冷汗,“据我所知,江南、华南、河北的大部分米粮库存都流入河南府境内,只留了可供各省各道流通的存量,但这些乃是根本,不可妄动的。”
  “京城呢?”
  “京城也只剩了我筹的这一批,其余的库存早就卖给了——”连商计面色惨白。
  “也就是说,如今朝廷若想买粮赈灾,就必须去寻河南府那几家大量收购米粮的商家——” 文京墨低声道,“若是这几家趁机涨价——”。
  “朝廷购粮,怎可私自涨价?”朱佑樘蹙眉。
  “若是买粮的人和卖粮的人是一伙呢?”文京墨挑眉。
  朱佑樘一怔,然后呆住了。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倒吸凉气。
  “有人趁着华北旱灾,高价收粮,哄抬米价,其一,可高价卖给灾区灾民,小赚一笔,其二,可高价卖给朝廷,大赚一笔,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文京墨眼中绿光闪动,“发国难财。”
  “国之蛀虫!”朱佑樘双手攥拳,全身发抖。
  众人皆是面色肃凝,一片沉默。
  “如此,可要恭喜连老爷了。”文京墨双手插袖,冷声道,“想必不出七日,朝廷就会来高价收粮,连老爷便可大赚一笔了。”
  “是吗……”连商计狠狠噎下一个包子,“我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
  三日后,朝廷收到了陕西大旱的奏报。
  七日后,朝廷以高于市场价三倍的价格收走了连商计筹措的米粮存货,转备华北赈灾之用。
  而余下的赈灾粮,也是以同样的价格从河南府收购,即日便将送至陕西庆阳、平凉、凤翔、汉中四府。
  所有的进展都与文京墨推测的一模一样。
  据说连商计卖出存粮的那一日,气得整整一日未吃饭,还在屋内暴走四个时辰,成功减重三斤。
  可后来的消息,更是令这位江南首富险些绝食。
  朝廷通知他,因为官府派遣大部队去河南府护送赈灾粮,无法抽调更多人马护送连商计这一批,所以,请连商计自行雇人送粮,而且,费用自理,还美其名曰,此举乃民间商贾为国效力,可敬可叹,提出了不值一文的口头表扬。
  据称,当日连老爷闻得此事,连呼三声“无耻”就晕了过去,两日水米不进,又成功减重五斤。
  可生气归生气,郁闷归郁闷,朝廷布置下来的事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懈怠。
  最终,连商计还是自掏腰包,亲自登门请舞江岚和四方镖局出山,护送自己的米粮队伍前往陕西凤翔府赈灾。
 
 
第210章 十七回 护粮同入陕西府 双管封门疑窦生
  阴云密布, 涩风卷尘。
  京城东直门连家粮仓前, 二十两马车一字长蛇排开,车上米粮满载, 车辕压地三寸有余,车夫备马, 仆从点粮,一派忙碌。
  队伍两侧,十八匹黑色骏马双侧排立,马上镖师魁梧, 宽刀凛凛。
  队首,连商计的六名侍从正在搬运某位江南首富的外出行头,普形、从疆四个镖师手持马缰站立一旁, 一边围观一边啧啧称奇。
  “我的天,这连老爷是要搬家还是咋的?”
  “桌子、椅子、茶壶茶碗锅碗瓢勺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带一张红地毯?”
  “哎呦喂,如此招摇,难道就不怕被抢了?!”
  “嘿,这连商计是有名的爱招摇,有一天招二十拨山匪的战绩, 没在怕的!”
  四人正说的热闹,就见舞江岚快步行来,低声道:“可都准备好了?”
  “好了, 总镖头。”四人抱拳。
  舞江岚点头, 转目看了一眼身后的车队:“这一次赈灾粮护镖, 护的是陕西凤翔府灾民的性命,定要万无一失!”
  “是,总镖头!”四人定声齐喝。
  “好,准备出发。”舞江岚翻身上马。
  “等一下——”
  突然,一道大嗓门破云呼啸而来,震得整个车队都是一晃。
  街道南边奔来一车一马,驾车的车夫一袭黑衣,表情阴冷,马背上的人,头戴黑纱斗笠,青衫飘逸,腰悬宝剑。车窗里正探出一个脑袋,举着木质的大喇叭喊话:“舞镖头,等等我们!”
  “尸大侠,郝少侠?!”舞江岚微显诧异,忙策马上前“你们怎么来了?”
  “郝少侠,你们是不是来给我们送行的啊?”普形四人凑到马车前,热络招呼道。
  郝瑟收起喇叭,叹了口气:“哎呀,还不是某人,一听说舞镖头你要护送赈灾粮去陕西,每天是茶不思饭不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天天给我们找茬,老子实在是不堪其扰,想着与其在家里受罪,不如——咔!”
  一扇算盘将郝瑟怼回了车厢。
  青葱手指撩起车帘,显出谦谦柔弱的书生俊容:“小生夜观星象,见此行有血光闪现,惟恐赈粮有失,与尸兄商议之后,决定与舞镖头一同护送赈粮上路。”
  舞镖头一怔,随即一笑,抱拳提声:“多谢文先生,多谢诸位!”
  “文书生你能不能别这么别扭啊,担心人家就明说,非要说一大堆有的没的——啊!”郝瑟刚钻出半个脑袋,又被文京墨一肘子捣了回去。
  “师父,你少说两句吧——”
  “小郝,敷鸡蛋。”
  “幼稚!”
  车内传出三道嗓音。
  普形、从疆四人互相打了个眼色,望着舞江岚眉飞色舞。
  舞江岚干咳一声,双颊微红。
  “舞镖头,时辰不早了,还是快快出发吧。”连商计首车中探出脑袋,一脸忧色,“若是误了行程,夜间无法抵达驿站,怕是会召来山匪啊。”
  “山匪?”普形四人对视一眼,眨了眨眼皮看向舞江岚。
  舞江岚眉峰一凛,振臂高呼:“展旗!”
  “展旗——”四方镖局十八名镖师提声大喝,拍鞍腾空而起,将背后的十八杆镖旗插在了车队马车之上。
  长风啸鸣,十八面旌旗迎风招展,烈烈作响,“四方镖局”四枚大字辉映怒云沉空。
  “四方镖局所行之路,从未有盗匪横行!出发!”舞江岚提缰勒马,扬眉一笑。
  “出发——”十八名镖师齐声大喝。
  “舞镖头果然好帅气!”宛莲心扶着心口花痴道。
  “是吧是吧,超级帅的!”郝瑟小鸡啄米点头状。
  “帅气是何意?”朱佑樘问道。
  “帅气就是——”郝瑟两眼冒星星,“像为师我这颜冠九州帅裂天穹——咔!”
  “郝兄,你给小生闭嘴!”
  “郝瑟,莫要教坏了别人!”
  “好苦,小南烛你给我嘴里塞的是啥子鬼?!”
  “师父,你脸绿了!”
  “瓦特?!”
  流曦默默合上车门隔绝所有声音,冷着脸专心驾车。
  旁侧马背之上,尸天清轻笑摇头,目光透过斗笠黑纱望向遥远天际。
  熏云染青,山川朦朦,一片黯淡。
  *
  枯藤老树,暮色昏鸦。
  “嘚、嘚、嘚——”
  纷杂马蹄声回荡在漫漫乡路之上,车轮滚过之处,烟尘四起,映着暮日余晖,更显寂寥。
  朱佑樘撩起车帘向窗外看去。
  但见那黄土干涸,荒风漫漫,着眼之处,树木无皮,地无草根,只留下干枯树枝直冲天际,将青黄色的天空割裂成一块块碎片。
  “为何这些树都没了树皮?”朱佑樘低声嘀咕。
  “因为树皮都被人吃了。”南烛道。
  “树皮——”朱佑樘一惊,“能吃吗?”
  “若是饿的急了,莫说树皮,就连土也会吃的。”南烛阖目道。
  朱佑樘面色发白,垂下眼睫,放下车帘。
  车厢内又恢复了安静,文京墨、南烛、宛莲心皆在闭目养神,郝瑟枕着宛莲心的腿,嘴里扯着小呼噜,睡得东摇西摆。
  朱佑樘看了郝瑟一眼,欲言又止。
  郝瑟的小呼噜一停:“想问什么?”
  “我……”朱佑樘说了半句,又摇了摇头。
  郝瑟睁眼,弹坐而起,撩起车帘看了一眼,眉头一蹙:“走了半个月,总算快到了,流曦,把咱们随身的干粮看好了。”
  “是,郝公子。”驾车的流曦定声道。
  “前方就是凤翔府,兄弟们,打起精神来!”车队前,舞江岚提声高喝。
  “嚯!”
  “阿瑟,千竹,前方半里就是城门。”尸天清策马到车旁,低声道,“城门外有两队人马?”
  此言一出,车内众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两队人马?”郝瑟推开车门,探着脑袋瞅了半天,可前方光线昏暗,离得又远,实在是看不真切,只能隐隐巍峨城楼伫立在阴沉昏云之下,仿若一尊黑色的巨兽。
  “嘚嘚嘚!”
  急速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从疆骑马飞奔到舞江岚身侧,低声道:“舞镖头,凤翔府知府已在城门前列队,准备接粮。”
  “城门前?”舞江岚一怔。
  “可是凤翔府知府管仲文?”连商计从车里探出脑袋问道。
  “应该是他,旁边还有个富商。”从疆道。
  “富商?”连商计疑惑。
  舞江岚点点头,振臂高呼:“整队、严护、快行!”
  “是!”
  众镖师收紧马队,竖起背后“四方镖局”的徽旗,舞江岚一马当先,率领车队迎着巍峨的城门浩浩荡荡行去。
  待行得近了,众人这才看清,在城门东西两侧分列两队人马,东队是官兵,个个身佩长刀,容姿严正,为首的是一个年仅五旬的官员,后背微岣,四肢细短,短眉毛、核桃眼,大眼袋,三缕小胡挂在下巴,额头油亮放光。
  而西侧这一队,则是一排家丁护卫,个个膀大腰圆,面目凶狠,挂剑扛棒,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袭华丽锦衣,身形颇肥,肚子几乎和连商计不相上下,五官却是和那官儿有七分相似,只是因为太胖,脸盘绷得溜圆,就好像是将身旁知府大人的五官拆开重组到一张更胖的大饼之上,颇具喜感。
  连商计车队缓缓行至城门之前,官员抬起手臂,下令官兵横排在前,将车队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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